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南流

月渐深,云随风散去,明亮繁星遍布夜空。

“小茂,这几年在藏剑山参悟剑道,枯燥乏味,后来却发现四季变迁不过是花开花败,斗转星移,哪怕花,年岁不同,但星月却似永恒。”负剑少年依旧嘴角微笑,“小茂,你说呢?”

没有回复,只有风经过。

李沧浪转头望去,发现张仲茂已经睡倒在屋顶上,对于张仲茂来说,发小重逢固然欣喜万分,但是这几天的千般忧虑,外加整整一天的练刀,身心俱疲的张仲茂最终还是昏昏睡去。

李沧浪抄起睡倒的张仲茂,几步便下楼,并无声响,也未摇醒张仲茂,到院子里时,发现先前早早下楼的黄洛羽在院中摇椅上躺着,手指对着星斗连线比划。

黄洛羽下楼后,困意全无,于是就回房给自己添了点衣服,至于为什么要躺在院子里,大概也只是感觉,还会有人来。

当那个不停念想着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时,总还是不自觉欣喜。

明月皎皎,亮了春心萌动的少女,也亮了负剑少年。

这一幕似乎又让她回想起,少年拔剑,一剑斩去三十多名凶恶山贼,吓得其余山贼落荒而逃,也是这样的夜,也是如此的月,人也依旧还是那个人。

李沧浪并不知晓黄洛羽看着他时,都在想些什么,只稍稍抬了抬横报怀中的张仲茂,口型微动,似在询问张仲茂住处。

黄洛羽目光触碰到睡死的张仲茂时,原本柔情满满的眼神霎那变得凌厉了些,抬手指了指对面的那个房间,又兀自躺下晃动着摇椅。

李沧浪本想点头答谢,可这姑娘躺得太快,根本传达不到一丝一毫的谢意,只能转身送张仲茂回床睡觉。

再出来时,发现黄洛羽还在院子里比划着星斗,于是走上前去,背靠着离黄洛羽最近的一根红木柱子坐下。

黄洛羽放下了半举空中的手,不等李沧浪开口,扭头抢先道:“不用和我说你的小茂了,我明白的。”

黄洛羽虽然年纪小上李沧浪那么些,但女孩子向来都出落得早,月光映射在白皙的面庞脖颈上,再加从小富养出来的气质,端的是秀气非凡。

听到她说出这话,李沧浪也不禁一怔,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来接话。

“沧浪,可以给我看看你的剑吗?”黄洛羽语气平淡,但目光却是灼灼。

李沧浪习惯双手环抱胸前,听到黄洛羽要看自己的剑时,背脊下意识往墙上靠了靠。

月光无法企及躲在屋檐柱子旁的李沧浪,可也让黄洛羽注意到了负剑少年的拘谨。

不愿便是不愿,黄洛羽收回目光,看着孤高的明月,继续用手牵连一颗颗碎星,温煦地笑着。

对于一个用剑的男人来说,把自己的佩剑拱手给别人,实在是一件难事。

李沧浪呼出重重鼻息,手指在臂膊上微蹭,低头犹豫,似是在那么一瞬突然想通了什么,才站起来,从屋檐下的阴暗处走入月光。

察觉到李沧浪动作的黄洛羽停下了手中比划,侧头只见,月下少年挺胸负剑而来,渐进,少年抬手抽剑出鞘,院中寒芒四散。

李沧浪翻转手中剑端,剑柄朝向黄洛羽,一言不发,很是冷峻。

或许黄洛羽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提,看不看也没那么在意,当李沧浪递过剑柄时,黄洛羽已经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嘴巴微开,还有些恍惚。

黄洛羽怯生生地偷瞄了一眼傲立于月光下的少年,李沧浪看着黄洛羽水灵的眼睛,不自觉地扯出了一丝笑意,“别碰剑刃,他挺凶的。”

看到李沧浪笑了,黄洛羽才敢接过他手中的剑,双手握着剑柄,月映入剑端的每一条沟壑,古朴剑纹无比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仿佛真有波涛滚滚而来,激起浪花无数。

头一次给别人如此近距离地端详自己的沧浪剑,李沧浪心中还是有些许古怪,只不过当看见黄洛羽流光溢彩的眉目时,这种不适减轻了很多。

或许月光下的沧浪剑实在太过动人,哪怕刚刚李沧浪已经出言提醒,但黄洛羽还是忍不住伸出了自己的纤长手指,想细细抚摸它身上的纹路。

黄洛羽的手指刚贴上剑端,又迅速收回,手指是殷红一点,剑上也是殷红一点。

李沧浪也没想到黄洛羽居然真敢触摸这柄剑气依旧凌厉的沧浪,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所幸这柄剑不似刚刚拔出来时那么凶残,否则要是真有什么好歹,他难逃其咎。

李沧浪前蹲,拿过黄洛羽手中沧浪,“你没事吧?”

女子轻笑了一下,摇摇头。

两人靠得极近,剑也离得不远,黄洛羽看着满怀关切的俊俏少年郎,俏脸微红,转头想看别处,却意外发现剑上殷红一点顺着剑身不断蔓延,甚至手中些许鲜血似是受牵引般环绕着剑身。

剑主李沧浪当然也注意到了自己佩剑的异样,不过感觉却比黄洛羽要直观,震撼得多。

沧浪剑心已经被一条红丝紧紧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