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刁
“你朋友接触到了一些不好的人,可能也染上了不好的东西,你直到些什么吗?”
“警察先生,我对此事毫无头绪,我这朋友几年前就确诊抑郁症了,不会这样吧。”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进来了,我们调查过他的病例,的确用过比较贵的药,但是他的情况,以及专项检验结果,他已长期接触海洛因,是一个瘾君子。”
“难道这几年,他都在利用我们的关系欺骗我?”
“这个我们不能乱猜,但是事实摆在这里。他最近只能蹲在局子里。等他醒了,我们会再联系你。我们还要再做些调查。”
我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已经进入深夜,路上已经没多少路人。小军这人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怎么会是一个瘾君子?他怎么会与他父亲之间存在那么大的差异。况且,我们为他争取补助,争取抚恤,他到头来只是在利用我们么?
我实在是放不下这件事,我一定要向他问个明白。
第二天,向单位请了假,厂领导也明白我是为了派出所的事情,没有过多询问,只是关照我“早点了清,回来工作。”我很感谢领导的理解。
下午来到派出所门前,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厅中回响,“你这个混蛋!废物!懦夫!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我刚踏进门,一个女孩子冲了出来,把我一把推开,我回头和她对视了一眼,是小萍。她眼中含着泪,看到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警察见到我,也拉着我过去了,“正巧,你妹妹和他聊过了,你也看到了,聊的并不是很有效,你也过去和他聊聊吧。不过,做好心理准备。”
我坐到了小军面前,他两手铐着坐在那边,椅子上拘束着他,无法动弹。他瘫坐着,头发凌乱不堪,两眼深凹,眼圈泛黑。无神地看着我,或者只是放空着对着某个方向,我进屋到坐下,他甚至没有动过眼珠哪怕一下,瞳孔都没有因光线的变化而收缩过。鼻孔里还隐隐约约能注意到干涸的血迹。嘴角有淤青,不知道时何时造成的。现在的他,比那时见到的时候,更瘦了,是一种皮包骨的样子。非常病态。不知道小萍看到他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我对小萍的了解,内心的复杂,不亚于一个亲人的逝去。
“小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很平静,但也许只能保持这么一句话的时间。
小军抬起头,看着我,竟然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嘴角上扬,“你们兄妹俩,轮流过来看我笑话了?哈哈哈!哈哈哈!”
小军突然的狂笑,惊动到了守在门外的民警,不得不进来两个人压制住他,而我必须到外面回避。待他恢复冷静了,我才再一次回到房间里。
小军那无神的眼睛,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听到我的声音后,才缓缓转过头来。瞧了我好一阵,就像是很久没有见到过我一般。
“小军,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实在是太难受了。我……我孤独……心里悲伤,我控制不住的悲伤。吃药?呵呵呵,吃药也没用,吃多了头晕,吃少了想死,有钱买不到,难受。”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记得了……很久……很久。”
“难道我们帮你争取的抚恤金和捐款,你都……?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你可知我们花了多少精力和人力,就为了救你,救你这么个发小。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是我求你们的?”小军一反常态地向我发起了语言攻势。“我让你们来可怜我了?我让你们来看我笑话了?”
我看得出,从他无神的眼眶中,隐隐约约有一种怨恨。这种无助感,是我从未见到过的。
“这么和你说吧,别说是你,老刁。就是你妹妹,我看到了都觉得那么的恶心。你们是什么家庭,而我又是什么家庭。坐在高处看不起任何一个在底层摸爬滚打的苦力。你……想当兵就能去当兵,想回来就能回来。而我呢!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只是想活的有尊严!这都有错了吗?”
“你说的这事什么话,我们为你做的那么多,不都是为了让你活的更有尊严吗?”我怒不可遏,第一次被这种狗咬吕洞宾的人起到语塞。“小萍为了你,东奔西跑,这都图什么?”
