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牛记
七点半钟,古润森,古润德,古润武和古润钦还有古润华到达操场,
此时的操场已是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有的年轻人嫌操场过于拥挤,就走上后面的山坡上。戏台下的凳子,除了中间的前三排,其余的都坐满了人。左右两列的前三排坐了些年长的和有些名望村民,谭金香也从中间的第一排转到了左边的第一排而坐了,正在和一样是村干部的妻子们闲聊着话儿。现在空置的位置就只有中间排的六张凳子了。
古润森是个戏迷,看到这样的情况,心里就懊悔起来:早知会这样的,为什么还要等他们,要是一早和妻子一起去,就算没座位至少也能站个好地方。原来古润森为了看戏,提早就叫大女儿大朵烧火作饭了,当他吃饱饭走到油厂时,古润德他们还没下来。他为了等古润德他们,便和在蒸油厂烧火的古润才聊天,谁知一等便等到这个时候才到。他想私自去找个位置,但又碍于情面不好意思离开。
古润武就不同了,看到如此情形,只站了一会儿,便大大方方的往戏台前面走去,很快就在熟人的座位上将就着坐了下去。古润钦站一会,最后也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人群中,在人群里躲了一会便坐到她老婆那儿去了。只剩下古润森,古润德和古润华三人在原地站立。
这时候贤德淑从人群中走出来,和大家打个招呼后便对古润森说:“我那里还有点位置,虽然窄些,但免强还可以坐下的。”
古润森那里好意思自己就坐去了:“你坐你的,我自有办法。”
“如有办法就不用站那么久了,武爷「指润武」和呆钦「指润钦」都已去找到座位了,就剩下你们三个老实大叔还站着不动的。”贤德淑说。
话音刚落便感觉自己说错了话,就对他们笑笑说:“我讲话嘴快,两位大哥可别介意啊。”
古润德,古润华都知她是个鞭炮嘴,只是笑笑而了。但古润霖怕她又乱说错话,就问:“看到来哥来弟了吗?”
“刚到时就见到,现在那知又跑到哪里了?”正说着,就见古润文和古林盛从身边经过,古润森叫住了他们,本想问教室里还有没有凳子的,想到古润德和古润华都在,就改口说:“见着来哥他们了吗?”
古润文说:“刚刚我还和他在一起,现在不知跑哪里去了。”
“帮我找他俩来。”古润文答应着就走开了。古林盛却被他爸叫住,板着面训斥说:“玩饱了吗?今晚回去后就别再吃饭了。”古林盛不敢出声,低着头呆呆的站立着。古润德又问:“你哥呢?”
“不知道?”
古润德就不再理会他,大家一时间就静在那里,只有周围嘈杂的热哄声传入耳朵。贤德淑知道润森就不喜欢她乱说话,但她不说话又觉得很是无聊,站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回地的座位去了。
没多久,古润文和古林盛就带着来哥来弟到来,来哥自始至终都一直低着头,十分胆怯的样子,来弟也躲在古润文后面不敢正面对着他爸,也是一幅胆怯的样子。古润森看着来哥说:“你教室里还有没有凳子?”
“早没有了。”
见是问凳子的事情,就大胆地接着说:“三个教室的凳子都搬到这里来了,就不知道办公室还有没有?”
正在操场下面的教室后走道走过的李老师听到了,仰望着他们说:“你们刚到?办公室也没有了,你们跟我来,我帮找找。”
说完就“哒哒”的拖着他的拖鞋走上了操场,他们正要顺着操场边缘往戏台方向走时,古润德就训话古林盛说:“当开会看戏时你还乱跑乱窜乱叫嚷的,小心你的皮肉。”
古林盛低头“哦”了声。正当古润文三个暗暗得意自己没有被骂时,谁知古润德又突然严肃地对他们说:“你们也是。”吓到他们把得意的神态立即收回去,同时也“哦”了一声,便悄悄的走了。
古润德他们很快就和李老师在操场边角会面,可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座位,李老师就说:“我们去中间那三排坐吧。”
古润德忙说:“那可不是我们坐的地方!”
