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遇甘霖早逢春
外祖母的院中有一颗桃树,那是在我生前她所种下的,现今桃树结果又红又大,甜不甜我已经无法知道了,但我想那大概是甜的吧。
那天如往常一样,弟弟妹妹上完学堂回到家中吃饭。
“姐姐,我最近看上了一套衣服,我最近攒足够零钱了,我想现在就去把它拿下。”
我点了点头,并无过多言语,随后她拿上钱袋就冲了出去,我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吗?”
她买完衣服回来已是傍晚,我在亭中小憩片刻,她火急火燎从外面冲了进来,喊道:“姐,你看我穿这身新衣服好看吗?”
她很开心,转了一圈将衣服展示给我看,那刻我想我也是开心的,因为她开心。
“好啦,我的妹妹穿什么都好看,因为人长得好看!”
在我夸完她后,她说要跑去给母亲看看她的新衣服,又一次我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我的妹妹,真的就不再多陪我一会儿吗?”
她离开没多久,我的好友来家中做客,我与她相谈甚欢,直至丫鬟告诉我该休息了,她才准备离开,我将她送出门。
“我们下次再聊哦,有点晚了,我先回去啦。”
我笑了笑,并没有应答她,因为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第二天一早,府中弥漫着哭声,那哭声从何而来呢?原来是从我院中传出,那些眼泪是为我而流的。
“夫人,夫人,三小姐她,小姐她……”
我的母亲抱着我痛苦流泪,可我却无法回应她的拥抱了。
妹妹听到声音从床上惊起,未披上外衣就拼命往我院中跑,她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
跑到院中,她看见母亲和弟弟跪坐在地上流泪。
“快叫大夫,快点,快点去啊。”
她抓住丫鬟的肩膀,拼命摇晃她。
“四小姐,我们已经派人去叫了。”
不一会儿,大夫来了,他探了探我的鼻息,给我把了脉,最后只留下一句:“节哀顺变。”
母亲和妹妹过去拉住他的衣袖,一个劲往地上磕头求他。
“求求你,救救她,肯定还有救的,你救救她,求求你了。”
她们不愿意相信昨天还活生生的一个人,今天就突然没有了生气,她们不愿意相信,当然就连我自己也不愿意相信,在快离开之时,我挣扎过的,我有挣扎的,如果她们能再早来一点,再早那么一点就好了啊。
“夫人,还是尽快为小姐安排丧事吧!”
大夫将袖子从她们手中抽离,而后转身离去。
母亲派人去将父亲找回来。父亲回来看到后很安静,他什么也没说,仅仅是吩咐下人们为我操办葬礼,然后挑日子为我下葬。
有生以来,我的父亲给我的印象一直是生性凉薄,形如薄冰。
可我离开那天,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哭,我想那是他第一次为我流泪吧。
那一天晚上,妹妹在房间里静静的看书,突然听见一阵阵哭泣声,她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却是父亲坐在石凳上哭泣。怎么会这样呢,一向在我面前表现坚强的父亲竟也会如此脆弱,我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妹妹不敢再看下去了,她觉得给人感觉很不好,她跑回房间,关上门躺在床上,被子里传来抽泣声……
他们的眼泪都是为我而流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也已经回不来了啊!为什么生前不对我好点呢?为什么昨天不多陪我一会儿呢?为什么要让我遗憾的离开呢?我也想活着的啊,我也想活着的,活着的!
过了几天,我下葬了,我以为我将永远消失在世间,未曾想在我死后,我并没有彻底离去,我变成了一抹魂灵,在这人世间游荡。
过了几天,大姐二姐回来了,她们那几天去参加考核了,并不清楚家中发生的变数。当她们回来后问母亲我去哪儿了,我的母亲她沉默了,她不敢说,她也不想面对这个现实,她似乎坚信我去了外祖母家中,她自己骗自己,不愿面对。后来她们也终是知道了那天的事,而后,许多人为我流下了眼泪,可我真的已经回不来了。
外祖母派人叫我们去她那里摘桃子吃,说桃树已经结果了,又大又甜。那天是妹妹一个人去的,去之前家人和她说先不要将三姐这件事告诉外祖父和外祖母,她们已经上了年龄,怕他们会承受不住。
是啊,外祖父和外祖母和我感情最深,因着家中孩子众多,我从小就被送到他们那里,我在那儿长大,自然与他们感情最深厚。
妹妹在外祖母院中摘了一篮子桃子。
“你三姐怎么没来?”
