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坡楼

路生一夜未眠。天刚麻麻亮,他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自我放空了好几分钟,才挣扎着穿好衣服开门下楼。

一整夜,脑袋里翻来覆去的全是老瘸、小野和阿旺的故事。那些画面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不管他多么努力想要赶走,它们总能坚守阵地屹立不败。大约到了凌晨四点左右,他的脑袋里才终于清净了,可是,他也彻底睡不着了。

楼梯间传来阵阵低沉的儿歌声。路生迈着步子往下走,悠悠的儿歌声就越来越清晰。刚过二楼到三楼的转角,路生就看见阿旺抱着小宝在哄睡。

怀里的小宝不停扭动着,嘴里还时不时发出阵阵“哼哼”声。阿旺的手轻轻拍打着襁褓,眼神始终落在小宝的脸上。直到路生主动发出一声“早”,她才诧异地抬起头来。

“我吵到你了吗?路生哥。”不能路生回答,她竟已道上了歉,“不好意思啊,小宝突然饿醒了,我只好哄哄他。”

“没有,没有吵到我,不关你们的事。”路生竟也莫名局促着,“我准备出去吃早饭,你要一起去吗?”

“不了,谢谢路生哥。”阿旺摇摇头,侧了侧身给路生让出了一条通道。

路生从她面前走过,两人相视无言,彼此仅是浅浅笑了笑。

这样很好,谁也没有戳破那层众所周知的秘密。路生没有明知故问“怎么不在屋里哄?”阿旺也没有主动谈及“家里还有个人等着她一起吃早饭。”

对两人来说,这样的分寸感竟然像是种难得的默契。

路生慢悠悠走在进城的道上,一如他第一天走来这栋楼里的速度。不同的是,他来的时候,心里全是灰暗的念想,眼见四周全是黑白,半分景致都没有。而此刻,他突然发现桥下的河流是如此清亮透底,河边的石头缝里,偶尔冒出了一两朵随风飘摇的蒲公英,风一吹,种子四处飘散,在鱼肚白的天色映衬下,更显得生意盎然。

过了桥,他还是来到了上次和阿旺一起吃过的早餐店。意外的是,老板竟然还认得他。

“小伙子,还是跟上次一样?”老板热心肠的问。

“对,二两牛肉面。”

“好嘞,稍等啊。”

短短几分钟,面端上了桌,老板放下面,没有走开,反而直接坐在了路生的对面。“你可是我今儿的头客,这份量给你加得足足的,慢慢吃啊。”

“谢谢。”说实话,路生还不太能适应来自陌生人的热情。

“阿旺今儿没跟你一起?”老板打趣问。

路生抬起头,确认他眼底并无恶意,才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那姑娘也挺可怜,老瘸和小野虽然对她不错,但……毕竟也是有偿的……”老板欲言又止,但是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继续问道,“你……不会也……”

路生飞快地吸溜了两口面,然后一边抹嘴一边回答:“我跟他们不一样。”

“那就好。”老板笑了笑就走开了。路生也没明白他这笑容意味着啥,如果没有记错,他上次还恶趣味地打趣过阿旺,这会儿又这么一本正经地关心她,真是让人不由得感叹,人性莫测。

吃完面,店里陆陆续续来了客人。一位僧人踏门而进,老板慌忙迎上去:“阿弥陀佛,今儿刚开张,还没赚到香火钱呢。”

“阿弥陀佛。”僧人款款落座,“我只是来吃碗面,麻烦老板帮我煮一份素面吧。”

见闹了这个乌龙,店里的客人个个捂着嘴偷笑,老板瞬间面红耳赤,一边道歉,一边忙不迭去煮面。

路生本来已经又出了门外,复又折回来,重新给了老板一份牛肉面的钱,“待会儿你就不要再收那位方丈师傅的钱了。”

老板愣了愣,傻笑着收下钱,不住地点头:“好好好,知道了。”

路生往门外走,路过僧人的时候,僧人看着他道:“阿弥陀佛,善人自有善报。”

路生抿嘴笑了笑,便快速走出了面馆。

天色敞亮了些,桥上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了。路生靠着桥头的电线杆,看着桥上的人来人往发呆。

思绪突然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奶奶每逢初一十五总要烧香拜佛,有时候是去庙里拜,有时候逢暴雨或者身体不舒服,便自己在家烧着香拜。奶奶总说,老天爷是有眼的,佛祖都是有眼的,自古以来善恶有报,所以我们一定要做一个内心善良的人。

“可是奶奶,我从来没做过伤害别人的事,为什么我妈不要我了呢?”

