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坡楼

日光透进窗户晒到路生整个屁股的时候,他家的门突然迎来了一顿急促而猛烈的“暴击”。“咚咚咚,咚咚咚……”堪比天雷滚滚。

“去他妈的,这楼里的人都喜欢在别人睡觉的时候敲门?!”路生嘴里骂骂咧咧着,眼睛却丝毫没有睁开。只要他眼睛不睁开,哪怕意识已经醒了,他也能假装自己还睡着着。

“咚咚咚,咚咚咚!!!”伴随着他的沉默,门外的人显然比他更烦躁了。“小子,开门!”

听声音,像是那个拿菜刀的汉子。好像叫……老瘸?

路生半睁着眼,迷迷糊糊中仔细回想了一番,昨天一天没见着他,没理由得罪了他,怎么他这语气竟比上门催债的还要恶劣三分。

他慢吞吞从床上下来,不慌不忙套上衣服穿上鞋,一步一挪往门口走去。

门开了,老瘸挤着一抹并不熟练的笑容看着他。“这都日上三竿了,应该没吵着你睡觉吧?”

路生拿出手机看了看,靠,也才10点而已啊,这个点儿就他妈的不能睡懒觉吗?

但是他咽下了心里的嘀咕,毕竟得给眼前这张笑脸一定程度的面子。“没有,怎么……你找我有事?”

“这不,你这新来乍到,我和小野作为当哥的,也没及时给你接风迎新,心里怪过不去的。今儿中午,在我家,咱们小酌两杯。”

“别……”这邀约来得过于猝不及防,路生一时竟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回绝,显得有些无与伦比,“太……太麻烦了,不用这么客气的。”

“客气啥!我们这些当哥哥的,可不就得照顾弟弟吗?吃个饭而已,有啥麻烦的,你可一定得到啊。”老瘸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他也明显不想再这样做作地客套下去了,所以说完这句话,略显郑重而又迅速地拍了拍路生肩膀,然后转身快步回到他家,并重重带上了门。

这下,换路生僵硬在原地了。

中午12点,小野来叫路生过去吃饭,怀里抱着一箱啤酒。路生看着那箱酒,苦笑了一番,亦步亦趋跟着他来到了隔壁。

老瘸的家里比路生想象中还要更加乱糟糟一些,尽管能看得出来,他已经尽量收整过了。可是那收整的意义仅在于∶将零零散散四处乱扔的脏衣服臭袜子集中堆到了那个破旧不堪的沙发角落,将餐桌碗筷浸浸水,虽然灰尘是没有了,但是有些顽固的污渍依然若隐若现,脚下的凳子七拐八拐的放着,显示出主人一番煞费苦心的“摆放规则”……路生也想客气地笑笑,可是在那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气味的攻击下,他始终还是做不到。

“站着干什么!坐啊!”老瘸从厨房里直接端出一口锅放在矮桌上,锅里是热气腾腾香飘四溢的干锅排骨。这个色香味是路生意料之外的,所以他由衷地笑了笑,称赞道∶“厨艺不错啊,看着就很好吃。”

“那可不!”小野重重地拍了拍老瘸的肩膀,骄傲地昂着头,“咱老瘸以前可是个开饭馆的,天天生意爆棚那种!”

听到这话,老瘸的脸色竟骤然阴冷了下来,沉着脸“撕拉”一声拉开了啤酒箱的胶带,然后拎出三瓶分别放在三人面前。“提那些做什么,喝!”

小野自知失言,陪着笑假意扇了自己一嘴巴,“哥你见谅啊,都怪我嘴快,又惹你不高兴了。”

路生默默见证着这短短几秒内发生的变故,一脸懵圈。

“行了,这么多年了,早气过了,吃饭就得开心,来,干一个!”老瘸因为小野的话勾起了伤心往事,虽然心里确实不太痛快,但是也尽量安慰着他,不想把场面弄得太难看。

但是,他这一句“干了”,让小野和路生面面相觑,尴尬而难堪。

“哥,你是说,吹瓶子啊?”小野咽了咽口水,妈的,都是这张嘴惹的货,竟然白白招惹了这头老狮子。

“怎么?又不是没见你吹过,在小兄弟面前可别装怂啊。”

