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枪

杨都抓着县老爷的肩膀飘回衙门,下方那些满脸不可思议,一副活见鬼的衙役捕快目光紧随两人,身体也很诚实,又一溜烟跑回大堂。

脱离杨都的魔掌后,县老爷深深看了一眼喝了茶,坐在椅子上假寐的长孙于亭,马上命人取来文房四宝,按照长孙于亭的吩咐,一字不差地付诸笔瑞,让各个衙役捕快拓印,然后张贴在大街小巷,甚至专门雇人进行发放。

长孙于亭让管财的长老给了县老爷一大笔银子,整整五十箱,每箱一万两。

五两的丰厚报酬,很多人种半年的地,垦一年的荒,也不一定能赚到这五两银子,看到告示后,奔走相告,争先恐后地往衙门跑去,甚至有不少背着未满岁幼儿的妇女。

反正告示上是这样说的,只要有把子力气,不论男女,常年肩挑背扛,好多男人都不一定比得过她们,坐月子的时候都还能洗衣做饭。

县老爷来县城的这几年,还没有戏耍过他们,所以民众虽然觉得这件事不靠谱,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往衙门冲去。

五两银子,就算从那些倒卖物资的奸商手里易物,也足够三月不愁无米下锅了。

不到半个时辰,衙门外就聚集了百余号人,有人拖家带口,一家人全来了,就为了能占个位子,多挣五两银子,孩子看上去十来岁的样子,却不得不承担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苦难。

长孙于亭看着那些个在父母带领下,殷切望向这边的孩子,神思远游。

自己曾经也是有父母的,父母也像这些孩子的父母一样,起早贪黑,脸朝黄土背朝天,一天恨不得把三天的活全干了,调皮捣蛋弄坏家具时,被父亲拿着竹条抽,母亲在一旁拉着父亲的手臂,试图从父亲手中夺下竹条。

生病时,总有一个稍微驼背的身影背着竹篓上山采药,就为了多省下一点过冬的粮钱,大雨纷飞,也不愿去药铺子抓药,熬了药,拉不下脸来喂他,一声不吭地走出门外,等母亲去端了药,那个身影又慢吞吞地走进厨房生火烧饭。

八岁那年,上树掏鸟窝,没踩踏实,从三四米高的树杈上摔下来,差点把脖子摔断,奄奄一息,父亲背着自己一路疾跑,村里的郎中把脉过后,脸色凝重,说是自己医术有限,救不了。

父亲又背着自己硬生生跑了二十几里地,到了镇子上,因为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自己鼻孔都不出气了,好几家医馆只是在门口把脉探鼻息后,就不让父亲进门了,生怕自己死在医馆内,连累人家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口碑。

那是长孙于亭第一次碰见那个平日里总是凶神恶煞的男人哭,哭得比被夫家休了,又被娘家人赶出门外的女人还要伤心,背着他一边跑,一边哭。

只不过那男人的哭,没有声音,只是光掉眼泪。

口不能言,气息微弱,用尽全身力气也动不了一根手指,却尚有意识的孩子,也想跟着一起哭。

这件事,长孙于亭记了一年,记了十年,记了五十年,记了一百年,记了两百年,……,现在看来,可能一辈子也必须记着了。

思绪拉回,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长孙于亭吩咐衙役捕快把五十箱银子全部搬了出来,拉起警戒线后,在众人面前一一打开,想要取信于民,最好的办法是眼见为实,看得见,摸得着,不能光说不练假把式。

看着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人心振奋,人人都高喊着:“我要报名!”

“算我一个!”

“我一定完成官家的指示!”

……

长孙于亭运足中气,以灵气包裹声线,沉声道:“肃静!”

这道吼声过于宏大,又释放了一定的威压,人声鼎沸瞬间变得落针可闻,整个城中都充斥着“肃静”二字的回音,如高山流水,源源不绝。

众人骇然,再看向那个眉清目秀的青年时,不自觉地更加端正自己的体态,比进庙门拜菩萨的时候还要一丝不苟,很多平时吊儿郎当惯了的本地青壮,腰板挺得比见着当差的还要笔直。

“好好记着我接下来说的话,因为它关系到你们能不能领到这五两银子!”长孙于亭从身后提起一担早就准备好的干柴,大概五十斤左右。

“每人去找一担这样的干柴,五十斤即可,再附带一瓶煤油,或是一团松脂,找齐这两样东西后,来衙门这儿登记,不论男女老幼,只要按我说的做,都能领到,不够我会补上!”

