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见明幽
夜明幽足足在府里肃静了两日,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
这两天里,她总是浑身乏力,昏昏欲睡,一睡着就会梦见过去,梦见那个她从未知晓的、黑暗的夜府,和那个并不爱她、只把自己当工具的父亲……
噩梦挥之不去,笼罩住了眼前的以前,夜府也不像再是她的家,而只是一个冰冷的容器。
这两天里,她闭门不出,坐在父亲曾坐着的木椅上发呆。
顾若麟被软禁在家,只能派人来送消息,询问她的状况。
手札里的事她还没有说,冷静下来后,夜明幽便前往顾府说明情况。
而这短短两日内,京城流传又大有变动,先前关于凶手一事只是民间推测,而如今,城里大大小小街巷贴满告示:
夜氏凶手已经知悉,系夜门弃子夜知旭,盖怀恨在心,复仇而致,其妻对其行为供认不讳,后畏罪自缢。事已至此,凶手已除,百姓不必担惊受怕,国泰民安。
什么?!嫂子死了?!!夜明幽看了贴在墙上的告示,又一重震惊和不敢置信袭来。
供认不讳……畏罪自缢……朝廷做事,可真绝啊……夜明幽的泪不停往下坠落,无关任何立场,只是一想到一条鲜活的生命逝去,不,是两条,嫂子肚子里还有自己的侄子……她在这世间,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个亲人……她原本都想好了,待孩子出生后,好好养育,把他看成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让夜府真的像一个家。
可是这一切,都破灭了……
夜家只剩夜明幽一个独苗。一个教头的职位,还有一个处处紧跟的丫鬟,就让她处处受限,这也正说明,皇帝一句话、一个手指,便能将她逼入绝境!
这就是天子绝对的权威。
夜家灭门,也与这样的绝对权威有关吗?顾云麒之死,与这样的权威有关吗?往后她夜明幽有一天也惨死了,与这样的权威有关吗?!
夜明幽这才意识到,顾若麟父亲曾经猜测的那个人,正是因为无上的权威,才让他连名字都不敢说出。而这种畏惧的态度,也让夜明幽越来越相信,这与天子绝对脱不了干系!!
就算夜知旭是主谋,即使他能召集武功高超的江湖人士,又怎敢与整个夜家抗衡?!没有天子的助力,他怎敢在皇城根下的京城里灭门?!
可是,夜知旭为什么会和天子扯上关系?这与他与夜家决裂又有什么联系?!
一个又一个谜团向夜明幽抛去,嫂子已经死了,顾家那边也问不出来,那就直接去找审问嫂子的人!
夜明幽既然下定决心复仇,就不会害怕任何势力,天子又如何?她已经没有家人,没有后顾之忧,她什么都不用顾忌,赌上这条命罢了,只是她会拼尽全力,赌赢!
环素就跟在夜明幽后面,自然也看到这条告示,见夜明幽从脸边滑下的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或许皇帝的疑心太重,夜明幽这个姑娘心思单纯,从没有动过夜家曾经的念头……
如果是这样,就这样安稳地度过余生,对于夜明幽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夜明幽擦干眼泪,她当然知道环素就站在身后目睹了一切,便长叹一口气,说道:“终于,夜家大仇得报,我也不必再每日苦痛……”
“……奴婢也为大人高兴。”
夜明幽转过身看了环素一眼:“好了,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顾若麟,走吧。”
“是。”环素便立马招呼起马车,起程了。
独自与顾若麟在房里见面后,夜明幽偷偷将手札塞给他,再将今日的告示复述给他。
顾若麟眼神里的凝重和怀疑,告诉着夜明幽,他们想到一块去了。
环素一直在门外,夜明幽怕她听到内容,连说话都隐晦了起来。
“如今夜家大仇得报,我心里的石头放下了许多,只是,我与嫂子颇有缘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想来只有最后审她的衙役才见得到她最后一面了……”
顾若麟很快理解到她的意思,轻声取来纸笔,边写边说:“遇人不淑,这也是个人的命数,你不要难过了。”
写罢,夜明幽拿过来一看,上面是南城衙门里的主审官、副审官的名字!这正是夜明幽想要的!她要亲自去审问他们!把他们知道的都逼出来!
夜明幽郑重地收在袖子里说道:“人各有命,这个道理我懂。”
顾若麟宠溺地摸摸夜明幽的头,笑着说:“既然现在凶手已经死了,就让过去的就过去吧,会好的。”
这句话,明里暗里,都是对她最大的肯定和鼓励。
顾若麟握着夜明幽的手,紧紧握着,一点也舍不得松,说:“你这手上,还少了个东西。”
“什么?”
顾若麟走开在房间里找了一会儿,一手拿着一只镯子,另一手拿着一张图纸,一齐放在夜明幽手里:“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让我送给我最心爱的姑娘,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你一定要好好戴着它,我要一直能看见它,明白吗?”
图纸里是衙门内部的地图,这张图是江丙画下的。
曾经玲珑斋陷入一场风波,顾若麟这个老板被关入大牢,不得看望,是江丙连夜绘制了一张衙门的地图,去看望顾若麟。
夜明幽愣了一下,缓缓将图纸收进袖子,将镯子戴在手上,对他说:“我一定,会一直戴给你看的,放心吧。”
“嗯。”顾若麟紧紧将夜明幽搂在怀里,夜明幽能听到他颤抖的声音,他舍不得她了。
感受着胸口的温度,夜明幽感觉心里被爱意和信任填满:“若麟,我们还有很多风景没看,很多美好还等着享受,以后我们一定有机会一起去的,一定。”
“嗯……”顾若麟依旧紧抱着,深怕一松就再也抱不住了。
抱了许久,夜明幽听见顾若麟在耳边轻轻说了句:“明幽,我爱你。”
“我也爱你。”夜明幽又要哭出来了。
顾若麟失笑:“哭什么。”他的眼里却隐隐约约含着泪光。
“我要走了,你也要保重,教头的工作很忙,我估计很久不能来看你了。”
“我明白,安心做好你的教头,其他的不用你担心。”
“嗯。”
夜明幽整理好面容,装作无恙地对环素说:“好了,我们回府吧。”
“是。”
看环素的样子,并未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