奶奶拍着他的头,“你还小,人生数十年,不到头,你就不能断定你的失去是失去。得与失,是要用一辈子去衡量的。你在这个地方也许欠缺了些,老天爷一定会在其他地方帮助你的。”

那个时候他不懂。现在的他,依然不懂。

他那个时候拼命努力念书过日子,日子也没有多出半分色彩。后来他浑浑噩噩过日子,日子依然一如既往。不管他想要做什么样的人,他的人生都已经注定了要走一条黑暗的道路。既然如此,何必善良呢?

伪善,是人对老天爷撒过的最大的谎。

这桥上路过的人,有的饱经沧桑,满脸都是岁月刮出了印子,被背上的担子压弯了腰;有的闲庭阔步,可是肚子上的重峦叠嶂隐藏着所有经历过的世故人情。没有人是在很轻松的过日子,可是,没有人是真的在过黑暗的日子。除了他自己。

他看着他们,觉得他们每个人的面部表情都比他轻松自在。他们是在生活,楼里的人是在求生存,而他是在走向毁灭。

他就那么看着看着,不知不觉日上杆头,他的腿都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了。

回到楼里,他敲了敲小野的门。不多时,刚陷入梦乡却又被他吵醒的小野来打开了门,揉着惺忪的睡眼,没好气地问:“有事?”

“这楼要拆了,你们听说了吗?”路生假装神秘地低头耳语到。

“什么?!!”小野的反应如他意料的惊讶,“靠!你听谁说的?可靠吗?”

“我刚才出去吃早饭,听隔壁桌的几个建筑工说的。”

“去他妈的!老子交了五年的房租,这才住了两年半呢!这要是拆了,老子住哪儿去?!”小野越想越火大,直接冲过去拍响了阿旺家的门,巨大的敲门声响彻整栋楼。

老瘸打开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们家死人啦?大早上的,有你这么敲门的吗?”

“这楼都要被拆了,还在乎怎么敲门?!想想怎么样才能不去睡大街吧!”

“什么?你听谁说的?”老瘸明显也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一整个语无伦次起来。

路生走过去,重复了一边刚才的回答:“我刚出去吃早饭,听几个建筑工说的。”

“他们怎么说的?”老瘸反问。

“他们也是听说的,说是这块地被一个开发商看上的,很快就会拆了,开发成新楼盘。”路生放慢语速,尽量增加自己这些话的可信度。

看路生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老瘸和小野的眼神都慌张了起来,他们拉着路生一起进到阿旺家里商量对策。阿旺早已听到了门口的一切对话,此刻正站在卧室门口不知所措。

“我们得想办法知道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小野先开口。

“怎么才能知道?等到发公告的时候,就迟了。”路生回答。

“那怎么办?”老瘸问。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若真有人在打这块地的主意,我们的反对根本无济于事。不如把房租要回来,另外找地方住。”

“房东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我们找谁退房租?”老瘸叹了一口气,脸上的油光都消失了,“去年也说这栋楼要被拆,后来不是也没动静吗?要不,我们再观察观察,等等动静。”

“可是,去年我一点不心慌,今年听到这消息,我怎么这么心慌呢?”小野捂着自己的胸口,“难道是预兆?预示这一次是动真格的了?”

“去你的,别在这儿装神弄鬼的,老子不信这个邪。”老瘸打断了他,转头问路生,“你有什么建议?”

“你们每个人都交了很久的房租吗?”当初白梦只说这楼里的几个人赖着不走,但并没有告诉他这个原因。

“我当初交了五年的,这才住了两年半。老瘸一口气交了十年的,才住四年不到。只有阿旺只交了一年的,不过她也才住了三个月而已。”小野回答。

“你呢?”老瘸问路生。

“我是通过中介租的,只交了半年的。”

“那你的损失不算大。”

“哦对了,还有楼下那老头呢,他本来就是政府替他交房租的,不存在退租这个问题。”小野补充到。

“得了吧,他比我们还不好打理呢。我们只要退租,一切好说。他?呵呵,你试试谁能把他弄出这栋楼?”老瘸白了小野一眼,补充到,“你忘了去年的拆迁消息一来,他在大门口躺尸那样儿?”

“为什么呀?”路生问。既然不存在退租的问题,那他不应该是最好打理的那个人吗?

