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霜似雾雪纷飞

凤雪舞实在搞不懂,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

身上唯一的储物戒也被搜刮一空,现在这样留着她,是想做什么呢?

难不成这人还有吃人肉的习惯?

没有值钱的物件儿,所以要把她当猪肉给煮着吃了?

她也不年轻啊,肉老得很呢。

这是凤雪舞在昏迷前能想到的答案,因为她实在搞不懂这个人。

被寒风冻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身体传来的疼痛提醒着她,此地并非安全。

看了看四周,好像是个牢房,周围是结实的铁栏杆,地上铺着稻草,角落里有一副破碗筷。

看了一眼,又虚弱的昏迷过去。

嗓子干的难受,身上冷的打着寒颤,凤雪舞因着没有及时处理伤口而发热。

她醒了晕晕了醒,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这天,旁边牢房里又关进一个人来,看到凤雪舞的惨状,心生怜悯。

两间牢房中间,只有铁栏杆阻挡着,并不妨碍救治,而凤雪舞躺着的位置也刚好在中间栏杆位置。

那老者先是拿出小刀,将凤雪舞身上的腐肉给刮了下来。

凤雪舞身上的伤口太多,有些在较为私密的部位,比如胸口、大腿和后背。

医者面前无男女,老者从容淡定的把所有伤口都清理干净。

撒上疗伤药和止血药之后,又拿出干净的布条给包扎起来。

隔着牢门施完针,又给她喝了一瓶元灵药液,补充元气。

一通操作下来,总算是捡了条命回来。

凤雪舞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人,刚要开口询问,嗓子发不出声来。

“大妹子,你先别动,来,先喝口水润润喉咙。”

怕她呛到,老者喂的很慢。

嗓子舒服了些,凤雪舞沙哑着嗓子问。

“谢谢恩公的救命之恩,只是不知道恩公怎么称呼?还有这是哪?”

“这是魔宗牢房,这位娘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凤雪舞已经快三十了,若是在俗世中,早就是几个孩子的娘了,所以,这老者这么喊她也没错。

凤雪舞自己没发觉,也就应了。

“我?”

凤雪舞努力回想,记忆只有零星的几个画面,还和这件事完全无关。

“不知道,我……记不起来了。”

“可能是是之前伤的太重了,没关系,或许过段时间就想起来了。”

“嗯。”

“那你家住哪,家里也几口人,你自己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

努力回忆,脑中又是几段零星片断闪过。

“家?家在哪……在……”

说着,又摇摇头。

“名字是……是凤……凤……白……白羽……若……”

由于凤雪舞的嗓子太过沙哑,老者没听到凤字,只以为是喘息声。

“白羽若?”

“不知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那就先这么叫着吧,你也别喊我恩公了,直接叫我柳大夫吧。”

“嗯,谢谢柳大夫,只是……只是我的记忆,还能恢复吗?”

“这个嘛,应该是有机会,但具体需要多长时间,或者能恢复到什么程度,那就只能看天意了。”

看守牢门的侍卫来送饭,看到醒了的凤雪舞,嘴中调侃着。

“哟,还喘气儿呢。”

说着,往地上的碗里扔了个馒头。

她和那老者的待遇完全不同,都是被抓,她是干馒头就水,老者有酒有肉。

柳大夫一边吃着,一边挑挑拣拣的夹了几根青菜递给凤雪舞,嘱咐到。

“长时间未进食,先吃些清淡的。”

“谢谢!”

趴在地上,就这么一口一口吃着饭。

她伤太重,即使伤口已经处理完,也需要时间恢复,现在随便动一下,都会感到剧痛。

柳大夫每日施针,凤雪舞的状态也越来越好了。

接续断骨所需的恢复时间太长,皮外伤倒是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好了个七七八八。

看着身上狰狞的疤痕,凤雪舞反而没什么想法。

能活着就是最幸运的事了,疤痕算什么。

身上的伤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因为受伤而丢失的记忆,却怎么都找不回来。

无论她如何回想,也只有之前想起来的几个断断续续的画面。

柳大夫告诉她,这或许跟她头部受伤,或是发热有关。

具体原因,现在还没办法断定。

“羽若,估摸着日子,我就快要走了,既然你也能动了,不如我教你些医术,这样的话,即使我不在这,你好歹还能自己照顾自己。”

凤雪舞想想也是,对方是医术高明的大夫,怎么可能会被一直关在这呢。

这不,人家马上就要被放出去了。

哪像她似的,都不知道哪天能被放出去。

而最憋屈的是,由于失忆的原因,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关起来。

“嗯,那多谢柳大夫了。”

接下来的日子,柳大夫开始传授医术。

从望闻问切诊断病因,到脏器位置经脉穴位的位置,老者都一一倾囊相授。

这一教,没想到就是两年。

凤雪舞有时真的想问,不是马上就要离开了吗,怎么这都两年了,连个动静都没有。

还有柳大夫的态度,居然还如此淡定从容

如果是她,马上要被放出去了,又拖延这么久,不滴疯啊。

当然,她也不是想让对方走,这牢里就他们两个人,他一走,以后怕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再者,除了说话,她也庆幸自己又多学了一门技术。

正幻想着出去之后,开启医馆的美好生活呢,被柳大夫叫到了跟前。

“咳咳,羽若,我教你的那些都记住了吧?”

