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刁

伤势一天天地好起来,伤后一个月,做检查的时候,医生也拍着我的肩膀夸我身体素质不一般,恢复的比一般人好得多。但是养病期间身体胖了不少,现在可以提高运动量了,逐步回到正常的训练中。并问了我,“头一个月里,没有偷偷去训练吧?”

我不敢说实话,怕被医生责问,就搪塞了一下,医生也没过多追问,就这样蒙混过关了。

战友们列队欢迎我归队,让我还有些怪不好意思的。但很明显,我的体能跟不上他们的节奏了,还是需要增加一定的量。

不知是上天安排,还是部队刻意为之,我们连收到了一个去上海的任务,需要整备完全,第二天就出发。这是我离家一年多,第一次回家乡。具体的任务内容不得而知,我们只要跟着大部队就行。

我记得非常清楚,回到上海那天是10月8日深夜,我们没有做休整,直接到了执行任务的地点。要求是分散位置,保持警戒,24小时不间断巡逻站岗。如果有发现可疑的人或事,不要轻举妄动,第一时间安排人上报,会有进一步指示。

我记得我值的第一班岗,一直站到了天亮,刚入秋的上海还不是非常凉爽,但那天阴沉沉的,大街上往来的车辆并不多,行人也是零星的。原本车水马龙的城市,沉睡着。

因连轴值班,赶路和值班之间没有休息。被换岗下来后,疲倦的不行,找了个空的地铺就补了一觉。

醒过来我才发现,我们站岗的地方,其实是一处电台,离苏州河不远。大铁门紧闭,据说电台里有几个人已经几天没有回去了。从我们来的那天开始,直到收到解除戒备通知之前,整个电台封闭管理。严禁人或物随意进出。

我向班长打听这次任务的具体内容,被他打回来了,让我不要废话太多,他自己知道的也不完整。

我又轮到站岗的时间了,因为我们是第一批到点队伍,人员配备还不足够,我们只能大班轮岗,一班岗四个小时,一组人门岗,一组人巡逻岗,两组人轮换休息。我在巡逻岗的巡视中,无意瞥见了电台里工作的人,神情都不是很放松。原本应该是喝茶看报的作风,而现在一反常态。虽然没有在工作,但只是百无聊赖地生活在办公室,播放室被草草贴上了封条。我们每次巡逻最重要的就是检查几个播放室的封条是否完好。

第二天,有增加的人手来到我们这里,巡逻岗增加到了三组,轮换组相应也增加到了四组。我们这里上升到了16人。

整整一个白天,都很太平,路上除了公交车和几个市民骑着自从车经过大门口,还是依然一副祥和的景致。

晚上,秋风徐徐,给略显炎热的秋老虎带来了一丝凉意。但也如入秋的蚂蚱,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巡逻到第三播放室的时候,我例行检查封条,封贴得非常完整。着反而让我产生了一些怀疑。记得之前巡逻的时候,封条都贴的比较草率,虽然不至于脱落,但也没有那么的工整。这不和谐的“工整”反而不自然。我让同岗战友在这里守着,我径直跑回向班长汇报。班长得知情况,似乎比我还紧张,让我带路。

班长示意我们撕开封条,检查播放室。我们根据指示进入了播放室进行检查。耳麦和操控盘位置的积灰的确比周围要少,但根据环境的积灰境况,应该就是之前封闭开始才断了打扫的。因此今天一定有人动过了。这个播送室是位于顶楼靠消防楼梯的位置,的确是不太容易被关注到。

班长认为事情不妙,立刻让我们把所有滞留在电台的人集中到一处会议室里。谁也不允许离开。而他向连部汇报情况。

我们两个人看管着十来号人,不久便等来了三个穿着别的制服的人。我们便自觉退了出去。这一班岗我连续值了6个小时。最后班长只是告知我,虚惊一场。

至于是不是真的“虚惊一场”,我还是无权过问。站好自己的一班岗就是了。

第三天,细雨飘到了脸上,感觉还蛮清凉的。

我今天负责电台外墙的巡逻。民众看到平日里连个保安都没有的电台,如今充斥着荷枪实弹的军人,不可能不感觉到异样。经过的人都交头接耳地在说些什么,但是都刻意回避着我们。我听不清,也不打算听。

