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能不能重来

前一次人生,怡秀一直到結婚度蜜月快三十歲了才第一次出國,過海關檢查身上不能有哪些物品都搞不清楚,白癡到連婚戒都脫下來,水也在海關那被要求倒掉,而且窮到連水倒掉都顯得可惜,殊不知進去候機大廳就有飲水機,被自己的蠢給蠢笑了;飛機加速衝出跑道那一刻,內心無比雀躍,彷彿終於衝出了這個黑暗深淵,沒有什麼能再困住自己,最好再也別回來,可惜即便怡秀不是愛亂花錢買東西的人,也沒那個能力一直出國,甚至到四十歲的時候已經好多年沒出國,大概是因為這樣,對於那些在國外的人,怡秀才顯得格外羨慕。

想到這裡,怡秀站起來,帶上鑰匙、手機、錢包出門,「我有急事出去一下,行李我回來會收」怡秀怕媽媽多問,交待完自己的事就火速奪門而出,怡秀想去拍證件照,想去辦護照,怡秀想去韓國生活,雖然不知道怎樣的條件可以留在韓國工作,但反正辦證件需要時間,先辦了再說,至於為什麼是韓國,因為前一次人生,三十四歲的怡秀為了學當時流行的韓式裱花,去了韓國幾次,對韓國情有獨鍾,坐飛機去韓國距離不遠,飲食也很喜歡,韓語在追韓劇的訓練下,基本溝通還是能學很快的,申請完這些,怡秀的心感覺安定多了,怡秀從來都不害怕挑戰,怡秀只害怕無法逃離黑暗的日子,害怕把人生過進死胡同裡再也沒有選擇權。當老師,怡秀都可以想見自己現在二十幾歲一直到退休再到死,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那一成不變一眼望穿的人生才不是怡秀想過的,這也是前一次人生怡秀抗拒考公務員的原因。

回到家,才剛進門媽媽就問:「剛剛去哪裡?」怡秀回答:「拍證件照。」媽媽以為怡秀面試工作有急用,所以沒有多想,怡秀也回房間整理行李去,整理完後,怡秀開始上網看關於簽證部分的規定,再慎重的寫一封信給剛才投履歷的學校,不去工作了也不好意思浪費人家時間面試,事先禮貌解釋清楚會比較好。接著再打了一通電話給疼愛自己的教授,先感謝教授的推薦信,再解釋一下自己想趁年輕多看看多闖闖,過幾年後再回來,幸好教授看著怡秀這麼多年的認真努力,相信怡秀未來不管做什麼都一定能做得很好,對於教授的理解肯定,怡秀非常感動,怡秀沒想到教授會支持自己還如此看好自己,也決定隔天再回以前高中母校看看恩師。

致凱打電話來了,致凱已經搬回台北,做好了決定,致凱說自己想接下爸爸的公司,站穩腳跟後再向怡秀求婚,致凱覺得到時候即便怡秀不教課了,致凱也能養得起怡秀,所以讓怡秀放心在台中工作,他有空的時候到台中看怡秀。怡秀知道這是一個很好的規劃,但怡秀對致凱的感情隨著當時憂鬱的漩渦沖涼了、沖淡了,而且即便還熱戀著,等致凱久久有空才能來台中一次,感情變淡也不過是晚一點的事而已,怡秀看得很透徹:「我們分手吧!我決定要去韓國,幾天後拿到護照就走。」致凱一直以為他們之間只有台中和台北的問題,從沒想過會有韓國和台灣的問題,致凱有點追不上怡秀的步調,事情漸漸脫離控制了,追怡秀的時候,是怡秀腦袋當機,現在分手,終於換致凱腦袋當機了:「怎麼突然要去韓國?」怡秀說:「想去國外生活幾年,還會回來的,只是不確定什麼時候回來,先分手,彼此沒有負擔也不必掛念。」雙方在電話中沈默,片刻後怡秀打破沈默,先說了再見掛了電話,即便沈默了半小時、一小時的意義又在哪呢?決定了就不會改變。

幾天後護照下來了,怡秀鼓起勇氣和父母說自己要去韓國工作幾年再回來,怡秀的父母非常生氣,他們覺得這是沒屁用的事,而且太慢開始當老師會影響年資,說自己都是為了怡秀好,怡秀不知道要怎麼讓父母理解小孩有自己的人生,請他們不用事事安排事事控制,那些是你們父母想過的人生啊!而且前一次人生怡秀四十歲時,從不覺得生了小孩就是要她們將來照顧自己,那樣小孩被生下來多倒霉?不能選擇的被生下來,還立刻被規劃好以後的重責大任,她們又不是同意並簽訂契約才生下來的,投胎當人沒有選擇權那還不如投胎當動物自由自在好呢!但怡秀覺得解釋這些都費勁,只會變成媽媽在講媽媽的觀點,怡秀在講怡秀的觀點,媽媽不會妥協,只在於怡秀妥不妥協而已,而怡秀這次很堅定。

怡秀不說話,媽媽以為怡秀聽進去了,怡秀點點頭就進房間,沒有發出聲音靜悄悄的整理行李,再偷偷把行李藏在衣櫃裡,上網訂好機票,便開始寫信,因為怡秀決定偷偷溜出去不告而別,在父母面前離開還不知道要上演什麼誇張的戲碼。放假還是會回來的,又不是都不回來,怡秀感覺父母當她一輩子都不回來似的瞎緊張,其實說不定在韓國處處碰壁,很快一年後就回來了,但至少怡秀一定要去做這件事,體驗過這樣的生活是怎麼回事,那才不會後悔,即便一年後就回來應聘老師,至少怡秀心甘情願。

夜深人靜,父母熟睡了,怡秀站在父母房門外,怡秀也會自責、也會內疚,但還是想去韓國闖闖,怡秀把信放在桌上,小心的提起行李箱,避免自己發出任何聲響吵醒父母,連鞋子都是拎到門外面才穿,然後就搭接駁車去機場了,到機場美食街吃早餐,入關以後四處逛逛,有十五年沒來機場了,怡秀現在無比開心,只是隻身一人的開心比較內斂,好懷念和艾咪倆個人吵吵鬧鬧,互相支持理解的感覺,怡秀的孤獨感從來就不是因為自己是獨身女,而是沒有一個永遠理解支持自己的避風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