“这个以后慢慢告诉你。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我们的房租问题。”小野和老瘸并不想在梅大爷的事上过多费口舌,两人面面相觑,沉默地抽着烟。那梅大爷毕竟是半边身子都掩土里的人了,别人成不了他的威胁,他也成不了别人的威胁。老瘸暗自懊悔,眼下自己是这楼里最可怜的了,当初只顾着把钱花干净,走得清净自在,这下倒好,死没死成,钱却要不回来了,岂不是又要再一次成为别人的笑柄了?想到这儿,他觉得他心尖尖都刺得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瘸终于打破了沉默,“这样,我跟小野这两天在外面多打听打听,看看还没有新的消息。路生兄弟,就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那个中介,看他能不能找到房东吧,你们看行吗?”

“也只能先这样了。”小野站起来,没好气地用脚踢了踢墙角,“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真他妈不爽。”

路生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先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齐心协力,肯定能度过难关的。”

老瘸、小野和阿旺都不约而同看向他,眼睛里闪烁着难得的光芒。路生被他们盯得不好意思了,低下头去挠了挠后脖颈。

这楼梯的四个人,就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变成了一条船上的惺惺相惜的蚂蚱。

中午,路生按照约定时间来到了一间茶楼的包间。推开门,白梦便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来了?”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像是在梦中呢喃。

“嗯。”路生进去掩上门,假装没看见她用手拍了拍她身旁的空座,而是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上。

“电话里语气怪怪的,怎么了,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白梦把桌上的柠檬水往他面前推了推,“知道你不爱喝茶,给你点了你爱喝的。”

路生看着她体贴的举动和明媚的笑容,心里微微动容,他赶紧避开她的目光,端起水杯来猛喝了一大口,“他们的房东卷款逃跑了,你知道吗?”

“知道。”白梦抿嘴笑了笑,她本来还不明白他今天语气反常的原因,现在看来,她已经知道了。

“你为什么没告诉过我?”路生的语气里有些责怪。

“告诉你,然后呢?你能改变什么?”白梦斜靠在沙发上,单手撑着头,嫩黄的灯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她的烈焰红唇在这一刻散发出极尽的诱惑。

路生看着她,看呆了。准确的说,他一时间无法反驳。

他本就自身难保,竟然还有心思替他人着想,未免过于高看自己了。他徒劳的担心,既改变不了那栋楼的结局,也改变不了所有人的命运。

路生隔着桌子探过身子去,用手指轻轻婆娑着白梦的嘴唇,动作轻柔得像一团棉花,生怕一不小心就把眼前的艳丽给破碎了。这抹艳丽,总是能随时随地扰乱他的思绪,让他的黑白人生中突然出现一些彩色的冲动。

白梦则笑眼弯弯地看着眼前这个满目澄澈的男孩子,任由他的手指在自己的嘴唇上细细游移,忽然,她撅了噘嘴,给了路生的手指一记火热的印记。

路生瞬间羞得面红耳赤、浑身滚烫,他挣脱开来,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眼神左右飘忽着,“我……我骗他们楼要拆了,他们……他们应该会有所动静。我想等他们搬走以后,就……行动。”

她只是盯着他,捂着嘴“嘻嘻嘻嘻嘻”笑着,什么也没有回答。

“你……你觉得怎么样?”她的笑声让路生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一秒都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随便你怎么打算,我只希望越快越好。毕竟,夜长梦多。”最后,她用最温柔的语气给出了她的建议,然后拎上包打开门走了出去,关上门前,她还拿手在耳边做了个接电话的手势,“按时吃药哦,有事给我电话。”

等她关上门,路生立刻瘫坐在沙发上,抬起手来将手指上的红印擦拭干净,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回到楼里,已然是日落时分。

阿旺在二楼的转角等他。

他跟着她去了她家。一进门,她就关切地问:“路生哥,你找到中介了吗?”

本来就没有的人,怎么可能找得到?路生随口回答:“那家店都关门了,找不到了。”

阿旺的神色暗淡了下来。她拉了个凳子来挨着路生坐着,轻声低喃:“老瘸和小野还在外面打探消息呢。这可怎么办呢?如果这楼真的被拆了,我们娘俩可怎么办呢?”