每天都在背医术,可以说是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真正的实践却一点没有,柳大夫只是让凤雪舞拿自己练手,从来不让她诊自己的脉。

凤雪舞想,或许人家用不着吧,毕竟医术比她这初学者好太多了,有什么毛病人家看不出来啊。

也就没多想。

“放心吧柳大夫,咱们又没有别的消遣,整天除了背书就是背书,你教的那些早就东西,我早就背的滚瓜烂熟,想忘都忘不掉了。”

“嗯。”

柳大夫长舒一口气,像是放心似的了。

“羽若,医者仁心,望你之后能将这句话牢牢谨记在心,患者不分贵贱,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孙贵胄,亦或是修道仙师,都要同等对待。”

“那是自然。”

又交代了一些事之后,拿出一直珍视宝贝的医箱。

打开医箱,郑重的拿出一个布包来。

“这是我师父的师父,传给我师父的金针,如今我把它交给你,希望你出去以后,能让它继续发挥作用,不要辱没了我鬼门圣手的威名。”

之前就听柳大夫说过,他是鬼门圣手传人。

金针是鬼门绝学,以前一般只传历代门主,可惜鬼门衰败后,就没这规矩了。

现在的鬼门的名声很差,根本招收不到弟子。

当然,这些事情,凤雪舞一开始就不知道,更别提失忆后了。

她当初学这个,也只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可能出不去,学了也就学了,毫无心理压力。

但是现在,对方要把金针送她,那这意思就不一样了。

“额,柳大夫,你这是做什么,快收起来,你这金针不是不能外传,只传门主的嘛,你现在传给我,岂不是坏了规矩?”

“那你可愿拜我为师?”

一听这话,凤雪舞愣了。

拜师?

仔细说起来,对方也真的算是她的师父,只是没有正式拜师而已。

可是……

“柳大夫,你这是做什么,你教了我很多,我也早已经视你为师父,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我都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出去,你给我不是纯属浪费嘛。”

“要我说,你不如出去以后,好好找个好苗子,把医术传给他,让他想办法把鬼门再发扬光大呢。”

画饼谁不会,总要给人家一点希望嘛。

再者说了,她也不想耽误人家,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未知人身上,总比放在她这将死之人身上强。

如此想来,她还真是可悲!

越想越来气,越想越憋屈。

她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曾经经历过什么,怎么人生就结束了呢?

就跟得了绝症的病人似的,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好想哭啊,大哭一场!

“无事,我只问你,你可愿拜我为师?”

“自然是愿意,柳大夫教我医术,在我心里,您早已经是我师父了。”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说着,凤雪舞郑重的跪地磕头。

“咳咳~好好好。”

凤雪舞看着不停咳嗽的师父,习惯的拿出一个碗水递过去。

最近半年,柳大夫三不五时的就会咳几天,她也问了,对方只说是地牢湿气重,不碍事。

她本以为人家是大夫,医术又高,有病的话,自己还感觉不出来嘛。

所以,她也就没当回事。

但……今天柳大夫这么反常,又是传她金针,又是要她拜师,难道是……

随后又打消这个念头,想说,可能对方这次真的要走了吧。

可心底,依旧忐忑难安。

其实,她心里有点明白,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她就像一只刚破壳的小鸭子,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柳大夫。

柳大夫不仅救了她的命,还教她医术和人情世故,在她眼里,对方不仅仅只是师父,更像是父亲一般。

凤雪舞眨眨眼,视线逐渐模糊,泪水不要钱似的从眼角滑落。

她实在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师父是要出去了是吧?您是想把金针留给我做纪念吧?不用,师父随便留下点什么就成,金针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留着给师父治病救人吧。”

“羽若……”

“师父,你放心,就算您不在这,我也能照顾好自己,您教的医术,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救别人,但自救肯定是绰绰有余,您就别挂念了。”

“羽若……”

“对了,您出去以后可别忘了我这个徒弟,有机会的话,可一定要帮我出去啊。”

“羽若!你先听我说。”

凤雪舞安静下来,只是低着头。

“羽若,其实这地牢的饭菜里,都被下了毒,慢性毒。”

“我也吃了呀。”

“之前我有独门解毒散,还能扛一扛,但解毒散用过之后,便没有了。”

凤雪舞经常给自己把脉,并没有检查出有中毒的迹象。

柳大夫其实没说实话,他知道关他的人不会放他出去,就没吃解毒散。

而凤雪舞的饭只有馒头,那个没有毒,有毒的是他给的那些菜。

只不过在递给凤雪舞之前,他就在上面撒了解毒散而已。

所以,凤雪舞才会活到现在。

柳大夫没说,也是怕凤雪舞内疚自责。

怕凤雪舞不信,柳大夫伸出手,让她把脉试试。

经过一番挣扎,凤雪舞还是伸出了手。

手指轻轻搭在脉上,只是片刻,便如触电般缩了回来。

脉象细速微弱,后继乏力,明显是油尽灯枯之照。

眼眶盈满泪水,一滴滴滑落。

凤雪舞很自责,之前师父不让她把脉时,她就该察觉到的。

如果当初她有所察觉,或许,或许……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明明知道在这样一个环境下,死是迟早的事,却免不了还是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臆想。

柳大夫在医箱中翻找出一个小酒壶,递给凤雪舞。

又拿出两只酒杯。

“咱们师徒喝一杯,来先,给为师满上。”

凤雪舞强忍悲痛,颤抖着手给柳大夫倒酒。

“哎呀呀,你瞧瞧,我好不容易藏的这点酒,都要让你给抖洒了。”

说着,又将酒壶拿了回去,并给凤雪舞也倒了一杯。

看着手中的酒,想到这可能是和师父最后一次谈笑,泪水滴落杯中,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别难过,能在临死前找到传人,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好,那徒儿,敬师父一杯。”

“嗯,好!好!我鬼三针也有传人了,哈哈,哈哈哈~”

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发出一声喟叹。

“好酒,好酒啊,徒儿斟的酒,就是香,哈哈哈~”

喝完一壶,老者躺在草堆上。

“好酒,好酒~”

凤雪舞第一次喝酒,很快便醉倒在地,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师父,咱……咱……明儿……明儿……再喝,呵呵,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