长孙于亭的每一句话都声若洪钟,别说围在衙门口的百姓,就是城墙外面的耗子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有不少人摄于长孙于亭的威严,不敢再高声喧哗,只能举手示意,为了引起长孙于亭的注意,甚至不停跳起自己的身子。

长孙于亭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市井小民,哪里会不明白这些人的心思,当即沉声道:“多劳多得,五十斤干柴搭配一瓶煤油或一团松脂,兑五两银子,百斤干柴搭配两瓶煤油或两团松脂,可换十两,每人最多能换二十两!”

九位长老面面相觑,那杨都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宫主竟然想出了这么一个土办法,关键是这个办法对付阴鬼宗,那真是奇招,恐怕刘元生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一个修行界的大佬,竟然会死在众人拾柴火焰高这句话上。

“宫主真乃奇人也,我一度以为他是要花重金从其他门派请帮手,我都准备好大出血,拿出几件宝物了。”

“他这是准备把阴鬼宗的六座山头全给点燃,尸身傀儡本就惧阳怕火,万人拾柴,这火怕是得烧上几天几夜了,又参杂了煤油松脂,就算有大水也不一定能扑灭,而阴鬼宗的六座山头都没有一条像样的河川,全是那种黑色黏液。”

“此战过后,不管刘元生死不死,我们和阴鬼宗都势不两立了,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追查我们的来头。”

看着不断交头接耳的几位大衍宫长老,杨都一言不发,圈子不同,不必强融,只是难掩心中振奋,很想找个人诉说,这个法子实在是……

太阴损!

但,太解气了!

城中百姓一下子作鸟兽散,把家里存着烧火做饭的干柴全搬了出来,家里没柴的,就立刻上山砍柴。

长孙于亭在小城里停留了三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收集到近百万斤干柴,如果仅凭他们十一人,想要收集百万斤柴火,恐怕得在山中转悠一两月。

万事俱备,长孙于亭一行人利用纳戒、乾坤袋、储物腰带等物品,把百万斤干柴分两批运到了阴鬼宗山脚下。

之后对阴鬼宗六座山进行无差别的撒柴!让干柴覆盖了阴鬼宗每一个角落,等所有干柴都撒完后,煤油和松脂倾泻而下,最后一步就是扔下一个火折子。

星星之火,开始燎山。

地宫之中,一只缺了半个脑袋的黑鹰站在棺材盖上,躺在棺材里的刘元生看着去而复返的十一人,这些人闯山闯到一半突然退走,他以为是懂得知难而退,被山里的古怪吓着了。

今日却又联袂而来,估计想出了如何对付山中古怪的办法。

刘元生心头隐隐不安,打开棺材盖,点出了一具天尸,他已经几十年没动用过天尸了,今日差点就折了一具八阶魁拔,不是他不想亲自出面去找那些人算这笔账,可这些人随便出来一个就能打碎他的八阶魁拔,十一人,当今世上没几个势力能凑出这个阵容,唯有大衍宫,或是几个宗门联手。

可一番分析下来,大衍宫与阴鬼宗远隔千山万水,两家没有任何来往,既无交情,也无过节,大衍宫不会主动找上门来找不痛快。

可要凑出十一个道胎境,至少需要两个顶尖的大宗联手,在阴鬼宗的敌对阵营中,并没有这样的对手,那些得罪他阴鬼宗的小门小派,早就在某些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灰飞烟灭了。

在刘元生心电急转间,天尸出了地宫,一路上了山顶,山下景致尽收眼底。

一片火光冲天,其势头之大,从山脚直冲山顶。

此起彼伏的骂娘声从山中响起,原本死气沉沉的六座山,突然充斥着各种声音,有鹰啼,有虎啸,有猿吼,有骂娘的。

阴鬼宗有一个千年不断的传统,不管遇见什么麻烦,只要宗主能解决的,就不用手下人出面,宗主解决不了的,就更不用手下人出面了,各自逃命就是。

毕竟,所有的魁拔与天尸,都是宗主的闺中密友。

阴鬼宗的弟子平常只埋头做一件事,那就是好好钻研控尸之术,早一日学会炼制魁拔与天尸,然后静静等着宗主乘鹤西去,掌握宗主遗留下来的魁拔与天尸,成为新一代阴鬼宗宗主。

所以前几日长孙于亭一行人闯山,阴鬼宗弟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钻炼尸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