她的慌张和语无伦次让路生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他转过头去想安慰她,却没料刚好看到她眼角滚落一滴巨大的晶莹泪珠,像是一个惊雷打在他心口,让他一瞬间都愣到麻木了。

里屋断断续续传来小宝的哼哼声,阿旺抹了抹自己的眼泪,然后进屋去哄小宝去了。路生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着眼前绳子上飘荡着的衣服,陷入了沉思。

不多时,阿旺又回来坐在他身边。抽泣声没有了,可是鼻腔里依然是浓浓的哭腔。

“路生哥,你去见你女朋友了吗?……身上香香的。”

“&*$%?”路生被她这突然的一问给问懵了,“没,我……没女朋友。”

“哦。”阿旺继续问,“路生哥,如果这楼被拆了,你打算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他来这儿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既然达到了目的,他就应该消失了呗。

“不知道,可能……回老家吧。”路生淡淡道。

“有家能回,真好。”阿旺转头看着他,像是要直直看穿他似的。她眼底是路生之前从未见过的柔情似水。

忽而,她伸出手来一把抱住他,两手紧扣在他身后,像是要把自己揉进他身体里一般。

路生惊慌失措地推了推她,越推,她越是用劲。

“阿旺,你干什么呀?”路生有些急了,她的举动太过于出乎他意料了。

“路生哥,你……你能不能救救我和小宝?”阿旺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哭得我见犹怜。

路生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这楼安然无恙,她不见得会需要自己,老瘸和小野足够保障她和小宝现在的生活。可是,如果这楼拆了,老瘸和小野也无家可归了,他们估计也无暇顾及他们娘俩,所以,自己有幸成为了她眼中的“救星”。

“阿旺,你先放开我。”路生平静而有力地使劲掰开她手指,将她推离自己的怀抱。

阿旺低着头、垂着手,颓然地站在他眼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噎着。

路生很想说点什么,可是他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是可以生气的,可是他没办法苛责她一句。她仅仅是为了生存而已,又有什么错呢?

他刚站起身来,小宝的哭声恰逢其时地从里屋响起,一声一声刺激着他耳膜。他打开门,背对着她,说:“我会尽量帮你,但你……你应该认真想个谋生的长远之计,否则,你和小宝的日子是过不好的。”

说完,他走出门外,彻底隔断了小宝的哭声。一转头,老瘸和小野出现在楼梯的转角,看起来他们刚从外面风尘仆仆地回来,额头都还有汗渍。

他们看到路生从阿旺的家里出来,心里冷不丁都吃了一惊。这小子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没想到也跟他们一样,对阿旺有别样的意思。

“你们回来了?”

“找到中介了吗?”

三人异口同声发问。

“嗯。”

“没找到。”

又异口同声回答。

路生补充到,“中介的店都关门了,找不到人了。”

“妈的,混蛋!”老瘸大声咒骂,一拳捶在楼梯的栏杆上。

小野安慰到:“不算毫无收获,我今天探听到一个秘密。”

三人走近了些,小野低声道:“我听说,有个叫白梦的女人在打我们这栋楼的主意。”

“白梦”二字飘入路生耳朵,他一瞬间差点石化了。他们怎么探听到白梦的存在了?

“白梦?是谁?”老瘸问。

“不知道,估计是搞房地产的。听人说,她身边的人放出消息说,她有办法把这栋楼拆了。”

“靠!臭娘们儿!她有办法拆了这楼?她算个什么东西啊?!”老瘸破口大骂。

路生站在一边,面色刷白,脑袋瓜子一阵嗡嗡响。

“你也别急,再给我两天,我再认真探听探听,搞清楚对方底细再说。”小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道上的兄弟多,眼耳杂,肯定能打听到的。”

三人商量定,便各自回家。回到家关上门,路生慢慢滑坐到地上。

他从来,没有如此慌张过。

他拿出手机拨出白梦的电话号码。电话接通,白梦软软的声音从一片嘈杂中破土而出。“喂?路生?”

“你在哪儿?”路生将手机拿远了些,听这声音,估计又是在应酬吧。“又在应酬?”

“嗯~”白梦娇滴滴地回答,尾音拉得无限长,仿佛要拉进路生的心里。随即,她又“咯咯咯”笑起来,对着电话那头的另外一个人娇嗔道:“别挠我痒痒了,我怕痒~”

路生强忍着心里的反感,随即挂断了电话。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不多时,白梦竟然回拨了过来。“怎么挂了呀?有事情吗?”

声音照样软绵绵、柔乎乎的,路生沉默了片刻,冷声回答:“没事。”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注意安全。”

白梦银铃般的笑声从电话里传来,她的语气稍微活泼了些:“你担心我啊?”她“哈哈”大笑了两声,“别担心,我好着呢”。

“没有。拜拜。”他再一次冷言挂断了电话。这一次,她没有再打过来。

窗外夜色渐浓,一弯小小的月牙斜斜地挂在空中,为那片浓郁的黝黑增添了一抹难能可贵的靓丽。

路生将头埋在胳膊里,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那弯月牙,直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