小野汗颜,就他这三瓶啤酒的酒量,如果一开始就直接吹瓶子,那估计这顿饭是吃不好了。可惜了这么好的一锅菜,自己估计是没法细细品尝了。

“两位哥,”路生见小野眼底的抗拒都快溢出眼眶了,加上自己也不喜欢吹瓶子,便开口道,“小弟我才从学校毕业不久,酒量确实不好,也就一瓶啤酒的量,这一瓶吹下去,怕会搅扰了两位哥哥的兴致,要不我们还是别了吧。”

“看看你们自己,啧啧啧……”老瘸一脸嫌弃地摇摇头,自顾自拿起手中那瓶酒,“都是不到30的年轻人,怎么怂得还不如我这个43的糟老头呢!”说完,将瓶中酒一饮而尽。

“我干了,你们就随意吧。”

小野拿眼睛暼了暼路生,只见路生拿起酒瓶道了一声“谢谢哥”,便真的只饮了一口就放下了。

于是,小野便有样学样地也只喝了一口。

“小兄弟,听阿旺说,你叫路生?”老瘸一边夹菜,一边问路生。

“对。”路生回答。

“你说你爹妈是咋想的呢?给你取这样一名字?路生,路……生……搞得就跟不是妈生的似的。”小野知道,老瘸是想尽量幽默幽默,缓和气氛来着。奈何,这个幽默似乎并没有起到效果。

“我也想知道,但是一直没有机会知道。”

“什么意思?”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还没来得及问这个问题。”路生淡定地撒着谎。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谎言,从来都可以信手拈来。他从不让任何一个人了解自己,因为他没有朋友。

老瘸和小野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地终止了这个话题,开始扯一些他们道听途说的家长里短,类似于谁谁谁家的某某因为借钱不还被满街追,最后被一条街边的流浪狗一口咬掉一块肉;某某某家的谁谁,因为爱上了手机打赏,把家底子掏空不说,还企图去卖器官支撑这份“兴趣”……

路生不喜欢这些真假参半的故事,感觉跟小时候听的神话故事没什么区别。他倒并不是觉得这些故事过于压抑或惨烈,而是因为在他看来,这些故事都有头有尾了,真正的人世间比这事更加荒诞离谱,很多事情的发生是不需要理由和逻辑的。世人永远不懂,荒谬可以在一个人身上提现得多么深刻。

酒过三巡,老瘸已经干完四瓶了,小野也已经开启第二瓶了,只有路生的酒,第一瓶才刚刚过半。

老瘸的脸色绯红,语气高昂,拿着筷子指着路生就是一顿训∶“你这人,太不耿直了,喝个酒扭扭捏捏的。”

小野也有点兴奋,不住地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干了干了。”

路生笑笑,分别给他们二人一人夹了一块肉。“两位哥哥别生气,以后等我的酒量练出来了,自然把两位哥哥陪高兴。”

“别,说得你还想在这儿久住似的。”老瘸将路生夹的肉夹起来放进嘴里,然后“啪嗒”一声吐出来一块骨头,“这个破楼,能早点搬走就早点搬走,这楼配不上你这种知识分子,只配让我们这些恶棍混货倒霉蛋住,你知道吧,你在这儿住久了,也会惹上霉运的。”

小野也将路生夹的肉放进嘴里,接着说,“对,我们这些人都是恶棍混货倒霉蛋,你啊,有能力就趁早搬走。”

路生暗自笑了笑,看来眼前这两人已经喝嗨了,正打算白白给他送信息了。这顿饭真是没有白来,起码能让他打听清楚楼里人的全部情况。

“两位哥哥怎么这么说呢?哪有人自己贬低自己的?”

