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南流

张仲茂向后退了退身子,看到蒙流又坐在那里思索沉默,自顾捋着稍稍发白的长须,“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罢,但是刚刚那些话,不可忘记。若是流儿执拗孤行,大可一试,其果如何,便知滋味。”中年书生起身出门,到门槛又是一顿,也不回头,背着沉思的蒙流又是一语。

“锅里尚有一碗肉粥,如何处置,就交由你来决断吧…….记住了,不管你做了何决定,为师都不反对。”说着便拂袖而去。

刚刚师傅所有言语,如同风暴一般,在蒙流心中不断搅动。多出来的一碗肉粥,在远处张牙舞爪

。蒙流已经脱离的手臂,不知为何突然同有力了一般,双手攒拳,但也只是攒了一会儿功夫,蒙流又轻轻叹了一气。

什么怀璧其罪,若不是自己不够强,谁又能说我有罪!

时年八岁的男孩,第一次心中如烈火,想要变得更强,若是后来人问起蒙流为何如此执拗变强,谁又能相信,竟然只是为了一碗小小的肉粥。

蒙流深吸一气,抬头,起身,走到灶台前,伸出之前已经稍稍缓和的手,拿起那最后一碗肉粥就往自己肚子里灌。

“啊呀呀,我这记性,真是一个蠢驴。”蒙流闻声一惊却又熟悉,转头望去,看到一中年书生双脚一抬一抬地进来,可不正是先前洒然离去的张仲茂。

张仲茂走而复返,见手里正拿着一碗肉粥喝的蒙流就这么一脸诧异的盯着自己,不禁弯了弯腰,脸上尴尬一笑,支支吾吾道,“你你你你,喝你的,我马上走,就当我没来过,啊,哈哈哈。”前一刻还一番语重心长犹如世外高人的张仲茂现在索性连为师都不要,直接以我自称,当真是没个正形。

张仲茂从里屋拿了两卷书籍,就匆匆向外跑,背着晃了晃手,“流儿,晚上再会,我走也。”

粥还未完全下肚,蒙流把余下半碗端到身前,仔细注视了会儿,一个人笑了起来,笑完才干了这所剩无几的肉粥。

蒙流给书生理了理满院狼藉的柴木,还刷了碗碟,最后才带门离去。

后续的时光,他都陪着母亲,母亲要下地,蒙流便带着锄头,犁车,和娘一起。

蒙流拜师后第一天和师傅学艺,这个明明有无数次可以询问蒙流情况的农妇,至始至终都没开口一句的意思,只是指点蒙流这刚刚秋收的地该如何如何耕耘。

母亲不问,蒙流的心其实更加沉闷。若是娘亲问了,说不定,自己便会把那师傅给他吃肉的事全盘托出,不管母亲听后如何反应,至少他不会如现在般内心挣扎。

吱吱吱……

这声音是…..蒙流低头细细看去,一只体型壮硕的田鼠,正撅着屁股认真地用餐,肉!又是肉!这不是就可以给母亲吃点好的了。

蒙流心中暗喜,把脚边盛满秸秆的簸箕,轻轻倒掉,呈倒扣式,蹑手蹑脚地向前,那肥美田鼠刚刚埋头吃食,蒙流找准时机,全身扑了上去,来不及逃跑的田鼠,只能被扣在簸箕里乱撞。

蒙流又是从随手拿来一麻袋,堵在簸箕边上,稍稍开口,让那不知世间险恶的田鼠,走进了自己生命最后的囚笼。

蒙流把口一封,别在腰上,一脸乐呵地干活,原本酸痛乏力的身体似是完全好了一般。

正午时分,蒙流随着娘亲回家,娘亲在里头的灶子,蒙流便在院子里处理那刚刚捕获的田鼠,彼时还在饱腹的肥硕田鼠,现已被蒙流剖腹去皮,死得不能再死。

蒙流一脸嬉笑,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提着进去,落尘看到自己儿子手中只剩血肉却肥硕异常的田鼠,顿时拉下脸,“这是张仲茂那臭书生给你的?流儿你快去扔掉。”

本以为母亲应该也会高兴的蒙流,此时确实大失所望,“娘,这不是师傅给我的,是流儿自己在田里抓的!”

“娘不管这田鼠到底是如何来历,娘说扔那便得扔!”

“不扔,流儿可费了好大力气才抓到如此肥美的田鼠。”

见火上眉梢的落尘,蒙流提着那田鼠转身就跑,“扔扔扔,流儿马上扔。”

听到此话,落尘才平息了点火气,留在灶台,没有去追蒙流。可此时的蒙流也有自己心里的小九九,这自己抓的田鼠,不偷不抢的,怎么不能吃?只要我烤的好,娘再不开心,肯定也不会和香香的田鼠过不去。

蒙流在院子里自己生了点火,还特意捡了点石头围住,怕烟头太大,没熟就给娘发现了。

蒙流把田鼠架在火上,为了让这美味能够完完全全挽回母亲的心,可以说他烤得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肥美田鼠肉架在火上,溢出的油,滋滋滋,在肉表层爆裂开来。

香味渐起,向外飘扬散去。此时在灶台的洛娘,闻着这烧烤的味道,暗叫不好,便冲了出去。

待洛娘出门看到那蒙流护着手中田鼠的时候,蒙流也看到了,就在自己家外,聚集着一大群饥瘦不堪,满眼放光的“野狗”。

一脸目瞪口呆的蒙流,此时心里只有八个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