李老师说:“先坐着,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古润徳正要说时,古润森开口说:“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坐下吧,到时候如果他们真是没有座位,我们让给他们便是。”
古润德笑说:“一旦坐住了,他们也没那面子要我们站着而他们坐着。”
古润华却问李老师:“你也和我们一起坐的吧?要不然我们也不好意思坐的。”
李老师说:“这个当然,我现在也是没座位呢。”说着便带头走去,一行四人坐在了前三排的第三排凳子上。
就在他们坐下来不久,就听到后面有人说:“来了来了,总算是来了。”
“谁来了呀?哦!原来是大人物来了,我还以为是戏子来了呢!”
“大人物都来了,戏子还能不来吗?”
经他们这样一说,操场上等得不耐烦的人们顿时涌动起来,一齐向戏台看去,但见操场边角有一队伍正往操场走来,为首的一个就是高大威武的村长古金荣,其后是一个低矮壮实的中年男子,跟着中年男子后是一位高挑但却丰满的妇女,妇女后面还跟着个高瘦瘦的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近半百的男人。后面的便是村人都熟悉的村干部。再后面的是戏子。
就在村民都在议论着这三个佰生面孔是谁的时候,有个有见识的人就说:“那个中年男人就是我们镇的副镇长唐兄文呀,那女的是他老婆,戴眼镜的那个…好像是在政府里管钱的什么的吧?”
有人就说:“怎么镇长都会来了?”
那人说:“听说我们村长和他很熟的,来了也不奇怪。”
也有人说:“说不定他也喜欢看牛娘剧呢。”
古润森自然也不认得唐兄文,但听说了是个镇长,也朝着他看去,此时唐兄文正好走到操场角边,木杈上的灯泡亮光正好映射到他,只见他身穿一件干净整齐的四个袋子的灰色中山服,黑油油的头发向后梳起,露出了开阔的额头连着冬瓜样的脸;他表情严肃,并且自信得有些傲迈。再看他身后的老婆,个子要比他高出一个头来,身上的花格衫裹住了挺得好像就要往外飞出的**,修长的脸洁白而细腻,其动作和神态无不显示出一幅高贵得让人不敢接近的傲气。古润森内心发笑地想:假如他们夫妻性别对换,倒是更像夫妻一些。
不一会他们便走到前三排的凳前,古润德他们四人都站了起来要让座,却被古金荣用手示意他们坐下,说:“你们坐着,这几张凳子差不多了。不够就挤着将就坐吧。”
接着又问古润德:“你爸没来吗?近来他俩老都好吧?”
古润德说:“还好还好,只是他近来都懒走动了。平日里就是种些菜、种些豆,闲时还去捉捉鱼儿弄弄鸟儿的,母亲倒是安闲得住,现在帮我四弟抱抱小孩。”
古金荣说:“那就好!有空时我再去探望他吧。”
说完象征性的又问了古润森父亲和他们的身体情况后便招呼唐兄文他们了。而唐兄文的老婆早已被谭金香热情地招呼到她的座位上,正在不停地赞美她的花格子衫是多么的漂亮和新颖,旁边的古润治也是憨憨的看着。
八点,古金荣走上戏台,走至戏台最前沿,对着麦克风对着观众说:“各位村民,晚上好!”坐着的村民静听着;站着的村民还在欢声笑语,好像是根本上就不知道村长已经站在戏台上开始说话了似的。古金荣接着说:“今晚我们相聚在此,一方面是为了看我们喜欢的牛娘剧,另一方面就是商讨我们石牛村修路和建校的事情,为了不防碍大家看戏,我就废话少说,直夸主题。”说到这里便停下来不再言语,眼睛却盯着那些还在说话的村民,大约过了一分钟,操场上说话的声音继续着,古金荣便突然大声喝道:“后面的那些年轻人,你们不想听可以走离操场,别吵吵嚷嚷的防碍我们商讨事情。”话声刚停,球场立即静了一半,十妙钟后,整个操场就静了下来,就连在追逐的孩子也停住了脚步。古金荣说:“修路和建校都是件造福子孙后代的好事,也关系到我们石牛村的经济效益,亦即是说关联着我们村的贫穷和富裕,作为年轻一代,你们更应该是积极主动的,而现在你们不听则罢反而在后面喧哗,成何体统了。”他说话冷酷而又威严得让人生畏。怒斥之后,语气便平和下来说:“大家知道,我们的石牛村小学陈旧破烂,而且只有三个教室,严重制约了我们的孩子上学,影响孩子们的上学最佳时期,为此,建校就迫在眉睫。”
