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死了,弟弟才悔悟
他猛地抬起头质问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要是知道了怎么可能…」
他歇斯底里地喊着,眼睛通红。
怎么可能还说出那些话吗?
我看着在我脚边转圈的猫:「我告诉过你的。在你每一通都没接通的电话里,我都告诉你了。但你说你在忙,别打扰你。」
「那一个星期,我给你打了几百通电话,你都没接,最后把我拉黑了。」
「就连我发给你的消息你都没看吧。」
他颤抖着手拿出手机点进信息,上面无数条都是我发出去的。
有我手机发的,有我用妈妈手机发的。
但没有一条得到了他的回应。
妈妈并没有死在抢救室里,而是死在了我的怀里。
她一直张望着那个病房门,希望它能被打开。
但直到最后一秒都没有。
弟弟看着信息,一条条都是我的哀求,我求他回来看看妈妈。
我从一开始的希望到绝望,最后回归于平淡。
但那个时候他在干嘛呢?
他在朋友的酒吧里喝得天昏地暗,拿着妈妈的钱喝酒寻乐。
「这怎么可能?」
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失措,抓住我的脚想给自己找个理由。
「那我回来的那天你怎么不说?你要是告诉我了会这样吗?」
他把一切过错推到我身上,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好受一点。
照片里的妈妈一直冲我笑着,就跟平时一样。
妈妈最喜欢笑了,不管遇到什么她都是笑着的。
但是最后那段时间,她根本笑不出来。
她拼命逼迫着自己想笑出来,但扯出来的只有苦涩。
「你给我机会说了吗?别人一个电话你又走了,但是为什么我和妈妈的那么多电话你一个都不接呢?」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痛苦,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
他的泪要落下的瞬间,我先一步推开了他。
「你别拿你的眼泪脏了爸妈的地方!离他们远一点!你不配当个儿子!」
弟弟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像是突然失去了主心骨。
他愧疚地看着我,嘴巴张张合合,却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恶狠狠地看着他,将身后的碑护住。
「姐,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那天就只是跟妈开了个玩笑…要是我知道的话我肯定不会这样做的。」
他还在为自己过分的玩笑辩解着,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我更加恶心。
「而且妈什么时间有病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他看向我,眼底的情绪压不住。
我死死看着他,想知道一个人到底是有多么冷血能做到这样。
「你当初不去高考,妈为了你天天哭,有一天晕倒了检查出了心脏病。」
我接着说,生怕他心里有一丝侥幸。
「回家后她不要让我告诉你,但她天天吃药你看不到吗?哦对了,你有次喝醉回来还把她的药都倒了。」
弟弟听完,脸色变得彻底没有了血色。
他看着爸妈的墓碑,腿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
他嘴里喃喃道:「我错了妈,我真的错了!」
可这一次,没有人会再理会他了。
他在那里跪到了天黑,大概是想让自己心里变得好受些。
我没理会,随他发疯。
我早早收拾了一番家,打算今晚就在这住一晚。
我抱着猫,想给它洗个澡。
猫猫很听话,看着我的时候很高兴。
下一秒,它伸出手放在我的脑袋上。
就跟小时候我一难过,妈妈就会这样安慰我。
弟弟回来了,他坐在板凳上双眼通红地看着我。
他的裤腿膝盖处早已磨破,露出了里面的肉。
「姐,我想回家了,你能不能别把我赶出去?我保证以后不会再那样了。」
我看着他的眼神,突然想起了妈妈最后的眼神。
是那么无助,最后她才跟死了心一般跟我说:「我的那些东西都不要留给你弟弟了,他已经在我们帮助下过了那么多年,以后该他自己活了。」
我看向他:「我告诉你这件事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是觉得我们欺骗了你,还是觉得自己以后没有家了?」
「这么多年,你想要的自由你得到了吗?你的朋友赵炎,当时我也给他打了电话,他接通了。他告诉我会把这件事跟你说,他跟你说了吗?这就是你所谓的朋友吗?」