这个里并非上海主要的几个面对普罗大众的电台,因此大多时间是半关闭状态的。这也是我后来从父亲嘴里得知的。

就这样又经过了相安无事的两天,今天是10月13日。

连长也在我们这边,从早上开始一直站在门口与我们固定岗的士兵在一起。命令我们打气十二分的精神。体现出军人的形象。

从早上给我们下令之后,连长一言未发,在大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向着远处眺望。微叹一口气,继续低着头踱步。班长在现成也不敢多说,跟着连长在那边站着,俩人一整天滴水未进,看似有点坐立不安。

中午,驶来一辆军用吉普,车上的人向着连长下达了指令。等吉普远去,连长和班长如释重负般,喝了今天的第一口水。

我们根据指令,只留了4个人在门口站岗,剩余的人集中在一起,统一安排到了康平路的一栋大楼下面,这时我才知道,原来集结到上海的并不仅仅是我们连队,看上去至少来了七八个连队。

大家整装队列,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大事发生。现场肃穆庄严,鸦雀无声。周围马路都已经封闭,不允许无关人员接近。近几天密布的乌云破开了一道口子,一束微弱的阳光透过云层直接找到了我们所处的这一片大地。虽然照到了我们脸上,但并不灼热,也不刺眼,反而有一种温暖柔和的感觉。连绵几天的阴雨也停了。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秋老虎”彻底被征服了。

下午二时许,一辆接着一辆红旗轿车从西面组成纵队向我们驶来,前后都有军警车护送。在我们方阵前停下,几个官员前方带路,大队人马紧随其后,簇拥在一队要员周围。我们列队整齐划一,一直等到了晚饭时分,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下楼向我们全体援助上海的军人发表了讲话。

这时我才知道,竟然是我们军区的政委,身边的两位,也是两个地方的要员。他们对我们这几天的辛苦付出表示慰问和感谢。后续会有新的力量进驻,我们可以被调派回各自的部队恢复正常生活和训练。虽然我依然不知道这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的任务的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大危机,但我心里隐隐约约告诉自己,这次的任务非同小可。不仅和身边的人一起面对了一次空前的事件,而且见证了历史。

当晚,大家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大家在驻地的气氛比较愉悦。更让大伙士气高涨的是,组织上为了犒劳驻扎部队,后续三天可以在最低的限度内,在市内自由活动,但是必须遵守组织纪律。

我谢绝了战友们的邀约,一心想着可以回家看看,离开父母一年多了,还有小萍。真的很想坐在一起聊聊彼此的生活呢。包括这次回上海的经过,也很想听听父母的层面所接触到的事情。

第二天,征得上级同意后,我步行回家。驻地与家里并不远,步行半小时就到了。回到大院,熟悉的画面重新映入眼帘,高大的法国梧桐整齐划一,摇曳的树枝挂着深绿的树叶,每一片树叶都有我的脸那么大。地上已经可以看到秋后飘落的黄叶。

院里似乎没什么大变化,只有靠近沟渠边的围栏加高了。邻居伟根爷叔正巧迎面走来,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抬起了手,刚要说些什么,又收了回去,顿了顿,突然间“茅塞顿开”,热情地迎上来抱着我喊到,“阿三头啊!当兵了我都认不出了,哈哈哈!”

也是,我当兵后,更黑更瘦了,又穿了一身军装,自然是认不出了。

我和伟根爷叔寒暄了好一阵,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伟根爷叔家俩孩子最近上课也受影响,虽然是天天去,但基本没学什么。

我也只好安慰安慰他,示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正在我们聊的起劲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喊:“哥!”

我回过头,是小萍,帮母亲买了菜回来了。两大袋。

“你怎么一下就认出我了?伟根爷叔站我跟前还想了好一阵了。”

“你这说话的声音,我老远就听出来是你了。”

还没等我回应,小萍像个小疯子一样地往院里跑去,边跑还边向楼上阳台上大喊:“妈!阿三回来了!妈!”

一年不见,怎么变得那么疯疯癫癫了。不过性格变得开朗了,也不是件坏事。

我缓缓上楼,这从小走到大的楼梯,最近似乎扶手还用红漆重新刷过,现在还能闻到淡淡的油漆味。墙上还清晰地写着标语“坚持党的领导,贯彻党的方针。”来到了三楼的门前,小萍没有把门带上,我向里面迈了两步,看到母亲围着围裙站在那边,我亲切地说了声:

妈,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