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刁

小军的事,很无奈,只能告一段落了,虽然这一切充满了蹊跷。不过这一切并不会就此结束,只是现在时机还不对。

回到工作岗位的我,因为这几日的事情,弄得异常的沮丧。我师傅也算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上海男人了,从小生活在上海的他,现如今也是见证了这整整50多年的发展的。全家因战乱,从闵行一路北上,逃到了租界。现如今又回到闵行老家,对他及他的家人来说,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师傅为人特别厚道,工作上和生活上都是如此,我是他工作那么多年带过的唯一的徒弟,因为他还有三年就要退休了,必须在他退休前,培养出接替他工作的人。这份工作并不简单,大大小小,全厂的仪表都要经他的手一一检验,每天早晚两次巡查,三十多年来的工作,他虽没有什么高光的时刻,但也从未出现过纰漏,这个岗位的性质就是需要踏踏实实过完每一天。办公室里罗列的整整齐齐的一柜子检测记录,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每一天的检查结果,今天已经是第三十二本的第一页了。从这本开始,记录员的名字,终于从华新民改成了我的名字。在我签上名字起,这家厂的设备运作的正常与否,就压在我的肩膀上了,这份重担,就是从小一直被灌输的“责任”吧。

师傅见我状态很差,也没急着问个所以然来。给了我自己调整的空间,我当时真的挺感谢我师傅的。隔了一天,师傅一早帮我泡了被茶,虽然茶叶和我父亲藏的那些比起来,次不少,但我也不挑。师傅像父亲一般,拍拍我肩膀,关切起来。

“我就不多问你具体去配合办的事情了,反正我也知道,要不是情况特殊,你也不至于需要请假那么多天。但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不要去多想了。看你的样子就知道,结果并不理想。你师傅我呢,一直觉得,不管遇到什么问题,先过好当下的事,别让这些烦心事一直萦绕在身边,产生超过事情本身的程度。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还年轻,等社会阅历躲起来了,自然就懂了。”

“可是师傅……这事情……”

“唉?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先把事情放一边,过好当前的日子。过两个月正好到一年一度的厂庆了,你到时候和厂里的年轻人一起出去放松放松,今年应该是组织去奉贤海滩,你们都熟络起来,到时候玩起来也不会尴尬。”

师傅说的也有道理,一直沉沦于自己的负面情绪里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小军的事情,真不是我庸人自扰就能解决的,我应该相信所里的人。

说回厂里,这里是一个非常偏的化工厂,虽然是国企,在当时是非常吃香的,但离市区实在是太远了,即使是乘班车,每天上下班路上用的时间也要四个小时,所以除非分配的工作,但凡有选择,都不太会选择这里,也因此年轻人就那么几个。年轻人之间也很喜欢凑在一起,毕竟有共同语言,聊的到一起。所以没多久,大家就都混的非常熟了。其中和我最聊得来的,是行政科的黄健中。和我年龄差不多大,也是分配工作进的这个厂,但是他在这里已经工作了四五年了,算起来,我都要喊他一声前辈。

他的生活平平淡淡,人也是非常心大,什么事情都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厂里组织一些先进个人评选、各种业余活动的比赛什么的,他都是把机会让给别人,自己只要安安静静享受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和我的生活习惯完全相反,想必就是因为我们完全没有共同点,反而对对放的存在感觉特别舒服,各自在自己的舒适圈里活动,交流起来都是对对放毫无保留,很快就成为了厂里关系比较好的朋友。

黄健中有一个认识了很久的女朋友,长得也很标致。俩人关系一直不错,但是因为考虑到婚后需要有小两口自己的空间,所以要等分配到住房再操办。他女友的工作是小学教师,俩人外表看上去的确般配。

转眼间,就到了厂庆了。我们厂里6男2女跟着厂里安排的车辆,一路有说有笑地去到了奉贤的海滩,那边的海滩,不像现在,是没有开发的野滩,说是沙滩,其实就是泥和沙混合的,但也是上海唯一可以下海游泳的海滩了。

我们打一上午就从公司启程,在路上欣赏着两边的风景,左右两边基本都是农家田,偶尔能看见个别农夫在田间忙作,时不时还会在路上偶遇驴车,这些农用牲畜还是在市区非常少见的,偶尔会看到一两个用驴或骡子拉着车在城乡结合部贩卖一些农作物。计划经济时代,这样的风景还是罕有的。

