蒲殇曲
南城,中军将,曰唐璜,守城逾三十年之久。南王到来后,恪守中军本分,不以逾越本职。太子到来,带来的还有他的升迁之讯,曰,征南将军。
“白兄。”秦问均抱拳,此刻,却已是换下了行客的衣装,转而着上了青纹的细甲。
“秦兄。”白公子却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脸上依旧是常挂着笑意。
两人在石桌之旁坐下,论起战事。
“我等身份低微,启用为将,必难以服众。”秦问均泰然而言。
“战时境况,容不得太多。”白公子无奈的摇摇头。
“白兄,我等可还有几日准备的时间?”秦问均的脸上十分平静,似乎在询问着什么平常的事情。
“最多三日,大军必至。”白公子起身,望向那身后之林。
“三日……”秦问均似无意的重复了一声。
……
“殿下,敌军距南城已不足五十里。”一侍卫进殿禀报。
“这么快?”太子正写着什么,便放下笔,起身,整理衣襟。今日,他的穿着却不似平时那样随意,而是衣冠锦缎,作盘龙之冠。
“派人往白府,叫白参军准备。”太子交代下,便冲出殿去。
“是!”那侍卫应和一声,便立于其后,目送着太子离去。他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何,总觉得,太子,与往常有些不同,有着一种说不清的……放松。
……
外城,秦问均着青甲,直身于良驹之上,颇有真正将领的威严之感。其身后,有如海潮般的骑兵,各自持枪直立,如密林一般。
城墙之上,弓弩手分作吾排,后有投石滚木。太子立于其间,看着面前的大军,不过三百步的距离,是弓弩所能达到的极限。
三百步外,敌军,此刻却是排开了阵型,如燕尾一般,直指向南城城门,冲车行于阵中,分作两排,展开方列,云梯排于侧,繁似密林。
“投石机到了吗?”太子有些迫切的问道。
“还没有,大抵是兵马先行,器械大都延后。弓弩手也还没到。”侍卫答道,“但是,恐怕南郡的其他城池,都已经到了。”
太子眯起了眼睛,敌军的阵列已经集结完毕,如剑锋之形。太子摆手,其身侧,弓箭兵皆挽弓向空。弓弩尽于弦上。
“攻!城!”那主将大喊道,瞬时,锣鼓之声如震雷般打响。
“二百步……”每一个将士,都在心中默数着,敌军的轮廓在他们的眼眸中渐渐的逼近。
“一百五十步……”太子的手有些紧绷的扶在那城墙之上。
“一百步!”
“放箭!”太子手一摆,弓弩齐射,霎时,烈阳遮处,乌黑的箭雨齐往敌营。
“杀!”敌军轰然提速,那持云梯的队伍以极快的速度向南城冲来。只一刻之间,几个云梯击于城墙之顶。
“退。”太子的声音很是平静,身侧的弓箭手尽皆向后退去,那后方的将士运起巨石横木,待到了城墙之侧,搬起一巨石,便向着那云梯之下砸去。
巨石过处,敌军皆被砸落下去,但敌军却似不尽一般,随落,随起。城墙之上屯处的巨石横木,也慢慢的减少。
太子看着这一幕,手一挥,那不远的一处云梯,却如受到了什么冲击一般,自底部轰然断裂,其碎木化作锋刺,直插在地上,梯上军士尽皆落下,有些正被那碎木穿身,瞬时鲜血遍地,场面极是惨烈。
太子转头,又是虚空握起,那另一处梯子也是一般碎裂,然而,真正的威胁却并非来自于此。
他向着城下瞄去,那重甲之阵手举着大盾,正护着冲车,已咫尺城门。
太子双手合紧,一个光球隐隐自冲车下探出。
“轰!”巨大的爆炸声,那军士尽皆飞落一边,冲车却是丝毫无损。
“巫术?”太子惊觉,他双臂延展,一个如横刀般的白光自其面前出现。
“去!”那“横刀”以极快的速度冲下城去。
“轰!”巨大的冲击将其旁的军士尽皆撕成两截,所过之处尽破其甲胄,削铁如入泥。
太子皱眉,刚刚那一下,已是他巫术的顶峰,然身下冲车,却只裂了一个缺口,甚至其重锤连动都没动一下。
放眼望去,铺天盖地的兵士,自己决拦不住这冲城的大军。
“真的只能依靠那预言了吗?”太子有些失落,却又有些自讽的意味。
太子的身旁,几个光球凭空出现,只一挥之间,便朝着那几处云梯冲去。
爆炸声响起,半晌,那几处云梯之下,便失去了声音。云梯也随之断裂了下去。
“现在,看你的了。”
……
城下,轰隆声传来,数十兵士正拼命抵着那城门。
“轰!”一声。城门动了一动,秦问均有些紧张。
“轰!”两声。地面几乎都颤了起来,秦问均握紧了手中之剑。