“哈哈哈哈哈……”老瘸突然哄堂大笑起来,“我这垃圾人生早就被人给贬低得一文不值了,还需要我自己来贬低自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早就一文不值咯。”

路生皱着眉,那双好奇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你不信?嗝……那我慢慢讲给你听。”

“我读书的时候是个渣滓,一看见书就头疼,高中还没读完就申请保留学籍出去打工了,去沿海晃荡了一圈,在火车站卖过矿泉水,在工地上扛过砖,在饭馆里洗过盘子。后来啊,运气好,我偶然间捡到了饭点主厨的钱包还给了他,他觉得我人好,就向老板推荐我学厨。老板也是个爽快人,竟然就……嗝……答应了。”

“后来我才听说,那个钱包里面有主厨情妇的照片,他不确定我看没看见,才想出这个法子来笼络我,哈哈哈,其实呢,我前脚刚捡到,他后脚就大呼小叫地到处找,我压根儿就还没来得及翻开看呢。”老瘸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团钢丝球。“你们说,我这算不算踩狗屎运了?”

“后来,我当真把他的厨艺学了个八九成,有一天,他和老板吵架了,老板要开除他。他说∶‘你把老子开除了,你这破餐馆也得跟着垮!’老板冷哼一声,叼着烟一脸不屑∶‘老子早就算好这一天了,所以跟小瘸,那个时候他们叫我小瘸,签的是十年的合同,有他在,老子也不稀罕你了,麻溜地滚吧!’”

“当天下午,主厨就真的卷铺盖滚了,我也在那个下午直接从帮厨变成了主厨,哈哈哈,现在想来,其实当时应该多生个心眼的,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轻松的路走呢?”老瘸猛灌了自己一口酒,昂起头来看着头顶的吊扇,“可是我那时候被这份顺风顺水给迷住了心窍,脑袋里成天除了开心就是开心,晕乎乎的,连周围人的议论也没在意,只顾着自己吃喝玩乐,甚至……嗝……甚至幻想着能赶紧存钱娶个媳妇儿……”

“所有的好日子就结束在一个月后的一天,那天下着一场暴雨,我刚走出店门没多远,就被两个陌生男人架住胳膊带到了一条小巷子里。主厨撑着伞等在那里,怀里搂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他们看着我,什么都没说,就让那两个男的揍我。我都不记得当时被揍得有多惨了,你知道吧,”主厨的眼神飘忽着,像是陷入了很久远很模糊的记忆,“我只记得他们停手后,我的嘴里全是血腥味,眼前也是一片血泪模糊。模模糊糊中,主厨伸出脚来狠狠踩了我的手,然后得意洋洋告诉我∶‘你应该不知道我现在搂着的是谁吧?告诉你,她就是你的老板娘,不过,她现在已经是我的老婆啦,哈哈哈!你以为你跟着那个吃软饭的能有多大出息?整间饭店都是我老丈人当年帮他开的,他离开了我老丈人和我老婆,连个屁都不是!’”

“那个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情妇就是老板娘,他皮夹子里的照片也是她。他们俩狼狈为奸,合伙算计老板,在那个雨天把他撵了出去,同时,也把我撵了出去。”老瘸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拿筷子指着路生和小野,“你们不晓得我当时有多后悔,后悔当初他和老板吵架的时候,我没有去帮他。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死了。”

小野“咯咯咯”笑出了声。路生紧紧抿着嘴,低下头去假意吃菜。

“别笑啊,可不是嘛,我要是当初站在他那边,说不定现在混得多风生水起呢!”老瘸给他俩杯子里加添了酒,“肯定也不会遇到后来的那些糟心事。”

路生猛一抬头,这故事……还没结束?

“我是在回来的火车上遇到我前妻的,我俩睡临铺,互相一开口,一听是老乡,那话茬子也就打开了。二十几个小时的路程,我将我的遭遇反反复复讲了十多遍,她大概是听腻了,便一下从她的铺窜到我的铺上,说要好好温暖我这颗七零八碎的心。”

