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伊判作梦中人
在那府里,那家人便惊喜地乱作一团。
希诚的爹觉得容佳拣了好人家,他娘却不满意,嘀嘀咕咕地说,这种身世竟连个侧福晋都当不上。那爹瞪她一眼,她就收声了,拉过容佳,不停地给她整理衣衫。
希诚和我回到房间,一路都不说话。进了房间,关好了门,他才叹口气,幽幽地说:“是我们委屈了容儿。”见我并不应他,又继续说道:“能做这皇上的妾,将来保不准也能当个贵妃娘娘。”
我没有印象雍正有个老婆姓瓜尔佳。希诚一定也想到了,便低下头,默默地。
日子走得温温吞吞,可也很快就挨着了容佳出嫁那日。
因容佳地位低下,也没什么仪式,就是一团团红红的眨巴眨巴,我的女儿便被搬了过去,住在四爷府中一角。我憋了几天才被允许过去看她,见这小院落还是很清静,种了些桂花,房间里还有一盆兰花。
她一听见我的声音,就飞了出来,搂着我,大眼睛潮湿着,喃喃地说:“妈咪,不要走,我要妈咪和爹地。”我心疼极了,进房间给她收拾了一通,直到傍晚,才被希诚拉着走了。容佳哇一下哭了出来,身后的小丫头惊异地望着我们。春香忽然转身,往那丫头怀里塞了一根金簪,她便低低地点头。
我问春香:“做什么了?贿赂人家?”
春香悄声回答:“不能让四爷知道小姐哭成这样。”
我一甩手,十分不屑。希诚却欣赏地点头:“究竟是春香老到。”
后来许多日,我都过来看她,见容佳渐渐地也安稳了下来,读读书,画几幅画。我觉得英语不能丢,可是手边又没有课本,只能把我背过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教给她。容佳好奇地睁着眼睛:“额娘,你怎么能把那么拗口的东西背下来?可是你都背不好《木兰词》。”我一再强调我不是不懂那个,只是过了这么多年,忘得差不多了。这十四行诗,着实是因为从前和英语系的师兄谈恋爱,才背下来的。容佳听了,笑得眼睛眯缝起来。
这天我又一人来了,正和容佳在聊天,外头就有人传了。
容佳和丫头连忙福身。我抬头,看见是胤禛站在门口。他眼角瞄了我一下,让她们在一旁坐了。
我心里有些不悦,觉得他对丈母娘不担待。更加对容佳的奴相不满,才多少日的功夫,便迂腐成这样子。
“夫人,”胤禛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回头对一个下人说:“传午膳。”
于是我吃得噼里啪啦。
胤禛吃完了就走,吩咐身边的丫鬟:“将府中的好茶拿来招待夫人。”容佳的丫头将他送到院子门口,眼神黯淡地福身。
容佳见胤禛走了,便松了口气,又开始叽里呱啦地说起话来。她不免挂念学校和同学,问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去看电影。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握着她的手,无奈极了。
下午,胤禛的四阿哥弘历来了。进门就嚷:“容佳,容佳!”
这孩子一听,就从书桌前蹦了起来,冲出去拉他的手。丫鬟倒吸了一口气,忙叫道:“小姐,小姐。”我看了看这丫鬟,是希诚他家里临时给配的陪嫁丫头,叫做香儿,十六七岁的模样,是个业务骨干,将胤禛府里给的几个丫鬟镇压得很好。
我也不高兴,喊她:“容佳,过来,刚才还没学完。”
容佳老大不愿意,可也磨磨蹭蹭地到我身前,依旧坐下。一阵子,又笑着对弘历说:“哥哥,来,听我唱歌。”
弘历先是客气地问我好,接着就坐在较远的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看我们。
容佳这回没等我应许,就扯开嗓子唱起来。我打断她,觉得她哼那些情情爱爱的流行歌不登大雅之堂。她却嘟着嘴。弘历愣了一下,拍着手笑道:“容佳唱得极好。”然后就不再说话,看我教容佳背完“Thattimeofyearthoumaystinmebehold”,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语?”容佳捂着嘴吃吃地笑,对着他做了鬼脸。
看着他俩融洽地相处,我舒了口气,觉得容佳终究没有失去她的快乐。两个孩子相伴,也许日子也会好过些。
我回去之后,希诚问了我半天,听我这么一说,也放下了心。夜里,他幽幽地说:“眉儿,你想将容佳留到何时?”
“起码二十五岁,二十五岁才许结婚。”我毫不犹豫地说,“我要带她回去。要是她回不去,我就让她嫁给一个娶不起小老婆的人。”
希诚长长地叹了一声,转过身去。
又过了些日子。
希诚不允许我天天都去看容佳,说是为了她好。我也明白的,只是看着园子里的秋叶落下,心里觉得凄然。裕佳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常跟在我身边。叫他背书,或者逗他玩耍,他都依言。我知道的,他被遗弃久了,害怕会再次失去。这一天带着他和郁清见面,看他在我怀里睡着了,不知怎地小脸蛋上还挂了泪珠,心里觉得很愧疚。
郁清在一家高级酒楼的包厢里等我。
我走进来,身后的家丁抱着裕佳。他一见我,就惊喜地站起身,走到我跟前,拉着我的双手:“妹妹,真是你,真是你……”那声音是毫不掩饰的快乐,我也被暖暖地感动了,点点头。
我们唠了会儿家常,郁清无法理解我们怎么突然就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女儿。我说:“你甭问。”他笑了:“还真是我的小眉。”想起些过去,我的心忽然沧桑了。接着,他又絮絮叨叨地告诉我家里的这个那个怎样了,我对他们不熟悉,可是出于礼貌,也都认真听了。
最后一道菜上了之后,我拿着筷子挑了半天,找到几块猪大肠。郁清就在这时悄悄地退了出去。我一抬头,就看见十三阿哥坐在面前了,微微笑着看我。
“胤祥啊。”我咬着筷子喊他。他便笑着说我越来越放肆了。
我们喝了两杯酒,看着窗外涩涩的天空各自发呆。良久,他开口让我唱歌。我笑着说:“你找个歌伎唱啦,专业啊,我五音不全的。”他大概就听懂了第一句,摇着头用指节扣扣桌子。我摆摆手:“别了别了,这么下去又开始暧昧了。”也不知道胤祥听进去了没有,只是侧着脸。只剩下“笃笃”的敲桌子声音,一切都宁谧得很。
“好了,也差不多了。”胤祥起身,拱拱手,“夫人请回吧。”
裕佳被人从外头领回来,揉着眼睛。我问他有没有吃饭,他摇摇头,春香便告诉我他一直在睡着。我指指桌上的菜:“给我打包好不好?”胤祥一时没听明白,见我动手扒拉菜,才笑着对外头说:“来人,给爷都包起来,送到瓜尔佳府上。”然后又点了几个好菜,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