“轰!”三声。城门晃动的更加剧烈,门闩处已经产生了裂缝。
门前的军士拼命的抵着,等待着那第四声的传来,过了好一会儿,那门外似乎安静了下来。
好像……停了?门前的军士充满了疑惑。
“轰!”难以言喻的声响,城门一瞬便被推开来。冲车的撞锤露了出来,将那大门分作了两条路。
门前的士兵似乎愣了一下,一停之间,与秦问均对上了眼神。
“杀!”骑兵冲锋。南城中,有三万骑,宁公子领一万,余下的,都在这里。
重甲的骑兵,几乎有着踏平一切的力量,秦问均率其龙头,以非常之势碾过那门前重甲。身后骑兵横举长枪,直刺敌营,竟把那敌军大阵冲退了几分。
南城门侧,元不书与沐青云各率步战。自城门出迎敌阵,以开枝散叶之势,将敌军的攻势硬接下来。
短兵相接,城中军士尽是背靠城池,上可以一当百,英勇非凡。沐青云飞身而过,直指那敌军战旗。
一刀劈下,战旗分折两段,落地回劈,竟连斩三人。敌阵合围,但于沐青云元不书这等江湖高手而言,不过是乌合之众,利剑起落间,鲜血染尽战甲。
却说秦问均,挥骑入敌营,一路狂奔,身后骑兵却如剑指一般,踏敌兵如平地。
突然,他的眼前,长枪突兀的出现在兵士之中,紧接着,大盾架上,长枪在前。
“吁!”秦问均急忙停住,转头大喊,“转!”
身后骑兵躲闪不及,冲入那长枪林中,银枪刺马,将那重骑连人带马掀翻在地。
也亏得秦问均指挥得急,其后骑兵逐渐慢下,开枝散叶,各自为战,渐与步兵相合。
……
太子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城下的混战。白公子适时前来,他依旧穿着随性的服饰,迈着轻快的步履。
“三倍的兵力,我军能否敌过?”太子似有些犹疑。
“弓弩不至,便能持续。”白公子答道,“敌军主将仍在,只要弓弩手来到,便能扳回局面。不过,好在进攻仓促,其余城门可不用委派重兵。”
“太子殿下,末将以为,可以出城了。”身后,一个年迈的将军立于不远处。
“是该到了。”太子似又恢复了时常的威严,“唐将军,军情凶险,还需谨慎辨度。”
“是!”那老将军应一声,便按剑离去。
……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秦问均似乎自言自语的样子,转头又劈过一剑,斩下一卒。身后,骑兵的速度已经完全止了下来,若是没能冲锋,骑兵甚至不如重甲步战。
“左都统!”秦问均大喊道。
一人正与敌骑交锋,闻言,赶忙回身,只虚晃一枪,便朝着声音的方向奔去。
“我自带百骑,去寻敌方主将,此地战事,全由你来调遣。”秦问均留下一句话,便回身喊道,“雨林军,随我冲锋。”
话落,数百骑兵便跟了上来。秦问均眼神毒辣,带着这百骑在阵中来回穿梭,全然避开那长枪军与绊马索。
杂乱的声响自四面八方传来,身旁满是两兵相击之音。秦问均回身看去,本是数百精骑,现今也不过二十有余。
在哪?秦问均一边冲着,一边观察着这兵阵排布,此刻,他们正处于燕尾之侧,旁落皆是布衣之将。斜插过去,下一阵,忽的,秦问均看见了那一处奖旗。
“找到你了。”秦问均策马冲锋,单骑入阵,面前的敌兵正处泰然,见有人冲进,竟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手持长戟,步骑协同,而其前方,正是……三将。
主将,与其两侧。秦问均疾冲,待到近时,近处的戟兵终于反应过来,持戟围劈而来。秦问均见势,已是死角,跃而起,弃马而入中军。脚踏军士,两步飞身而至那主将身后,一剑劈下。
身后嘈杂之音入耳,那主将反应极快,抽刀而出,直抵后方,哪知那秦问均气力极大,当头一剑震落其手中刀器,其身亦坠向那地面。
身前如恶魔的青甲,那主将的脸上竟也露出了血色。秦问均一剑刺下,那主将翻身凌空一折,飞跃而起,脚踩那刀柄。
急一发力,那刀便飞跃而起,直插地面。
偷袭不成,战已至此,却成了秦问均与那主将的会战。两旁军士怕伤及将领,皆是举兵不前。
秦问均的心跳快了起来,身在江湖时,曾数与人相约拔剑,如今竟到了这番境地。
“那么今日……”脑海中,突然响起那年轻的少年之音,那是挑战的青年,豪情壮志,又决绝快意的宣言。
既分胜败,也分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