“那个时候觉得她真好啊,就像老天爷可怜我,特意赏赐给我的仙女似的,不仅长得好看,还主动温暖我。当时我就被她迷晕了,迷得七荤八素的,下了火车直接带她去民政局领了证,然后去宾馆住了十多天才退房。”老瘸的颜色突然黯淡下来,“那段时间是真美好。靠着这份在大城市学来的厨艺,我在别人店里工作了几年,攒够了钱,便自己另立门户开了个馆子。馆子里天天都生意火爆,每天都能把我忙个半死。刚开始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帮忙,后来日子好过些了,我们请了两个服务员,她也就越来越闲适了。最初,她还能每天来店里逛逛,给我捶捶肩膀,后来变成隔三差五来一趟,再后来索性十天半月不来一次。记得有一天有个来吃饭的婶婶还打趣,说她羡慕我老婆,又不用干活,又还没生孩子,每天只顾着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打牌就行了,太潇洒了。”

“后来想想,那婶婶估计是转弯抹角提醒我呢。可是我当时没有注意。直到她生日那天,客人异常地少,我便早早关了门往家走,途中还买了蛋糕和花。可是刚走进楼梯间,我就听到一阵阵不堪入耳的声音从我家门里传来,我打开房门冲进去,沙发上那对狗男女吓得立刻跌落下来,那男的裤子都没来得及穿,就慌乱跑出了我家。”

“我当时真的恨不得一刀宰了她。耳朵里嗡嗡的,全是她的叫声。她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可是我当时已经完全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我的整个身心全都被她的浪叫给冲散得支离破碎了。我当时在想,我们租的房子在底楼,那么,住楼上的人肯定都听见了;估计他们也不是第一次了,那么,小区里的其他人应该也都知道了。那贱人,不仅给我带了绿帽子,还把我的尊严一并揉得稀巴烂。当年被打的时候,被人家从饭店撵出去的时候,我都没那么绝望过。被她这么一叫,我觉得我活着的意义都被她给叫没了。”

“当天晚上我就把她一丝不挂地扔了出去,第二天我就退了租、关了店,来到了这个地方。”

“我来这儿的最初目的是寻死,这地方背山面水,而且离城里远,那些谣言蜚语不见得能这么快飘过河来。我打算在这儿清清静静、体体面面结束自己。可是我始终没有勇气。刀都挨着我脖子边了,我又给拿下来了。”老瘸看着路生,“你知道我想了个什么办法解决我的懦弱吗?我去找了个杀猪的工作,每天练手,每天练手,就想着,同样是一刀,等把手练熟了,没准抹自己也轻松了。”

路生凝着眉看着他。他看着路生笑笑,然后打了个响亮的嗝。

因为背着光,路生也不确定他眼角一闪而过的点点亮光是不是眼泪。

“那……你前妻呢?再没碰到过吗?”路生问。这县城这么小,要是遇见了怎么办呢?

“说也奇怪,打那以后我再也没见到过她。”老瘸夹着菜往嘴里递,“我跟她的结合,估计本来是个错误,你知道吧,月老给牵错线了的那种。所以,我们的分开才这么不体面,不仅一拍两散,而且,散得彻彻底底。”

路生无言安慰,只能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个。

“所以,你说我自己贬低自己,哈哈哈,我还需要自己贬低自己吗?我他妈,在这个县城里,我早就没皮没脸了。”老瘸拍了拍自己的脸,肥嘟嘟的满脸横肉被他怕得“啪啪”作响,“你知道前两天我在菜市场碰见谁了吗?我碰见那个跑到我饭馆里转弯抹角提醒我的那个婶婶了,她都80多了,还没死呢,精气神好得很。见到我,她就说,你也太可怜了,你老婆会遭报应的。”

“她这么一说,周围人就都转过头来看着我。我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得出来,他们每个人都听说过我家的丑事,每个人都知道我的头上戴着绿帽子。只要我活着一天,这帽子就不会掉。当时我真的好想冲上去呼他们每个人两巴掌,但是我没有,我还得陪着笑,假装洒脱,说我都忘了那些事了。”老瘸最终还是没控制住汹涌而来的情绪,迅速将脸埋进了手臂里,“可是我怎么可能忘了呢?那叫声,每个晚上都会在我耳边想起,或者在我梦里想起,这么多年了,我甚至都不恨她了,但是我真的好恨那些叫声。”

路生沉默地看着他,他想他这辈子估计是没有可能体会到老瘸的这种悲伤了。

小野拍了拍老瘸肩膀,老气横秋地安慰到,“大老爷们儿,不管遇到啥都不能掉眼泪,知道吧?得振作点儿!”

