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季风

时代甩开你的时候从不会跟你打招呼——

这一年的九月，季风站立在了市艺术学校的操场上聆听校长的训示。是的，季风选择了学习艺术作为学业的转折，这里多少都有一点受洛可可海边写生的启发。当一个艺术家多好呀，既可以逃避苦累的现实，又可以对未来有着自己的想法。这种情绪一度在这一刻占领了他身体每一个细胞和神经，他甚至有点飘了，觉得几年后，不就是现在自己已经就是那种受万人敬仰的艺术家。寄宿式的学校让他感觉兴奋无比，在他看来，这里远离尘世，远离家庭琐碎，远离那些不愉快的日子，这里充斥着自由的气息和向往自由且志同道合的人。的确，来到这里的学生大都和季风有着同样的想法，在入住的第一天，季风和室友们就纷纷吐槽自己原来的学校如何如何，对这里如何如何的心驰神往，那夜，季风觉得生活就应该像这样无忧无虑。然而，季风在第一堂专业课的时候就被无情的打脸了，周围的同学们或多或少的都在自己童年时期学过类似的艺术，只有季风完全是一个白痴。无论是模仿还是表演，季风都把自己这种白痴的天赋展现的淋漓尽致。尤其是季风那种不懂就问的精神和老师报以热烈的白眼，简直升华了季风蠢到家的表演，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季风领略了人格羞辱的魅力。他觉得老师和同学完全没有必要对他的行为作出那样的反应，就像以前自己班级来了新同学或者是自己转校到了别的班级，虽然新同学或是同学们会对自己保持距离，但是老师总是要告诉大家多相互帮助和不懂就问，大家也会很快的玩在一起。但在这里这些东西绝对是一种愚昧的表现，今天他就以身试法得到了很真实的回馈。季风是一个很要面子但是总给别人感觉很“皮实”的人，也是那种绝不会把自己的伤口露给别人的那种人，对于伤害他的人，他总是微笑相对然后在背地里给予阴险的还击，季风甚至都瞧不起自己的这种行为举措。为什么他会是这样的人呢？有很大的原因都是拜这堂“人生一课”所赐。不过，自己选择的路，谁能替你走完呢？这个学期末，季风的专业课以倒数第一完满收官，作为本年级年龄第三大的人，这样的答卷，实在是不光彩。知耻而后勇，在后两年的学习中，季风的成绩虽稍有提升，毕竟起点差异太大是无法弥补的事实，季风始终在后十名徘徊，用洛可可的话来说，你的天花板是人家的起跑线，有什么可比的？这个学校的另一个特质更是让季风觉得难受，在他视为文盲的这一群人，对流行的东西、品牌的东西和奢侈的东西显得嗅觉无比灵敏。来这里之前季风只知道mp3是流行的音乐播放器，自己还没有，对此季风亦是心向往之。来这里之后，季风发现大家手里至少是一部v3手机，有家庭条件稍好的同学更是用着触屏手机。这还不算什么，季风当时进学校的时候，家里为了不让季风在穿着上显得寒酸，特意给季风买了一身名牌运动装，季风除了有点像样场合时候穿穿，平时压根舍不得穿。而同学们总是把更高级的品牌当成练功服来穿，这让季风觉得很自卑，在那个刚树立三观的年龄里，这样的对比让季风无时无刻不的不把自己的头低下来，再面对自己专业课成绩和同学们纷纷到大江南北实习的对比时，季风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插在自己的裤裆里。这里哪有自由？哪有那些自己向往的东西？这里对季风来说除了刚刚入学的第一天之外，剩下的日子都是罗生门，是修罗场。还好，他还有洛可可这么个朋友总是在学校里帮助他，要不然，季风绝对是在地狱里生活。

洛可可是季风的师姐，在学校里是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无论是学业还是容貌，或是家庭都属于那种上天注定的那种人。学校最早用水果手机的人，最早有笔记本电脑的人，更是每年的奖学金驻站人士。按理来说，他和季风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天意弄人，像是好女人注定要能遇上渣男一样，他们俩的友谊也是从季风一次恬不知耻的行为开始的。一个举国悲伤又举国欢腾的年份。学校组织捐款，季风没有钱，因为是这里封闭学校，他只能向同学求助。谁曾想在捐款过后，他的同学向全校宣讲季风欠他的钱的事情并且不厌其烦的催季风还款，不过这位同学有意的规避了其中原因。这种行为让季风觉得十分恶心，季风想第一时间把钱还给这个人，可是他没有自己的电话给家打，又因为他这个同学的宣讲原因，大家此时纷纷把电话收了起来或是向季风收取通讯费，可想而同学们都在等着看季风的笑话。风言风语总是传的很快，一个课间的时间了，季风已经成了欠钱不还的典型人物了，季风也顺着这风言风语摆出了一副“老子是混蛋，爱怎么办怎么办”的架势，学校的气氛没有哪个时候比这时更加欢腾了，就连他们的老师也从办公室走出来指责季风这种不要脸的行为，罚季风不许上他的课，知道把钱还给这个同学，因为有了老师的参与，欢乐的气氛到达了一个高潮。寂静的上课时间，洗手间里传来一阵阵洗脸的声音，那是季风弄出的声响。

“怎么回事啊？”季风的身后传来了洛可可轻柔的声音。“哟！这不是师姐嘛！好久不见，来上厕所啊？”季风摆出一副流氓的架势，不过他有些红肿的眼睛着实让他的气势大打折扣。洛可可没有理会他的这种无理取闹，看了看他并且对她说自己觉得此事一定不是向风言风语传的那样，这一下彻底的击碎了季风的心理防线，季风像吐苦水一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给了洛可可，洛可可并没有安慰季风，而是给他讲了一个故事：有一年美术系参加一个学术交流活动，行业专家很喜欢在学校并不受重视的洛可可的作品，并且有意想让她跟随他去京里发展，洛可可拒绝了，等到她回到学校的时候，学校里已经尽是传言她被京里的艺术家包养了，后来还是洛可可的家里人来到学校找到校领导才摆平了这件事，这也是学校第一次知道洛可可有着那样深厚的家庭背景。此后，洛可可成了学校重点培养的人才，即使洛可可依旧是穿着地摊儿货来上学，依然没有一个人敢嘲笑她。季风很诧异为什么洛可可会跟自己讲这些，是炫耀还对他的同情，这样季风很难猜。随后洛可可跟季风说，只有有实力的人才能有资格去辩解，季风现在是没有任何资格证明自己的，起码在这个学校了是这个样子。普通的家庭、普通的长相、烂到渣的学业你说什么都没有用。季风觉得洛可可说的很对，他还想让洛可可继续跟他说点什么。可是洛可可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揣给了季风一张红票子让他抓紧还给他同学，还不忘嘱咐他一句，周末回家以后把钱还给自己，说罢洛可可就离开了。让季风没有想到的是，这是他最后一次在学校里洛可可。洛可可毕业了，她还考上了国内最好的美术学院，季风的那一届成为了毕业班。到后来，这一百块钱现金，季风始终都没有还给她，因为当季风再次和洛可可见面时，已经是网络支付的时代了，虽然一个时代的到来仅用了一周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