一路几小时,在正午时分终于到了海滩,正值涨潮,潮位较高。我下车后深深地伸了一个懒腰,这一路真把我颠簸坏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大海,上海地处黄海之滨,紧邻黄海与东海的交界处,海水是混有泥沙的土黄色,与东海的湛蓝色海水互相浸染着。站在海堤上吹着海风,在炎炎夏日却能感受到一点凉爽。背后是一望无际的空旷地,农村并没有继续向着海滨发展,很远就见不到了。海上也没有太多的船只,只在遥远的天际线上隐隐约约会看到一个黑点,这也许就是海上的远洋轮吧。

“傻站着干嘛啊!快换衣服,下水游泳了!”黄健中在车上边换泳裤边招呼我。

“你们男的赶快换吧,我们两个就不游泳了。”女同事们把车让了出来,给我们当临时的更衣室,她们还是不喜欢在野水域下水游泳,选择留在岸上闲聊悠逛,司机师傅因为还要负责返程,一路比较累,吃完午饭也选择留在车上打个盹。

黄健中第一个换完了泳裤,跑到堤上,做起了热身,嘴里还在那边说个没完:“别看37度天可以热死牛,海水还是很凉的,不做好热身,下水难免抽筋,你们可要当心了。”

我们几个还坐在车上更衣,就听着他一个人在那边叨叨得没玩,我们就偷笑他都不知道有没有人想听他说的话。等我们都准备好了,下了车,招呼两个女同事可以回车上去了,省的被太阳晒伤。还边海水的反射,比平时更容易晒伤。

我们发现黄健中似乎已经跳到海里游起来了,大堤上没了人影,能下到海里的台阶离这边还有个十几米的距离,我们光着膀子边聊边走着。

“啊!!!”

一声女子的惊呼,把我们五个吓得四处张望,我回头发现是站在大堤边的女同事喊的。

“什么情况?!”我大声向他们喊到。

“黄……黄健中!全是血!”她一手指着大堤下面,一手捂着嘴。

我们五个急忙跑到岸边,顺着她指的方向向下看去,只见一个男人模样的人仰面飘在海面上,被潮水不断推往防汛墙上,头部位置的海水明显有很深的红色,是血!

黄健中怎么会在海中受伤的?看样子是失去意识了。

我第一个跑到台阶位置,一路沿着防汛墙游向黄健中位置,发现他身下有一块巨石,最高点就埋在水下二三十厘米深的位置,别说站在岸上,就是在水面上都很难发觉。我身后跟着的两个人也很快到了我身边,我们合力一起把受伤的黄健中拖回台阶位置,与留守岸上的同事一起把他托上了岸。头顶靠后位置有大片的裂口,血还在止不住地向外留。

“刘宝娣,车上应该有医药箱,你拿过来一起处理一下。”刘宝娣是厂里医务室的,以前中专是护士专业的,毕业后分配到了我们厂里。全厂懂点医学只是的也就她一个了。招呼她的是保卫科的科员,和她关系很密切,我们都知道他俩关系不错,但刘宝娣似乎并不是很喜欢他,总是保持着距离。

刘宝娣拿纱布给到我们,让我们力气大的使劲按压他伤口,第一时间让他止血,司机师傅被我们的骚动惊醒了,看到这,也发动汽车,随时准备出发,这边附近也没医院,好在那会儿的司机随身都会带着最新版的地图,上面可以找到附近比较大的医院。我们几个轮流在车上交替帮黄健中按压止血,一刻不敢松手,一路奔波了十几公里,总算是找到了附近一个稍像样点的卫生站。

黄健中一直是处于失去意识的状态,我们事不宜迟,直接把他送到了急诊室手术台上,值班一声看到这个阵仗,也是不知所措,这里平时也就处理过村民的小病小灾,最多是磕破点皮,划道小口子。可是黄健中这个情况,不紧急处理,恐怕是要危及生命。

在我们再三恳求下,医生答应尝试一下先帮他创口进行止血和缝合处理,但后续必须马上转院,在他这边没办法进行系统性的检查。

我们连同司机师傅六个人,坐在门外苦苦等候,经过一个小时的处理,伤口算是暂时性的处理完了。司机师傅急忙招呼我们把他台回车上,刚刚他已经通过卫生站的电话联系过了市区里的医院了,那边会等我们把黄健中送过去,当晚就做检查。这毕竟是厂里组织的活动,是必须动用厂里的资源去尽可能帮助员工的。

在下午五点半左右,我们终于平安将黄健中送到了市区的大医院里。医生通过初步观察,表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随后他就被推进了急救室。我们大家都松了口气,好在这条命是保住了。

当晚黄健中的父母也赶到了医院,我和他们做了交接,等到厂里领导赶到医院对他们进行安抚后,我也总算是能歇一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