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刁
眼睛微微睁开,我又回到了这个让人心烦的病房。手脚还是绵软无力,甚至连手指都不能动弹几下。儿子坐在床边的小方凳上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漫无目的地刷着屏。扭过头看了看周围,躺着的人还不少,都和我差不多吧。背后墙上都挂了个仪器,应该是检测血氧浓度和血压的。
似乎是听到动静了,儿子站了起来。我用嘴唇比了比“水”字,他从床底下拿了一瓶缓缓地喂进我嘴里。
“这是刚刚二伯买的,他还带了甲鱼汤过来。看你一直睡着,就没叫你。”
二哥来过了,梦里还见到过。家里四兄妹在长大后日子过得都不如意。
大哥当年选择到安徽地区插队落户,在那边找到了另一半,他的女儿作为我父亲的第一个孙辈的孩子,受到了全家的宠溺,可惜长大后精神上不知什么原因,得了比较奇怪的心理疾病,似乎是“妄想症”,在家必须将所有透光的玻璃都遮起来,一点外界光线都不能出现,害怕被监视。
二哥长期在家,工作一个换了一个,开过出租,打过零工。住房问题也差一点导致婚姻破裂。母亲无奈和我商量,把我那间6平米不到的亭子间让给他们。而我携妻儿住到了我父母以及妹妹一家当时居住着的北郊的一处新房里,大约60平不到,挤下了我们八口人。妻子其实对于我这一个举动也差点和我离婚,后来还是看在孩子还小的份上,暂时平息了。这一辈没少被她拿这事翻旧账。
妹妹因为身体原因,从小就胖,长大后就发福的更厉害了,年纪不大就得了高血压,而且特别贪嘴,早早地也有了糖尿病。母亲也一直不舍得她,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可是年龄大了,婚嫁就成了问题。即使我们家境并不是很清贫,她的条件也的确很难找个满意的夫婿。最后母亲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妹妹和一个宁波小伙的婚事。这也无可厚非,家中唯一的千金,能不心疼么。虽然并不是入赘,但妹妹从未于母亲分别过,即使婚后也是一直住在一起。
…………
回忆就是那么的神奇,我们兄妹之间的情谊在年幼时,是比任何人都牢固的。
我自小调皮但懂事,又比两个哥哥机灵。时常让母亲又爱又恨。奶奶和外婆虽也是严厉的人,但似乎总是对我两个哥哥严加管教,对于我却是任我放飞天性。这也造就了我从小就“不羁放纵爱自由”。
记得不止一次,我们兄妹四人出门玩,不是闯祸了就是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最后两个哥哥都被罚挨板子,我和妹妹蜷缩在角落里看着,但是没有受到一点责备。这些事情我和妹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们很清楚,一半的板子是哥哥们替我们受的。
年龄也一点点大了,因为很喜欢跟着哥哥玩,踢皮球、爬树之类的也没少玩,身体素质随着成长也一天比一天好。新博因为一直很贪嘴,不好动,因此这类活动几乎没参与过。
时间来到了我上初中那年,那时的我也已经十二岁了。在孩子里属于中等个头,但因为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我们家饮食还算跟得上,所以身体相对来说更结实点。
开学没几天,我发现与我在同校的二哥衣服袖子被扯开了一道口子,这件衣服是母亲为他新开学特地准备的。在家抹着眼泪,不敢告诉母亲,用自己蹩脚的手艺在那边缝补。
第二天回来,书包背带从中间断开了,断口很平整,二哥也没说什么,打了个死结继续背着。
隔了没几天,事情似乎有点升级了,母亲也观察到二哥身上发生的异样,但二哥性格自小内向,加上老二在家中受到的关怀尤其地少,造成了他很多事情喜欢烂在心里。
晚上,我把大哥拉到楼下,询问了他关于学校的事情,大哥已经修完了三年的初中,早早进入了中专,在当时,中专可是比高中,甚至大学都稀罕的。
大哥性格虽不像二哥那般内向,但也属于少言寡语的人。听到我问起学校的事情后,还是比较惊讶的。
前后缘由大致如此,其实菜也猜得到,但是很多事情真不是一句两句能掰的明白。按照我对二哥的理解,一是他内向,二是他更倾向于息事宁人。但作为一直受到他袒护的我而言,是无法视而不见的。至少在这一次,是这样。
我当然不会用以暴制暴的方式讨回公道。诚恳地赔礼道歉自然是逃不掉的。但我更想知道的是,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了这一切。我一直认为人与人之间不会有那么多复杂的情绪在里面。
我拉上新博和小军,一起讨论了一下最近身边看到或遇到的事情,有没有值得提供的情报。
新博自然不用多说,铁哥们一个,把看到的听到的都一五一十地和我分享了一遍,尤其是一些在他眼里感觉非常蹊跷的细节,都分析地非常清晰。我不禁佩服他看事情的独到视角,以及做事情的沉着稳重。
大伙可能对小军比较陌生,小军是我们院旁边一个非常非常内向的孩子,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但是为人非常热心,周围的人其实都很喜欢他父母。小军是独子,家中并没有兄弟姐妹,对他来说,我们这类大家庭是他羡慕不来的,所以他一直尽可能地想要和我们玩在一起,体验大家庭的感觉。对待我们真就感觉比对待亲生兄妹还要真心。
但小军的命的确也是不好,我长大后从母亲口中得知,他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当时的医疗水平又远不及现在,最后虽然大人小孩都保住了,但医生警告他们,未来不要尝试再生孩子了,可能对产妇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他们改变了思路,决定把原本要分摊给多个子女的爱和心血,全部集中在了小军一人身上。也使得小军从小被培养出了那种很无私的性格。
但即使是小军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人,都经不起命运的玩弄。这展开的话,篇幅就比较长了,我们暂且不谈。
据新博分析,这类人也不过是几个欺软怕硬、仗势欺人的货色。保护家人朋友是我们的分内事,对于这类人,若是纵容,将来必将是祸害,可惜时代弄人。不过我坚信,他们未来的路会变得非常坎坷。我父亲自幼就给我们一种一身正气的感觉,孰是孰非都希望我们能心知肚明,秉持一杆铁秤做人。对于我们的是非观念的纠正,执着到了偏激的程度,儿时对此非常不理解,母亲也感觉有些过了,时常会袒护我们。
第二天,我借为二哥送饭的理由,来到了初二年级所在的楼层,看到低年级的人跑到高年级的地方,各个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你。毕竟当年年级与年级之间划分比较清楚,即使是家里的兄弟姐妹,也极少会在学校里窜楼层。当然,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有自己的目的。
来到二哥的班级门口,我喊了声二哥的名字,他抬头看到我,甚是惊讶。招呼我坐到他边上,边吃边喊我早点回去。我找借口赖着一直没走,站在靠近后门的位置观察着。差不多吃完的时候,从前门口进来三个衣着和其他学生格格不入的男生,冲着二哥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二哥没有再把剩下的饭菜吃完,埋着头速速收拾好了饭盒递了过来。和他们连眼神都没对过。我心里大致有数了。
招风耳,骨瘦如柴,高鼻梁,皮肤黢黑,身高和我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