弟弟的眼睛一下子瞪大:「怎么可能?赵哥他不会这样对我的!」
「怎么不可能?你想要证据是吗?」
我拿出手机,翻开了通话记录。
上面几百条的拨出却未接电话赫然显现出来,我突然感觉心被扎了一般。
一直划到下面,我找到了那通被接起的电话。
我当时找遍了所有人要到了赵炎的联系方式,想要让他告诉弟弟来医院一趟,我妈进了抢救室。
他表面上告诉我好的,背地里却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
我当着他的面按下了那个号码,没有响几声后对面接起。
对面的声音很糟杂,估计还是在酒店里。
他走到一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立马出声:「家豪姐姐,你怎么打来了?家豪回家了,阿姨最近是不是没事了?」
我忍住想吐的冲动:「赵炎,我当时让你告诉他来医院一趟,你说了吗?」
对面沉默了一会,磕绊着开口:「当然说了!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忘记,那可是他妈妈呢!不过这孩子就是倔,我那时候给了他件衣服,他非说那里面原先有钱现在没有了,是不是又给你们惹麻烦了?」
我一边听一边看着弟弟的脸色,看着他神情由红变青再变白。
他突然怒吼出声:「赵炎你说什么煞笔话呢?明明是你告诉我那衣服里的钱不见了,说那个钱对你很重要!」
对面一听到弟弟的声音,立马就挂断了电话。
我看着弟弟捂着头一脸伤心的样子,心里没有了一点波澜。
他现在的痛苦不及我和妈妈当初的万分之一。
他不过是悔恨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但这种悔恨最没用。
失去的东西回不来,他也没用办法再让我见到妈妈。
隔天我没等他,带着猫回了家里。
我问了张叔,知道这猫是村子里的流浪猫。
便给它取名叫唯一,带回了家。
我劳累了几天,刚准备躺下好好休息一番。
外面的门就被敲得震天响。
我本以为是弟弟并不打算开门,下一秒门就被外面打开了。
我正疑惑这个门的钥匙只有我和妈有,怎么会有人直接开门进来。
弟弟原本也是有的,后来丢三落四把钥匙弄掉了也没再补过。
他说反正家里肯定会有人开门,不需要配钥匙。
「这张家豪他妈和他姐对他真是好!不过张家豪这小子也是白痴一个,有这么好的家人居然还跟我们混在一起。」
来的人正是赵炎,他手上拿着的那把钥匙正是弟弟之前丢了的那把。
因为钥匙扣是我妈亲手挑选的,我和弟弟一人一个。
我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他四周看了一圈:「还真没人啊?听说赵家豪被赶出去了,这个家岂不是以后只有他姐了?那让我住几天应该也没关系。」
他看着我挂上的我妈照片,突然笑出声:「原来真的死了啊。张家豪那小子还真的是没有心,居然连自己亲妈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我听着那些话,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正当我想拿着旁边的棍子不顾一切冲上去的时候,有人先我一步给了他一拳。
「赵炎你个畜生!凭什么来我家!」
弟弟一拳一拳砸在赵炎脸上,赵炎很快就卸了力气。
弟弟本就长得高大,力气也大,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
我看着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你们想打架能不能出去打?这是我家!我妈不欢迎你们在这打架!」
弟弟看向我,眼底猩红。
赵炎举起手里的钥匙,他的嘴角被弟弟打出了血:「你看到了吗张家豪,这把钥匙是你给我的。你说反正你不回家,钥匙也没用,让我来你家住。」
「你妈对你还真是好,听说我是你朋友,居然做了满桌子菜给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你!不过现在没关系了,反正你也吃不到了。」
他们肆无忌惮地在我面前谈论着我妈的死亡,无疑是在我的伤口上撒盐。
我几步冲上前给了张家豪一巴掌:「这是妈给你的钥匙,你就随便把它给别人了?你有病吧!你知不知道这个家里平时只有我们两个人,万一来的不是好人呢?」
我哭出了声,看着眼前早就变成陌生人的弟弟。
「你有一分钟为我和妈考虑过吗?张家豪!你说你要自由,说我和妈束缚你,你自己扪心自问真的是这样吗?是你接受不了自己无用的事实,想要宣泄自己结果把自己变得更烂!」
「你知道什么是玩笑什么不是!你也知道把妈一个人仍在无人服务区会怎么样,但你还是骗了她!你问问爸爸,这是他希望你变成的样子吗?你还记得小时候你说过什么吗?你说要好好长大养家!」
