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刁
此前说到大哥他们守在山洞周围,等着侦查员他们收网抓人。
大哥自己也记不清后来怎么一回事了,只知道远远不但的人涌了上来,都还没反应过来,就把里面的人一个一个救了出来。最后也算是平安解决了这次危机。
大哥就这么给我们说了一个小故事。这类事情,我在当兵的那会儿,虽然没有经历过一模一样的,但比这还艰苦的任务,也是经历过。说是震惊还不至于,但听起来也是蛮有意思的。儿小萍则不然,一直生活在家里,远门都没出过,听这类故事永远是津津有味的。
“哥,你在那边就天天面对这些破事的呀?”
“想什么呢……要天天这样,我还能活到今天啊?”
大哥笑起来,眼角露出了不符合他年龄的鱼尾纹,明明三十不到的人,竟已经如此沧桑。口音也早已改变。
第二天一早,我还睡眼惺忪地躺在床上,楼下一阵扩音喇叭的喊声把我惊出了一身汗。
“三号三楼阿三,有电话找!”
谁那么早打我电话,我一看表,才早上七点多,公用电话那么早上班的吗?
骂骂咧咧地下楼了,心想着接完电话,早点赶回去刷牙洗脸。早上这一套没弄,我浑身不自在,外加上起床气,正准备把电话那头的人好好地数落一阵。
“喂!哪位?那么早不睡觉。”
“老刁,是我,英子。”
听到是她打过来的,我的脾气一下子憋了回去。
“那么早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是的,被你猜到了,有才出事了,住我妈那边,和我二姐的女儿玩纸飞机,眼睛被扎了,昨天医院回来还好好的,今天早上发现被扎的那个眼睛看不见了。我妈都快急死了。”
“先别急,你们之前去的哪家医院。”
“区中心医院。”
“你快送他去五官科医院,我现在就赶过去。”
半个小时候,我们在五官科医院碰头了。
我看到了小有才,左眼瞳孔已经被淤血全部盖住了,按理说只是玩纸飞机不至于变成这样啊。
我们先挂了号,找了医生。医生看了小有才的眼睛,也例行问了一下事情起因,英子就如实地告知了。
昨天出事后,小英她妈立马把小有才带到了区中心医院,当时医生检查完后,断定是没有事什么大碍的,就只开了一瓶药水让他们到后面挂上,并没有进一步做什么检查。当时症状也不明显,医生通过表面也看不出什么。小有才也是因为年纪小,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话不敢说,让医生的判断出了偏差。
医生看完小有才的情况直摇头。
“你们昨天为什么不来,这个情况很危险了,要想治好,必须动手术了。医院会尽力而为,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看好。可以吗?”
英子犹豫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坐在边上的小有才。
我是看懂了她的意思,小有才父母都远在XJ喀什,这么一个孩子从小就与父母分别,在这里带他的大人又都不把他视如己出。出了事也随随便便处理。如今才是个还没上小学的孩子,就已经面临一只眼失明的风险了。她很心疼,又很无奈,自己也就是个小姑姑,刚刚踏上工作岗位,只能在工地上负责给工人做大锅饭。全家文化水平都很低下,真没人能拿主意了。
我双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英子,你放心,小有才有我在,一定会帮到底的。”
我督促医生赶紧安排手术,并嘱咐英子,小有才住院手续办好后,赶快回去筹钱,眼睛手术不像之前手骨骨折,难度更大,风险更高,时间拖不起。而我,去找一个人,他正是在五官科医院里当医生。
我来到了眼外科门诊的门外,向里面探过头,他正在里面坐着整理资料,现在没什么人过来问诊。
“曾哲茂!”
曾哲茂,是阿毛的大哥,从小品学兼优,曾经在讲到“招风耳”到时候提到过他。一心只扑在学业上,是个很招人喜欢的人。阿毛原名曾才茂,比他哥哥小六岁。
曾哲茂听到有人喊他,抬起头看向了我,一副啤酒瓶底一般厚的眼镜挂在耳朵上,我总觉得他是戴着也看不清我,拿下来也看不清我。也的确,他眯起眼,看不清我,摘下了眼镜又看了好久,再把眼镜戴了起来,上半身向前府着,最后蹦出一句:“你谁呀?”
