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见明幽
两人来到乡长家,依旧是那个孩子开的门,不过这次身后站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夜明幽向老人行了个礼:“请问您就是乡长吗?”
老人点点头,拄着拐杖颤颤悠悠地往里走:“进来吧,我人老了,站不住。”
“多谢。”
夜明幽便和夜知旭一起跟着老人走了进去,虽是乡长住宅,可与普通村民相差无几,院子里养了些鸡鸭,种着一棵桃树。
老人走进木屋里,小孩懂事地搬了两把凳子,夜明幽笑着摸了摸小孩的头:“谢谢你,去玩吧。”
老人缓缓问道:“是不是青舟那个孩子出什么事了?”
夜明幽的表情严肃下来:“她生了一场重病,不治而亡。”
“那是个可爱的孩子,她小时候我还抱过她。后来她爹娘把她送走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老人的脸色平淡如水。
“听说她的两个兄弟在这做长工?”
“不错。”
“那他们不应该养不起娘啊,小宝说自己欠了债是怎么回事?”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老人的思绪渐渐放远,回忆起来,“那时候,她爹还在,家里一个大女儿,两个小儿子,大宝一出生就染了热病,要花钱,她爹娘合计把女儿卖给京城里一个大户人家,热病是治好了,可大宝从此变成一个傻娃。
一年秋天,他爹失足掉河,他们家便从此只有小宝一个人撑着。三年前,我们这儿来了个算命的,小宝找他算了算,说是有大富大贵之命,起初我们都不当回事,过了不久,来了群外乡人借宿于此,实际上暗地里开赌场,村里不少年轻人沉迷于此,小宝尤其沉迷,可能是那个算命的给了他希望吧,总想借此翻身,刚开始赢得比较多,越到后来越输,最后连房子都卖了,家里什么东西都卖出去了,还欠着不少,后来那群人带着大笔的钱走了,可小宝什么都不剩了。”
夜知旭沉思道:“恐怕那个神棍和那群赌场的人是一伙的,这样才能把一个人身上每一寸血汗都搜刮干净,贫穷的人最渴望摆脱贫穷的命运。”
老人接着说:“小宝在我这里虽说是做长工,其实没多少活儿干,顶多帮我喂喂鸡,他和大宝也就住在我这里。”
“那他们的母亲呢?”
“在我们这儿,将死的老人是要独自找个地方等死的,村后有座山,有很多老人被儿女放在山头上等死的,小宝还算孝顺,把他娘放在柴草屋里,每天送馒头。”
老人目光混浊,神情麻木:“等我孙子再长大些,我也要去那座山啦……”
在夜明幽眼里无法接受的习俗,却被老人无比平静地说出来。
因为穷,青舟能被轻易卖人,家里无用的老人也能被随意抛弃。
而夜明幽眼里看来极其不孝的小宝,在这些村民里已经算孝顺的了。
夜明幽平复下心情:“大宝呢?我能看下他吗?”
老人叹了口气:“大宝今天发病了,踢死了好几只鸡,被锁起来了。”
夜明幽的心头颤了颤,如同听着另一个世界的故事。这里一切的残忍、麻木的做法都让她毛骨悚然、不敢置信。
可这一切又都真实存在,真实地发生在自己眼前,并且是这里习以为常的存在。人性的麻木仿佛爬上了这里的每一栋房屋,每一个人的头顶,并且试图感染目睹这一切的其他人。
夜知旭看着夜明幽脸色苍白,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发现自己也是局外人,说什么都不合适。
老人又说:“快中午了,你们留下来吃饭吧。”
夜明幽回过神来赶忙拒绝,老人看她执意拒绝就没多挽留了,只说:“那你们还得去镇里找家饭馆,我们乡没有饭馆。”
“嗯,就不打扰您老人家了。”
刚说完,就看见那个小孩蹦蹦跳跳地端着盘咸菜进来,一边喊:“爷爷!吃中饭啦!”
他们中午就吃这些吗?夜明幽没问出口。只见小孩又端了两碗粥过来,那两碗粥稀得跟水一样。
夜明幽于心不忍,蹲下来对小孩说:“你们平时就吃这些吗?姐姐给你们带好吃的好不好?”
小孩开心地说:“那太好了!”
夜明幽疼爱地看着这个消瘦的孩子,心疼不已。
老人拉住小孩,教育道:“淘淘,要说谢谢姐姐。”
“谢谢姐姐!”淘淘咧开嘴灿烂地笑着。
夜明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