我没有停顿地喊出这些话,只想把这段时间里我所受的苦难都发泄出来。
张家豪失了声,全然没有了之前的神气。
我报警了。
警察以私闯民宅将赵炎带回了警局。
我和弟弟也跟着一同去了。
警局里赵炎一开始并不配合,宣称是弟弟给他的钥匙,不算私闯。
他一脸挑衅地看着我们:「当初这钥匙可是你给我的,现在就不认账了?」
我弟紧盯着上面的钥匙扣,一下子晃了神。
「别放屁了!当初这钥匙掉了又不是我给你的!我有理由怀疑你是故意的!」
两个人僵持不下,赵炎突然将那钥匙扔到地上。
伸脚就踩了上去,那钥匙扣很快就变成了黑色。
我弟突然跟疯了一样就往赵炎身上扑去。
我站在那里冷眼看着他们。
赵炎说:「难不成你想当着警察的面打我?」
他话还没说完,我弟的拳头又落了下去,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两个人立马又打在了一起。
警察马上上前将两个人拉开,赵炎的嘴却依旧没停。
「就你也配有妈疼呢?我骗你两句你就上赶着追求那狗屁自由!这么多年了自由什么呢?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骗你?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人!」
我弟突然傻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只是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已经脏了的钥匙扣。
他伸手捡起钥匙扣就往一旁的水池跑了过去。
我跟着出去,站在了他旁边。
他用手拼命地搓着钥匙扣,想把它洗干净。
但上面的印记怎么都变不干净,最后他双手通红地将那脏了一个角的钥匙扣挂了回去。
我看着这一幕,也只觉得讽刺。
「你当初把她一个人扔在那里的时候,有想过天气有多热吗?她一个人在那里等了你一个小时,就因为你说了一句会回来的。要不是因为有人来上厕所,会有人发现她吗?」
「张家豪,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厉害?脱离了家庭对你的束缚你可以随心所欲,可是我接受不了你的醒悟是妈妈离开换来的!」
我越说越生气,站起身摁着他的头就往水池里塞。
他一开始还挣扎着想出来,我说:「你不该体验一下绝望吗?体验一下当初她一个人倒在地上无人求助的样子,体验一下打了几百通电话都没等来你的绝望!」
我说着说着他就不挣扎了。
我突然觉得没意思透了,伸手将他捞了出来。
张家豪脸上湿漉漉的,一双眼睛就那样看着我,装满了痛苦。
他说:「姐,到底要怎样你才会原谅我?」
他不知道,他需要得到的从来不是我的原谅。
但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他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原谅,我要他一辈子都活在愧疚自责里。
我在门口贴上了丧联,再将妈妈的房间收拾好。
妈妈本来的东西就不多,她总说自己什么都不缺。
但我每次看她穿的都是那几件衣服。
我躺在床上,上面仿佛还有妈妈的味道。
小时候下雨打雷我总害怕,就会耍赖跟妈妈睡在一起。
长大后反而不好意思去了。
现在我又躺在这里,感受着仅存的温暖。
突然感觉妈妈真的在抚摸我,一睁眼原来是唯一。
外面下着雨,我在妈妈的床上睡去。
我心里没有了害怕,只有眷恋。
我不禁想如果那天我跟着一起去了,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在睡梦中我感觉自己的眼泪浸湿了枕头,但有个东西一直抚摸着我。
隔天刚起床出门,就看见了在门口已经被淋湿的弟弟。
他跪在那里,不知道跪了多久。
已经嘴唇发白,可见到我还是说:「姐,早上好。」
邻居出来看着我们,摇了摇头。
「他大概在这里跪了一晚上,我早上起来跑步就见到他在这了。」
我看了眼他湿透的衣服,没有一点感觉。
指了指外面贴着的丧联:「你是应该跪,如果不是你,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弟弟低着头,不敢看我。
他每次做错事就喜欢摆出这副样子,低眉顺眼。
我和妈妈总是原谅他,盼着他能够变好。
自从生病之后,妈妈天天都在吃药,她的记忆里也越变越差。
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忘记过我和张家豪的生日。
她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不管是谁的生日都要庆祝,也要给我们准备礼物。
