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刁
父亲的单位要福利分房了,因为家里老房子已经住不下那么多口人了,为了能解决住房问题,还是可以申请一些偏远地区的住房的。
此次分到的新房是在比较偏的市北近郊,但是因为是新盖的公房,所以房屋条件还是比较好的,只是那边交通非常不方便,出门就只有一趟公交车,要去探望他们,需要倒三到四辆公交车,可能一上午才能到那边。
我们都不舍得父母就这么搬到那么远的地方住,但是考虑到小萍也要嫁人生子,如果再和我们挤在一起,估计又得有很多苦要吃了。二哥现在已经与二嫂在外面长期租住了,父母再带着小萍搬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这个老宅又要变得更冷清了。
小萍的丈夫实质上是入赘到我们家的,他们祖籍宁波,工人阶级,家庭条件不是很好。和我们肯定没法比,父母也不想小萍嫁到条件清贫的家庭里吃苦,所以就决定要自己带在身边。毕竟唯一的女儿。
那天我们搬迁前的一天,我们在老宅吃的最后一顿饭,聊到了很多生活在这里的往事,其中提到一件就特别的惊心动魄。
那时候,儿子才刚刚出生一年,一周岁还差一个月,小萍也刚刚在谈婚论嫁。
那天一早,母亲就一如既往的准备去上班,但出门后发现街上不同往日的热闹,似乎大家都没有去上班的意思。我母亲就照往常一样,步行去公交车站。然而在车站等了非常多的时间,公交车一辆都没来,来往行人也是熙熙攘攘。
母亲担心误了工作,毕竟她所工作的岗位比较特殊,不可怠慢。
她打算换一条线路,即使多走十分钟路,也比站在这里干等要强几倍。
然而,行至半路,却看到连着三辆的公交车,车胎全被扎破,瘫在路边,等待修理厂前来提供帮助。母亲便上前打听坐在车上的司机。
司机示意母亲不要多问,情况还是不太乐观的,为了安全考虑,还是尽早回家,关注一下广播台的通知。他们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只好任由车胎被扎爆。
母亲回来就把所见所闻告诉了我,我当即感觉到了似曾相识,但母亲的工作不可耽误,便骑上自行车,将母亲载往单位。此时天已接近早晨七点。
这一天我原本应该是正常坐班车去单位的,但前一天接到上级的指示,今天因为班车无法提供接送,因此无法自行前往的员工,可以在家休息一天。
我载着母亲,一路前往她的工作单位,沿途我注意到了很多不寻常的景象。
许多学生模样的人,与身边较年长的人一起,在分发统一的服装,年长的人应该是他们的老师。看起来都是比较有文化的人,他们整整齐齐地沿着马路两人一排地站着,非常有纪律性。
有些学生手上还拿着小本子,似乎记着一些口号之类的文字,时不时做出宣誓的动作,应该是在模拟接下来要做的一些事情。看上去,像是学校要组织他们参加一些大型的活动或者仪式。
再骑行了五分钟,在另一条街边,也看到了相似的队伍,但服装稍微有些差异,地上还有用竹竿和白布组成的标语牌,上面用非常朴实的毛笔字写着一些内容。
没多久我就将母亲送到了单位,我叮嘱她,如果平时下班时间到了,她还没回来,我会骑车去接她,不要自己单独走回来。
回去的路上,正好与学生的队伍迎面错过,他们面色凝重,不像是一个气氛比较轻松的活动,但我也不便多问,赶紧回家比较好。
到家后,英子看着我,似乎想问些什么,我示意少问,等下听广播就行了。
没多久,居委的主任就拿着扩音喇叭过来了,在大院里大喊,今天居民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就不要出门了,能在家呆着就在家呆着,楼里互相串串门门,喝喝茶,打打麻将。一切要听指挥安排,不要乱走。
这不说还好,一说大家更奇怪了,不过既然已经有所指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楼上邻居几个瘾大的,也组织起来了。英子其实也很喜欢玩上几圈,我示意儿子在家,我会管着,今天反正也闲着,去放松一会也没大碍,反正母亲也不在,没人会说她。
我闲着没事,也会站到阳台上观察外面的情况。
街上几乎没有车辆,虽然这个年代私家车是一个稀罕的玩意,但是街上今天真的少的奇怪,行人也几乎没有,甚至平时开着的商铺也都没有开张,全都闭门谢客。
到了下午一两点的时候,居委的主任又拿着一箱云片糕来到院子里,挨家挨户地发,看我我家只有我和父亲在时,还打听我母亲,以及英子去哪了。听到行程安排后,也没过多询问。我似乎感觉到,他们发云片糕只是一个幌子,目的是统计院子里的各家人的行踪是否可控,有没有行程未知的人。
我随口问了句:“今天是有什么特殊安排么?”