“但是,建校必须先修路,路修好了,材料才能用车运入来。”
“大家又都知道我们石牛村的道路非常狭窄,特别是河堤路更加突出,有亲戚担着担子来探亲遇到个人相闪都是件难事,作为石牛村的村民,你们说有多尴尬多难堪多没面子的事,有自行车的又不敢骑,就是拉着走嫌窄,你们说说路不通有多麻烦呀!现在,经村委会商讨决定,所有的河堤路都改为山路来走,大家知道,河堤路一边是河流一边是水田,修起来难度大,不比山坡修成路容易得多,只要出力锄就可以了,要多宽就有多宽,别说卡车能进入,就是飞机大炮也能开进我们的石牛村,更别说建校所用的材料了。”
众人一阵笑声,操场顿时便活跃起来,一扫刚才那份肃严肃。这时人群中就有一个爹声爹气的人说:“单车还买不起就说飞机大炮了?”众人一听这声音,用不着见其人,便知道他就是大塘外屋的古润飞,平日里这个古润飞便是个嘻皮笑脸一幅玩世不恭的模样,就连小孩子也敢拿他笑话。古金荣自然也知道是他在说话,并不理会,倒是观众又多了一阵笑声。笑声过后,就有人问:“如果山主人不让锄或锄到人家的肉桂八角怎么办?”
古金荣说:“我都说了,修路不单单是方便我们出城入市,也是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对我们村的每一个村民来说都是件好事情,何况道路所占用的山地也不多,我相信路经过山主的村民是个明白事理的村民,不会因为这样的一点点山地而防碍整个石牛村通路大计的。再有就是路是修经山脚而过,由于我们村曾经分田到户时就有个特规‘田上三丈无树木’,所以并没有肉桂和八角等经济林。但大家一定要注意的是:我们锄下的山泥尽量不要往有田的山下倒,要拉到没田的地方堆,以免下雨天时水把泥土冲到田里。”
本来就有个别的山主计划要说说占山修路的事情的,但被古金荣这样的一说,也就不好意思开口了。
有的山主还有另一种心思:修路所经过的山坡又不只有我一个人的,我才不先开口说呢,其他人不说我也不说。以免成了众疾之首。
大多数的山主还是比较明大理的:修路是件好事儿,占一点点山坡算得了什么呢,而且还是没有经济林的空地而已,也就懒得说什么。
直到2020年后,人们才惊奇地发现原来这些看似闲置没用的荒芜之地,一旦被派上用途,例如扩宽道路之类,就可以诈取一笔可观的收入,其价值并不比其县城里的土地便宜,有的要价甚至是达到了一些二线城市的房价。
当然,不是山主的人此时更加𣎴会说话,以免别人埋怨或说多事。所以操场一下子又寂静下来。
就有人问:“建校又怎么样呢?比如说钱从哪里来?还有修路又怎样安排?”
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也是村民最为关心的问题,只是他们碍于脸薄又不想出头提出罢了。
古金荣说:“你们别心急嘛,一步一步来嘛,你们且耐心听着,先说修路,经过村委决定,修路从三坪口(即是与国道连接线)起始到石牛尾(即大塘里屋)止。局时每家每户至少要抽出一个劳动力来修路,当然,能多抽出劳动力的我们更是热烈欢迎,人们不会忘记他们,子孙后代也不会忘记他们,但是,对于那些一个劳动力都不参与的农户,我们会给予罚款,经村委一致认为:凡是一个劳动力也没参加的农户,将罚款每10元一天,二天就二十元,如此类推。开工时各队的队长要做好各队出工的登记。”
话音刚落,人们马上议论纷纷,球场又嘈杂起来:“10元一天?是不是罚重了?”