所以在她离开的最后瞬间,她想得都是没有陪弟弟过完今年的生日。
但我弟弟仗着过生日的名义,将她骗了出来。
「妈吃药的时候你在追寻自由,妈躺在icu的时候你也在,现在她不在了,你也是真的自由了。今天之后,别再来了!」
弟弟一听立马急了:「姐你不能把我赶走!我也是妈妈的孩子,你没有权利把我从这里赶出去!」
大概是跪久了,他的身形有些不稳。
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我:「姐,你不能这么做!爸妈要是知道了…」
他知道爸妈生前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是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好好在一起,永远幸福。
但是现在我发现,我做不到。
我原谅不了自己,也原谅不了他。
我恨自己一次次的退让造成了如今的结果,也恨他的没有心让这个家变成这样。
我突然撑起身子,快步几步走到他面前。
他站起来的身形根本站不住,踉跄了几步又跌坐了地上。
我没忍住一脚踢了上去:「你有什么脸提爸妈?你作的哪一件事对得起他们?他们想要的家因为你变成这样了你还觉得不够吗?」
他蜷缩着身子,任我宣泄着情绪。
「妈知道了只会觉得高兴!你知道吗,她留了遗嘱!她现在所有的东西一样都不会给你!」
我从包里拿出遗嘱,放在了他眼前。
这是妈妈自己写的。
即使用尽了力气,字还是歪歪扭扭的。
我天天将它带着,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心软。
张家豪一把夺过遗嘱仔细看了起来,在看清上面的内容终于崩溃了。
他哭出了声:「妈,我真的对不起你啊…妈,您能不能回来!」
他又哭又闹,如同一个疯子。
突然爬起来冲了出去。
我弟又把赵炎打了。
上次赵炎很快就出来了,但这一次双方的情况有些严重。
赵炎下手很脏,直接用上了棍子。
我弟全身上下都没有了一处好肉,还打到了头。
赵炎又被抓了,听说这次是故意伤人得判挺久。
我弟躺在医院里,医生说他现在的状况很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我不想待在医院这种令人窒息的地方,也不愿意再管他。
正如我妈说的,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又梦到爸妈了。
在梦里,他们像小时候般牵着我的手,带我去吃街角的面店。
妈妈说:「等宝宝长大了,我们就能住进大房子啦!」
那时候,弟弟还在妈妈肚子里。
爸爸也亲昵地摸摸我的头:「爸爸没有什么大愿望,就希望我们一家人能永远幸福在一起。」
那时候日子真苦,一碗面要我们三个人分着吃。
但我总是吃得最多的那个,他们都说小孩子要多吃才能长身体。
可后来日子刚好起来,爸爸就不在了。
他累倒的时候都在念着要带我们去游乐园,他说我和弟弟从来没去过。
再一转,我看到了妈妈一个人无助地站在服务区。
头顶的太阳直射着,手机也已经没电了。
她就在那里站着,盼望着自己儿子的车能再回来。
但她没有等到,却在烈阳下发病倒地了。
她倒下的时候很痛苦,面上全是挣扎。
她想支撑自己站起来,但全然没有了力气。
后来我看见爸爸妈妈飘在了半空,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宝宝,你不要为此难过,你弟弟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以后的日子有爸爸妈妈两个人看着你保护着你,你不要害怕。」
我问他们会不会怪我这么狠心。
他们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怎么可能会怪你,你做得很对!因为爸爸妈妈一句话困住你太久了,幸福的一家人是建立在我们都互相尊重扶持基础上的,你不必在意。」
随后,他们牵着手消失了。
再睁眼,只有唯一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
我伸出手,它就乖巧地过来舔舔我。
又过了几个月,我再次回到了老家。
这一次我不再是一个人,还有唯一陪着我。
我将准备的桃子和蛋糕都放到了墓前,今天是妈妈的生日。
我轻声唱着:「祝你生日快乐~」
照片上的妈妈笑着看着我,如同往常般那样。
「我帮你们许愿喽,希望你们两下辈子能做我的孩子,这样我们就能幸福生活在一起了。」
我刚想吹灭蜡烛,下一秒起了一阵风帮我吹灭了。
我想大概是他们也同意了我的这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