主任顿了一下,也没回答我,叹了口气就去楼上了。
我大致也算听懂主任的意思了,不方便说就不用说了。
广播一天也没工作,我们不知道有什么新的消息会传过来,反而母亲下班的时间要到了。我必须提前骑车去她单位接他,如果天色晚了,不知道事情会不会更大。
我骑出去的时候,还遭到了传达室大爷的阻拦,意思这个时候不要出门,在家老老实实呆着,可是母亲一个人在单位,总不可能让她住在单位里吧。我一把推开了大爷,两眼瞪了他一下。大爷因为也知道我年轻时候的故事,并不是很敢进一步阻拦我。主任这时候出现在背后,他知道我是去接母亲下班,也无可奈何,只是关照我“路上注意安全”。
我心领神会,回复他一个微笑。
此去路上,与早晨完全不同,路上除了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只剩下我的自行车零件之间的吱吱声。虽然阳光仍然从西南方照到我的脸上,但我依然感觉空气中弥漫着渗人的寒意。
途经早上遇到学生队伍的地方,这里似乎他们都未曾来过一般,地上干干净净,并没有任何垃圾,学生和老师的素质的确高,我一向都很敬佩知识分子。
一路都很平稳,没有见到哪怕一个人,甚至交警也没看到。就这样来到了母亲的单位,大门紧闭,但我能看得出,今天单位里还是正常工作的。
门卫看到我像是看到了鬼一样,躲在门卫室里探头探脑,却没有出来,我大声说明了我的来意,他才大气不敢喘一下地出来,铁门开了一条小缝,把我拉了进去,随即用非常快的动作,把大门再次锁上了。
我在门卫室等了许久,母亲才从单位院内的一间三层小楼里走出来,手上还捧着一份资料。封面上贴着封条。
我一句也没问,母亲一个字也没提,就这样一路寂静地载着她回家。到家后,母亲赶忙打开了收音机,在那边等着什么,父亲的茶都已经喝的没茶色了,却依然一言不发。
我很清楚母亲的工作是可以接触到很多我们平时无从知晓的消息的,所以也安安静静地吃完晚饭,围坐在收音机前,等待最新的消息。
那一天以后,我们没人再提起过这一天的事情,毕竟什么都没有发生,大家都暗自庆幸。
说到这,母亲还长舒一口气,我们当时也真的都捏一把汗。所有人充满默契的只字不提,真的是非常神奇的事情。
第二天,父母带着小萍,乘上了前往新公房的路,我和老博一起指挥工人把他们的家具都装车后,随着车一起前往,到那边还要帮他们安置。
小萍的丈夫虽然已经与她登记结婚,却还没婚房,这新的公房估计也就是小萍的婚房了。我其实非常看不起这个妹夫,没文化不说,工作也是非常不勤奋,甚至有点好吃懒做。别看带着一幅眼镜,其实是小时候过于顽皮弄伤的。我真的为小萍担忧。
但回想一下,如果他真的能照顾好小萍,那至少生活品质方面,父母在一起,会帮她遮掉很多风雨,保她吃穿无忧。这个妹夫真的是捡到宝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