“差不多吧,上山找火梅皮也是四10元天而已。”
“罚款10元?罚给谁?补给多来的劳动力?”
古润森也自言自语地说:“修路是从石牛尾一路修出去还是从三坪口一路修入来?或者是各修各队的?”
李老师说:“能从里面修出来就最好,但看情形是不怎么可能的事。”
他们的话很快便有人议论开了,其中坐在后座的就说:“我看最好就是各修各队的。”
有人接说:“人家三坪的才几户人家,路又最长,自然不肯啦。我们牛肚的倒是好!人多路短。”
古润森接说:“一起修倒是没什么,怕就怕在路修到自家门口时就不愿意来修了,因为这种事情曾经就在别的村发生过。”
有人就说:“不来的不是罚款10元的吗?怕什么?”
亦有人答道:“钱在人家口袋里装着,得人家肯拿出来比才行呀。”
人们的议论或多或少的传到了古金荣的耳朵,他好似早已胸有成竹,但神情有些不耐烦地一边摆着手势一边说:“大家静静,大家静一静听我说,我要说的话就是:修路是关系到我们石牛村每家每户每个人的好事情,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要斤斤计较了,如果人人都是这样那样怕吃亏占小便宜挑轻怕重的,那么我们就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对于路段该怎样的分段分队的修,我们村委也作了研究并规定:牛肚和三坪一起,先从三坪口开始修入,到牛浸塘口(即牛浸塘和牛肚分界路口)止。牛浸塘外屋和牛浸塘里屋一起,从牛浸塘口开始修入,到里屋止。”
古金荣说完,村民也就开始言论了,但是没刚才那样高仰的情绪了,就连语气也变得低沉许多,像是在窃窃私语。牛胆有个别人就说,“这样分法牛浸塘的人就好了,不用出到三坪和牛肚来修路。”
有人和说:“就是,他们也要走我们的。”
也有牛浸塘的人答话说:“你们也不入牛浸塘来修,我不信你们就不行我们的路了。”
这些交头接耳的话自然传不到古金荣的耳朵。但古金荣一样精神抖擞声音洪亮的继续说:“做事情就忌拖拉,拖拉就不能成事,所以,修路的事过两天就开始。”
“现在说说建校的事,路修好了,就马上开始建校,建校我们计划在操场的南侧多建一幢三个教室的钢筋水泥楼,这样我们就有六个教室了,当然啦,如果群众捐款多了,我们就可以把那土坯瓦房的教室拆了,都建上水泥楼,那样就更好。还有,修路是不用钱的,只是扩宽而已,要的是劳动力,我们村有的是劳动力,所以不用掏钱,因为我们还没铺水泥路的能力,”
说到捐款,人们又开始了沉默,害怕一说话捐款的事就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古金荣好像知道了他们的想法,接着说:“捐款是遵从自愿的原则,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量力而行,捐多捐少我们都一视同仁,并不会因为你捐多了而耻笑捐少的人。局时,我们会邀请每一组的德高望重的人来当监管与督促。当然啦,我们镇财政部门也给我们石牛小学一定的款项,现在就请我们镇的副镇长唐兄文同志说话,大家鼓掌欢迎。”
唐兄文在热烈的掌声中踏上戏台,对准麦克风大声说:“各位乡亲父老们,大家晚上好!今晚能应邀到达石牛村举办修路兼建校这样的盛事,是我的荣幸。同时,我代表镇政部门祝贺您们,祝您们早日路通财通,学校更是人才辈出。”
“今晚到达这样,我看到父老乡亲们对修路建校的事如此之热情,我深感欣慰。对于建校的款项,我希望大家积极的捐款,为了建成更好的学校、为我们的子孙后代多做贡献。为此,我建议捐款50元以上的,刻碑留名,永留千古。当然,我们镇政府也会有一定的款项来支持,但还是希望我们的乡亲父老们共同努力,鼎力支持,这就是‘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
说完向台下深深的鞠了一个躬,又说了些客套的话就下了戏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