“去你妈的!”老瘸抬起头来,深深地擤了擤鼻涕,“你个小兔崽子还教训起我来了?!你晚上哭得鬼哭狼嚎的时候呢,你怎么不自己振作点儿?!”

小野被接了伤疤,一时无言,收回手来默默吃菜。半晌,他才轻飘飘回了一句,“我奶奶忌日,我不该哭吗?”

老瘸自知失言,转过头去看着他,犹豫着要不要道歉。

“节哀顺变。”路生对小野说。

“都多少年的事了,还有什么可顺变的?”小野生硬地扯着嘴角,可是嘴角以前不由自主地往下掉,“我只是很后悔,始终没能出人头地,反而只能永远生活在黑暗里,看着低俗的手段过一生。”

路生不懂,反问到:“什么意思?”

小野看着路生疑惑的表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旺是不是没告诉你我是做什么的?”

路生摇摇头。

“我啊,打小就爹不要、妈也不要,跟着奶奶生活。初中毕业前,我家隔壁有个专门修锁换锁的叔叔,我跟着他学了学手艺。后来他搬走了,我奶奶意外过世了,我也就靠着这个手艺过日子。”

“那挺好,是门技术活。”路生说。

小野冷笑到,“你可能误会了,我可不会帮人修锁换锁,我只会开锁。”

随着他的这句话,气氛突然就降低了好几度。路生的脑回路飞快转动,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小野的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怕了?”小野看到路生脸色煞白,不禁暗自懊悔,今天这饭局本来没有互相袒露身世这个环节的,都怪自己话多,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他一转头把自己给举报了可怎么办呢?

路生摇头否定,“不怕。”

“那就好。”小野夹了一块肉放进路生碗里,“你可别转头就把我给举报了。”

路生抿嘴一笑,“你大可放心,我从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大约是因为突然插入的这段互诉衷肠过于突兀,三个人都不约而同选择默默吃菜,酒也是各喝各的,连碰杯都免了。

终于还是老瘸没忍住,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昨天你带着阿旺娘儿俩去看医生,真是谢谢你啊。”

路生微微愣了愣,这才终于明白了这顿饭的意义。“邻里之间互相帮助,不必道谢。”

老瘸和小野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低下头去专心扒饭。

饭局结束,老瘸和小野故作镇定地把路生送回家。路生一关上门,小野就苦着一张脸问老瘸:“你说,他会把我给卖了吗?”

“不清楚,这个人看不透。本来想着探一探他的底的,结果把咱们自己的底给交出去了,真是得不偿失。”老瘸也是一脸懊悔,“人呐,有时候情绪一上头,就容易忘乎所以。改天还得再约一次,咱们好好探探他的底。”

“行。另外,他那个回答究竟是什么意思?你瞧着他像不像对阿旺有意思?”

“看着不像,但是拿不准他心里怎么想的。”

“那……咱们跟他,是敌是友啊?”

“不着急,时间长了,总有马脚露出来,我们只要看好阿旺就行。”

主意一定,两人的心里瞬间轻松了不少。老瘸回到家,提上早已备好的大米和肉,锁上门跟个小野往楼下走去。

“这次给她准备了这么多啊?够她吃好多天了。”小野看着那一大袋的肉,起码有五斤。

“刚好就剩这么多,就都给她吧。”老瘸敲响了阿旺家的门,飞快转头补了一句,“这周剩下的日子都归我了。”

小野轻轻“呸”了一声,“你也不嫌累。”

门开了,老瘸拎着东西挤进门去,临关门前还不忘回嘴,“老子老当益壮精力旺盛,你就羡慕吧!”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小野自顾自憋着嘴嘟囔了一句“可别累死在床上”,也回到自己家关上了门。

楼上,路生问悄无声息关上了悄悄打开的门缝。他今夜真的收获了太多的秘密。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