他们和妹妹问起了我,妹妹忍住眼泪,回答道:“她去朋友家玩了,我多摘点带回去给她吃。”
不过后来,外祖父外祖母终是从他人口中知道了一切,或许那天他们就已经猜到了吧,因为我可不是为了和朋友玩便不去探望他们的人,要知道我与他们感情比和父母的更加深厚。
某天夜晚,我看着妹妹拿了纸和笔。
她在纸上写了很多想对我说话。
如果那天我多陪你一会儿就好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为了买新衣服而把你一人落下在餐桌上的。如果那晚我和你一块睡的,是不是你就不会离开我了?不要抛弃我一个人,我真的很需要你的。你就这么离我而去,我以后该和谁分享我的快乐和难过呢?我只有你了啊。我好后悔为什么那天我没有看出你的一反常态,如果我看出来了你是不是就不会走了?如果可以,我愿意替你离去的,姐姐,求你你回来好不好!
她边写边掉眼泪,我想那天——我离去的前一天,将会成为她这辈子的遗憾了。写完后她将那张纸装进信封,用火烧掉,她觉得那样我应该就会收到她写给我的信了吧,可是那只是让她心里安心点的东西罢了,我想我是收不到了。
我离开那段时间,她变得好颓废,一直在消度光阴,也不和朋友出去,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某天,我趁她睡着进入了她的梦里,我们在那颗桃树下相遇,然后交谈。
我告诉她:“我的妹妹,你是一个很勇敢的人,今年是你的及笄之年,我知道我的离开对你的打击很大,但是请你坚强,就当是为我而活好吗?替我活下去,去感受这个世界,或许它并不那么处处充满温暖,但是没关系,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多,而今我已不能替你分担,你要勇敢,去面对压力,它不能压垮你的,但你一定能打败它,让这成为你成长路上的垫脚石吧!尽管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的活着哦,不然我会生气的!”
春天到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梦醒了,她擦干眼泪。
“我会好好的活着的,我不会再颓废了,我替你去体会这短暂人生。”
我的离去给外祖父和外祖母打击很大,外祖父开始变得有点糊涂,他忘了许多人和事,但却记得我,妹妹信中写道:外祖父他老人家时常念叨着我。
外祖母老了,但她依旧细心照顾着那颗桃树,妹妹不解,为什么外祖母腿脚不便,却不愿将桃树给其他人照顾,还要亲力亲为呢?
她又怎会知道,那颗桃树的种子可是外祖父送给她的,那是他们的爱情结晶,从前的车马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外祖父早已年迈,他忘了好多事好多人,身体也大不如前,偶尔会凶外祖母,偶尔还会走丢。而外祖母嘴上嫌弃他,却每每是最关心他的人,明明自己腿脚不便,在他走丢后却心急如焚,出去寻找。外祖父忘了好多人,却没忘了外祖母和我,他对外祖母那是爱情,而他不会忘记我,我想那是因为我是由他养育长大的吧,很欣慰还有人能记住我,真怕再过几年他们会将我彻底忘记了,那时我想我算是彻底离去了。
妹妹又给我写了信,信中妹妹说她也喜欢桃花,她说那颗桃树像我,我知道她是在夸我漂亮了。不过我的妹妹,在我看来,你可比我更面若桃花。
她永远都不知道,其实在我心中她已经是桃花了,我希望她能大展宏图,前途无量,去成为她想成为的人。尽管失去了我,失去那道她所信仰的光了,我相信她也能继续走下去的。
我的妹妹,我跟你说哦,可能你听不到了,不过没关系,我还是想说。
在我看来,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见识到你内心的光的,需要有一定的水平才能认识到你的优秀的。那些凡夫俗子肯定是见不到你内在的潜质的,不过也没关系,他们不配看到,我见过你内心的强大,以至于,我甚至会有点害怕,或者也不叫害怕吧,是敬畏,所以去成为自己的光吧,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