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殇曲

“小子,你可知道……卢邑,据此有多远?”那对方的将领言道。

两人刀剑相向,不过五步之距。凡剑锋所指,皆杀意凛然。

“卢邑,距此不过四十里。弓弩齐备,四面围城,只需一时半刻便可攻下。”那将领说道,“步马冲前,若是弓弩手至,你们拿什么抵挡呢?”

秦问均的眉头皱了皱,手中之剑不再指向那将军,而是反手握过,背过身去。一瞬之间,身旁的合围便近了许多。

秦问均背身,不理,背身剑,缓压低身形。

以身为弓弦,比韧柳之势。

突然,滑步向前。秦问均反握手剑,以惊步起尘沙。双刃鸣,破风声,眨眼之间,秦问均便来到了那将军的跟前。

将军诧,举刀来挡,兵利相击,竟发出刺耳的倾滑之音。那将军震退两步,终于稳住身形,视野里却没了秦问均的身影。军士动,身侧退散,那将军不愧是浴血沙场之人,背身一轮,便改变了砍刀的方向。

秦问均甩剑挡下,身却向后退去,急忙将那利剑刺于地面,稳住这一击,正握而起,身形爆速,又向那将军冲去。

将军忙横刀去挡,巨力相击,秦问均却是松剑,任利刃从那刀口回环,以刀背后环起,身则似流水一般,从那刀身之上划过。

“将军之首,我便收下了。”秦问均伸手接过那当空之剑,一道寒芒自将军面前划过,再现时,已到了将军的身后。

“小儿,还是太过小看我了。”那将军后退两步,颈上鲜血喷涌而下,却是屹立不倒。他举起身侧的刀刃,发狂般照秦问均砍杀而来。

秦问均愣了一下,手中之剑已有半侧血红,理应割下这头颅才对。

只是来不及多想,那凶悍的利刃已来到了面前。秦问均伸手挡去,那巨力竟将秦问均推出半步。

放弃了拼刺之战,转而大开大合,秦问均与那将军之力所查无几,面对这暴雨般的攻势却全然无法抵挡。

此刻,那将军的样貌却极是骇人,鲜血自颈间喷涌不断,脸上血迹斑斑,丑陋似蝼蛄一般。

秦问均手持利剑,一边躲着,一边寻着机会反击。忽的,箭簇出现在视野之中,见时,已阻挡不及。秦问均向侧闪去,那箭簇正射入他的臂膀之中,将他的身形都带偏了一些。

“唔。”疼痛。秦问均用尽全力握紧手中之剑,左臂已渐渐麻木,甚至影响了他的平衡。

那将军却不管他,面前的刀锋带着恐怖的压力劈来,他的气力已不足以抵挡那攻势,却见他右手一松,利剑脱落,秦问均顺势一滚,与那刀锋擦过,正处那将军身下。

不知从哪里得到的力气,秦问均暴起,扯过刺入那臂膀中的利箭,回身便刺入那将军的胸膛。

“现在,是你输了。”那将军倒了下来,秦问均夺下他的配刀。面前的视野暴露的那一刻,他看见了那搭弓的副将。

人未至,刀先行。用出周身之力,将那砍刀甩起,转瞬之间便刺入那挽弓之人的胸膛中。

乱军一下子便围了上来,而秦问均,却再无力气,昏倒下去。最后一眼,他仿佛看到,那一丝鲜衣。

……

灵蝶知花语,安可知心人。艳色初春,百鸟之林,多时,多时。秦问均走着,怡想自妙语间翻柔。芦鱼化金灿之鲤。霎时,刺眼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本能的伸出手,遮挡那光晗。他低头看去,那流水,似乎有什么摇动着,摇动着。

“师兄,师兄!”遥远的声音,遥远的……熟悉的……又陌生的声音。

面前的一切忽的破碎,如沉没深海一般,窒息感萦绕在他的周身。转头,一双巨目正盯着自己。却丝毫不感到畏惧,一种特别的情绪,萦绕在秦问均的心头。他伸出手,面前之影渐渐的显露出来,青羽利喙。