“大哥,我阿三呀,阿毛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
听到我说出阿毛,他总算反应过来了。
“哦!阿三啊,快进来,坐坐坐。来医院,怕是有事情要我帮忙吧。”
果然读书人,说话开门见山。
“对,我侄子眼睛伤了,刚刚门诊看好,要手术,我就想到你可是这方面专家,想问问你是不是有办法给这孩子帮一把。”
“孩子叫什么,如果开刀,我可以去看看排班,我学的眼外科,应该可以换个班,主刀这个手术。”
我们还是比较信任他的,不仅仅是他读书时候就是一个让同学望尘莫及的优等生,在医院里的口碑,其实也是很不错的,尤其是他在恢复高考后,又参加了第一届高考,终于圆了自己的一个大学梦。
筹备整齐,也不必等,小有才再一次推进了手术室。
时间大概过了有两个小时,曾哲茂就出来了,摘下口罩后,我们看见了一个让我们比较失望的表情。英子上前拽住了白大褂,焦急的等着曾哲茂给个积极的答复。但是诸事大多都是事与愿违。曾哲茂深深叹了口气,“你们要是昨天来找我就好了。”
英子被这一句话直接吓哭了,双手掩面做到了一边的椅子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会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吧。”我看着曾哲茂。
“我尽力了,瞳内血块都结住了,我已经尽力出去可以清理的血块了,但是很多地方实在是太难处理,强行刮出可能会伤及晶状体,而且血管都堵塞了,没办法疏通。做好最坏的打算把,我再开点抗生素和除血栓的药让孩子挂上,能不能复明,就看他造化了。三天后看结果。”
曾哲茂拍了拍我的肩,我心里能理解他的感受,作为一个医生,拯救他人使他们的天职。
希波克拉底誓词告诉他们,“无论至于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并检点吾身,不做各种害人及恶劣行为。”
我相信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我搂着英子,用手缕着她的头发。无需多言,静静地陪着她就好。待她缓过情绪,我俩一起到病房去陪着小有才。这孩子还没回来,应该麻药还没过。我们四目相对,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一夜,我俩没再有过交流,只听着刚刚醒来的小有才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希望他将来也能这么乐观的面对生活吧,他的起步实在是太惨了。
…………
不知过了多久了,我睁开眼,是躺在自己家的床上,是啊,我又回来了。
胸口的剧痛将我从幻想中拉回现实。我就是个身患绝症的花甲老人。
对,那场梦做的挺久的,我是梦见了英子了——我的妻子。今天我可爱的小孙子也在这里,只是我现如今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抱着他满屋子跑,小孙子现在才两岁半,正是可爱的岁数。尤其与我最亲。我见他摇摇晃晃地跑到我边上,两只小手拉着我的两根手指,灵动的大眼睛在他小小的脑袋上,看起来并不奇怪,反而特别可爱。
小嘴嘟囔着,“爷爷……咚咚想……爷爷是不是不喜欢咚咚了呀……为什么那么久都不抱咚咚了呀。”
是我不想抱他吗?当然不是,我是多想永远这么呵护着这个小生命呀。可是我没办法,我已经命不久矣,我已经身不由己。长期因为药物和病痛的双重折磨,我别说缚鸡之力,我就是想靠自己的力量翻个身就已经是一种奢望了。
咚咚,爷爷真的爱你,但爷爷自己都不知道,还能爱你多久。记得上一次抱你,已经是三个月以前了。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留了下来,小阿咚似乎是看到了,不再说那些任性的话了,伸出小手,使劲踮起脚,把我眼角的泪水拭去。
“爷爷,不要哭了,阿咚不说了,阿咚不说要爷爷抱抱了,爷爷不要不喜欢阿咚。”
这话出他的口,入我的耳,每个字就像一把刀,刀刀刺进我的心里。我痛苦地扭过头去,不再想小孙子看到我难过的样子。
好在英子推门进屋了,见我样子不好,就哄着咚咚去玩他的玩具了。
英子转身坐到了我的身边,扶着我的额头。“你辛苦了,好好休息吧,明天开始就要把咚咚送到他外婆家了,让你可以定定心心地休息。”
我点了点头,但是我心里却很清楚,今天可能是我和小孙子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