“我不是针对你,也不是小萍,这个世界就是对我不公。我从小对谁都像自己亲兄弟一样,可到头来呢?有谁在我需要的时候帮过我!我父亲失踪的时候,我和我妈三番五次找到你父亲,求他帮忙,哪怕是打听到一点消息也好。你们倒好,摆起高不可攀的架子,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官腔。你让我们平民老百姓上哪猜去?到头来,我父亲再出门那天就已经没了!没了!你们一家六口人安安心心地生活在这里,我们一家子就剩我这半条命了!这公平吗?啊?公平吗?”
父亲当时是涉及到机密,不便于过多的透露相关的情况,况且以我父亲和母亲所在的级别,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当时也只能含糊其辞,但如果当时能说的更透彻些,也的确对他们家的伤害会小一点。
“我吃你们给我的这个药,每天活的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每天醒来,都记不得前一天我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很痛苦啊。你能体谅到吗?那种每一天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痛苦。但是……哈哈哈……老天看来是眷顾我的,抚恤金和捐款到手的那天,我在医院门口碰到两个懂偏方的,说我的病不用吃那么贵的。我还将信将疑,然后……对……他们给我试了那个药。我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舒服,身上的不舒服就这么烟消云散了。我几个月来第一次睡得如此的香,每当病情复发了,浑身开始那种麻木的,满身爬满蚂蚁的那种感觉,我就找到他们,再买点药,缓解一些我的病症。”
我听不下去了,这不就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打住,听我说完。他们一次一次地抬高药价,我一次一次地接受了现实。直到我连……连父亲的抚恤金……都给他们了,我一无所有了。他们连可怜我的同情心都没有,当初说的好好的,没钱可以先拿药,回去把钱补上。现在出尔反尔了,骗子……都是骗子……都看不起我。我那天想抢他手上的药。但是我没力气啊,饭都吃不饱,哪有力气抢药。结果被他们打的很惨。最后还是有人报了警,我才被救了过来。那天晚上,我感觉整个人都快死了。”
他喘了口气,警察见他状态有些飘忽,给了他一杯水压压惊。他喝了一口凉水,有些缓了过来。
“第二天,他们竟然主动找到我家来了。我甚至没有告诉过他们我的家在哪。他们说,如果我能帮他们找到病人,推销这个药给他们,我就能免费拿药。呵呵呵……人渣不愧是人渣……我虽然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但我会是那种祸害别人的人吗?全世界都在小瞧我,连人渣也不例外。我拿着他们给我的药,先让自己缓缓,对付他们,就不能有同理心。但是一个人也没害过,我知道,这哪是药,这是魔鬼,是妖怪,是阎王爷撒到人间的催命符。我想拿着这些给到这边的警察们,让他们去查查。可谁知道,我一出门,就被他们盯上了,一路追打我,我只能使劲跑,往人群里钻,往车流里窜。最后还是在这边不远被追上了。正巧,他们巡逻回来,看到了被围殴的我,把我救下了。我可没那么傻,我带着家伙呢,他们比我流的血还多!哈哈哈哈……”
说到这,他似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太阳穴的青筋暴起,眼珠子充血越来越眼中,他使劲挣扎着,想解脱身上的舒服。发出的躁动生再次惊动了站在门外的警察。不得已,把他带回了禁闭室。
警察向我表示,他这个情况,本身就是违反了法律的,不管是买方还是卖方,尤其是他本身也是吸食者,都需要被强制收容管理。而且他长期与售卖的人在接触。也许会有许多有价值的线索和情报,目前这种死灰复燃的势头,必须即使掐灭,所以在未来长远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是出不去的。不过我唯一能放心的是,在这里,他是安全的。
我向警察承诺,虽然我当前还没有头绪,但是如果有进一步想告诉他们的,我第一时间会过来。只求他们能照顾好小军,这孩子二十多年的人生,真的太凄惨了。如今堕落到这个地步,也是被时代所遗弃的孩子。
我回家路上,边走边安慰自己,至少,我对他已经问心无愧。但,是否,就一次,就最后一次,我能再帮上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