秦问均将手搭在那巨大的冠上,贪婪的抚着,仿若冰冷之中的温暖。他贪婪着,将额头与那巨凤贴合,一瞬,万般情景,如细雨般击打在他的心灵中。

钻心刺骨的苦痛,就如那笼中之鸟。鲜血淋在那地面上,最后的青鸾……倒了下来。爱情吗?原来如此不堪。没有愤怒,没有哀怨。真切的寒意,较玄冰更加冰冷。

怀化千重,奈月泠清。曜日散尽,鬼神敲门。苦君之无异,孤羽难鸣。

……

“师兄!师兄!”心,已乱,醒来的一刻,见那焦急的小师妹。却不知是何处涌起的心情,轻轻环抱,寓无声。眼角的温润不知何时起,眼眶却早已殷红。

“秦兄。”门被推开,沐青云创入,看到这样的场景,却也有些尴尬。

秦问均闻言,却也终于持正,拭去眼角泪水,顿觉有些失态了。

“秦兄,身伤,可好些了?”沐青云问道。

这时,他才顾得上去感受左肩的伤处,有些隐隐的痛楚,但总的却已好了很多。

“我昏迷有多久了?”秦问均恢复了冷静的情态,沐青云见势,也终于放下心来,“白公子亲救突围,当时带你回来时,浑身是血……”

沐青云没忍心继续说下去,只适言而止。

“南晋军,如何了?”秦问均复问道。

“敌主将与左参战死,只一将而无谋,似一盘散沙,败军而退。”沐青云续说道,“只是,元不书的状态,可能不太对。”

南郡一战,元不书与沐青云皆作游军,劳敌于路途,本是最易之举,却不知为何会出事故。

“他怎么了?”秦问均直言相问。

“敌军必经之处,有一河流。”沐青云说道,“本为设谋之地,劳顿敌军,又折其渡桥。元不书猜中敌军会在那里整顿,便在上游投了毒……”

沐青云顿了一顿,“但,死了好多人。”

尸体,战场,惨状,的确,对秦问均,恐怕只是局势紧张而不意,然而看见那将军惨状的一刻,还是心中全空。对于他们而言,恐怕更是如此。

“我去劝劝他……”秦问均欲按榻而起,却发觉根本没有力气。

“师兄!”姬翎雪有些焦急,却看秦问均,虽站起,未行两步,却又欲倒下去,最终还是被姬翎雪扶于榻上。

“昏迷三日,秦兄还是稍稍修养的好。”沐青云本也犹豫,看秦问均的样子,倒也没什么好强求的了,只是叹息,便出门去。

“师兄,我去遣人做些菜肴。”姬翎雪扶着秦问均,令其安坐。

秦问均点点头,“去吧。”声音极是柔和。

姬翎雪走至门前,有些担心的回头,却见秦问均正紧闭双眼,盘坐在床榻之上。便出门去,轻掩门。

门掩,秦问均缓缓的睁开眼睛,身体里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在乱窜着,令他极是不适。秦问均一手按在榻上,汗水自其额头涌出,丹田中似有一团烈火,熊熊燃烧着。

身边忽的寒冷下来,阴冷的感受一直萦绕在他的身边。烈火与寒阴似交互着,几乎要将他的体内撑爆。

“师兄!”姬翎雪手捧着一个瓷碗,推门而进,却正看到那极是痛苦的秦问均。她冲过去,刺骨的寒意只一刹便绕上那姬翎雪的周身,姬翎雪不顾,忙去扶起。却是两者接触的那一刻,一种极度不适的感受自其后者体内涌起,那感触几乎让她昏迷过去。

房屋内,烈火燃尽一切,却被坚冰所围,场面极是诡异。那幽寒之气压缩着,似乎将那烈火逼入绝境。那烈火俞浓,包裹着秦问均与姬翎雪。

两者如困兽之斗,你来我往,那烈焰化作一条火龙,尖啸这冲那冰墙而去。坚冰却化利剑,与火龙击在一起,巨大的冲击引起极大的声响,却被那坚冰尽数遮蔽。那坚冰逐渐合围,焰色也逐渐收拢了下去。

忽的,烈焰消去,坚冰像是失去了目的一般,碎裂开来,幽寒之气紧紧的压缩在一起,直冲云霄而去。而秦问均与姬翎雪,却也双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

“下雪了?”街上,人们很是惊异的说着。春日方过,百草初芽,怎又回那寒冬?

“下雪了?”宁公子站在院门口,忽觉有些寒冷,身后管家拿过一件披风,披在他的身上。

大雪,将南城染白,行客纷纷披上长衣。

“殿下。”大殿之外,太子呆呆的看着这一幕,直到身后侍从提醒,这才回头看去。那侍卫手捧着一件锦袍,正恭敬的立在那里。

“回去吧。”太子接过,披在身上,眼眸中似乎有着丝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大雪,染尽了整个城池,呈现出一种洁净的白。军马息,百案宁。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一切都恢复如初。

“太子殿下。”白公子看着那降下的雪花,接下几片,转瞬化作流水,“我赢了呀。”

白公子抬头,天空中,那曜日似黯淡了许多,飘雪落入人家,清扫的小童抬起头来,抖掉身上的雪花。枝丫之上,燕群扑扇而起,不住的飞着,似乎在寻那驻巢的一方。

“南城啊……”

“恰如,故事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