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为我活下去
王玫结婚后,米乐打心底为闺蜜的归属感到高兴。每周星期六的上午,她铁定来到张家看望自己的小姐妹,询问一周来她生活及身体的相关情况。友情、爱情、亲情像潮水一样包围着王玫,即使疾病缠身,她也感觉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天宇病倒后,公司的管理全权交给表哥陈大志负责。大志每周也会在星期六的上午准时来到张家,报告公司一周的生产经营状况。
4个年轻人都非常重视这一周一次的短暂聚会。他们常常围坐在一起,聊人生与事业、爱情和家庭,不同的经历、共同的理想把彼此的心紧紧联系在一起。
这个周末,米乐与大志在见过张父后,与王玫和天宇聊起电视剧《风吹半夏》的观感,剧中女主角许半夏的悲喜人生激起他们的强烈共鸣。许半夏命运坎坷,母亲在生她时难产而亡,“生半夏毒”,父亲给她取名半夏以示怨憎。许半夏在逆境中长大,但她自强不息,挑战命运,与身患癌症的搭档陈宇宙一起创业,最终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优秀企业家。她的口头禅很励志:“我知道希望非常渺茫,但我还是想争取一下,人不都是从无到有的吗?!”
王玫对许半夏的命运感同身受,她情不自禁地对伙伴们说道:“我就是现实中的许半夏,我无法改变过去,但可以选择未来。虽然我现在身患绝症,生存的希望渺茫,更成就不了一番大业,但我不会放弃与命运的抗争。有你们的支持,再大的困难我也无所畏惧。”
天宇拉着王玫的手说道:“如果你是许半夏,那我就是陈宇宙。即使疾病缠身,也要勇敢面对。烟花的美丽在于绽放,生命的意义在于挑战,能够给世界留下一个灿烂的笑容,哪怕是昙花一现也不足为惜。”
米乐被他们的气氛感染,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再添悲情,便故作轻松地站起来说道:“干什么?一个电视剧就引发你们这么多感慨,两口子一唱一和在这里煽情。我哥说了,现代医学发展很快,你们的疾病都不是什么绝症,该干嘛干嘛,我还等着当姑姑、抱侄子呢。”
一直在旁边当观众的陈大志接过米乐的话茬说道:“米乐妹妹说得有道理,弟弟、弟媳你们只管安心养病,公司的事情放心交给我去办。我绝不辜负舅舅及你们夫妇对我的信任,确保张氏企业在我手上保值增值。”
停顿片刻,大志话风一转,开始谈论自己对人生观、生死观的态度。他把目光从天宇身上移向远方,深沉地说道:“企业和人都有自己的生命周期,百年老店、长命百岁固然是我们追求的目标,但我觉得相比快乐,时间也许没那么重要。有的人一辈子在一起仍然貌合神离、形同陌路,而天宇和王玫因为我和米乐的撮合,萍水相逢一见如故,组成了一个相亲相爱的幸福家庭。我为此感到特别欣慰,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希望你们快乐相伴每一天,不要辜负了彼此的缘份和我们的期望。”
大志的话很真诚,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同。不仅如此,他还第一次用“我们”把米乐和自己联系在一起,这让米乐突然感觉到一种无以言表的温馨。米乐用特别的目光看了一眼大志,开始关注身边这个重情重义的知性大哥。
大志的话让天宇深思了很久,也让他领悟了生命的真谛。命运虽然对自己很残酷,可还是给了他无比珍贵的亲情与爱情。一些人总是抱怨自己没有一双漂亮的鞋子,却不知还有人一来到世间就没有自己的双脚。做人不能要求太多,随遇而安是现在最好的生活态度。
这些思考让天宇更坚定了捐肾救妻的决心。在他看来,这一计划并非什么英雄之举,而是人之常情,是自己作为丈夫的一份责任与担当。
表哥的话也引发了他对生死观的深刻思考。人与企业的生命周期有异曲同工之处:企业破产,但物质不灭,不过是人与资源的重新组合。人的消亡同样如此,基本粒子不会凭空消失,也会重新组成一个新的生命体。所以每个人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命轮回,缘定三生。他笃定妻子与自己肯定前世有缘,能够用肉体支撑她的生命,是两人今生今世血肉相连的新结合。
王玫病情的发展明显快于天宇。这让天宇感到十分不安,他担心妻子等不到自己的那一天就先人一步。
这些天,天宇的精神陷入极度的矛盾与挣扎之中。一方面,求生的本能让他渴望延缓病情发展,多一些时间陪伴父亲和妻子。另一方面,他希望妻子尽快完成肾移植手术,重新焕发生命的活力。但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他处于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
晚上,天宇梦见自己与王玫一同乘船驶往繁花似锦的彼岸。小船不堪重负开始下沉,一个奇怪的声音对他们嚷嚷:船已超载,你们两个只能有一人留在船上。没有半点迟疑,夫妻俩争先恐后都要把生存的希望留给对方,天宇急得哇哇直叫,不由分说摁住王玫,自己纵身跳入湍急的江中。
扑通一下,天宇在睡梦中滚落到床下。他慌忙用手四处寻找,确认妻子平安无事躺在上面,才瘫坐在原地长嘘了一口气。王玫吓醒后打开台灯,原来是一场噩梦,两口子虚惊一场。
王玫关切地询问丈夫刚才发生的情况,天宇告诉妻子:刚才自己大腿抽筋不小心从床上跌落,不用担心,现在已经没事。
王玫不知实情,用手轻轻地抚摸天宇的腿肚子,以此缓解他的不适。看到丈夫归于平静,便为他压实被褥,相拥而眠。
天宇久久无法入睡,他考虑了很久,作出一个痛苦的决定:从明天起,自己停止用药,赶在王玫的前头结束生命,完成自己捐肾救妻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