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上半场

从这方面说，我还是佩服我爸爸。不论我多么不成器，爸爸想改善孩子的学习环境，立争一代更比一代强的朴实追求没有变。我渐渐长大，也在想如何改变我下一代的前途或命运。这可能是人的传承吧。

进了城，妈妈好像有点时间了，也辅导一下我的学习，大约辅导了一两年，后来就基本上全靠我自己学了。妈妈小的时候，家里穷，她是家里的老大，为了照顾她年幼的弟弟，她的父母没让她上学。但妈妈非常想学习，她一直等到弟弟能自己玩了，给她的爸爸妈妈说，她想读书。那个时候，好像我的姥姥、姥爷也是不同意的，后来可能还是姥爷心痛妈妈，才让我妈妈读读书，学两年认个字，然后再辍学。妈妈得到这学习机会，真是拼命地学，她错过了一二年级，直接上的三年级，拼音什么的根本不懂，但我妈妈非常有毅力，加上对改变命运的渴望，天天挤时间学习。因为是家里的老大，必须承担一些家务，比如说割草喂羊，捡柴火生活，晚上帮着姥姥推磨压豆子，去水站排队打水等等，干了不知道多少的活。那时候为什么要去水站打水，我是知道的，因为我跟着妈妈回姥姥家的时候，见过那个水站。农村当时的水都是井水，村里打了一个大井，共全村人用水，但为了节约用水，每天都定时放水，每家带着工具来打水，这就是一天的饮用生活用水。这个定时放水的工作一直持续到我都长到十来岁左右，后来各家也打个小井，用压水机每天自己压水。妈妈干这么多活，怎么学习呢？后来，妈妈告诉我，她就是挤任何可用时间学习。既没有一二年级的基础，又要干家务。妈妈早上常常起的很早，帮姥姥生火，边生火边用小手拿着书，借着火光看书。姥姥做好早饭，妈妈等弟弟妹妹们都起来吃完饭后，再吃点剩下的，还要帮姥姥刷完碗，打扫完卫生才去上学。妈妈常给我说，她有个女同学经常吃完饭来叫她一起去学校，妈妈就给她的女同学说，你先去，我一会再去。我知道她的这位女同学家的条件肯定比妈妈好，也不用干活，肯定也不知道妈妈再干啥。妈妈每天都是快速干完家务，跑到学习上学。一天的学习后，下午也是没有时间和同学们玩，马上赶回家给养的鸡、羊、兔子等动物喂食，然后砍柴，打水什么的都干。儿时的我听妈妈给我讲这些，感觉挺好玩的，一点没有体会到妈妈通过学习改变命运的辛酸。我更多的是在乎，小鸡、小兔子、小羊后来怎么样了。后来妈妈告诉我，到大集来的时候，妈妈就跟着姥爷带着部分养好的鸡、羊，还有其他的牲畜到大集上卖，挣点钱养家。所谓的鸡肉，鸡蛋什么的，妈妈小时候是不曾吃过的。偶尔剩下几个，都是给弟弟妹妹吃了。我听了，也为妈妈抱不平，想去质问我的舅舅和姨姨，但妈妈老是教育我说，那时候穷……我虽然小，好多道理没听懂，但是我明白了妈妈是一位非常善良和懂得感恩的人。她在这样的情况下学习，都非常非常感谢我姥姥、姥爷，可见是多么的理解父母，多么的为父母分忧。功夫不负有心人，妈妈如愿考上了中专，那时候妈妈的成绩在全村是数一数二的，高中肯定能考上，但妈妈想尽快的工作，挣钱补贴家用。这件事，我还经常说妈妈，如果考上大学，现在也成大人物了……但是，我现在想想，妈妈是伟大的，她没有一点私心，全是为家人着想。她的童年生活肯定很苦，但她这么的乐观，积极向上，懂得感恩，孝敬父母，学习刻苦，和我简直没有一点相同之处。等我长大了好久好久，才渐渐的懂得了妈妈，还好我现在不是太差，不然怎么对的起妈妈。妈妈还给我讲了一件事，我记忆深刻。那就是因为家里穷，妈妈冬天也没有棉鞋穿，还是穿着夏天的薄布鞋，有一天天非常冷，妈妈感觉到脚冻得都没有感觉了，就想脱了鞋暖暖，但脱了几次，没脱下来，才明白脚和鞋冻到一起了。这可怎么办，姥姥赶紧烧了热水，让妈妈把穿着鞋的脚放在热水盆里烫，过了好久，妈妈的脚才有感觉，鞋和脚也渐渐分开了，妈妈的小脚拿出来时，已经冻得不成样子了。后来，妈妈常说自己不抗冻，经常冻伤。好像是在说，自己的身体多么不争气，还让她的老人操心。我长大后才明白，那哪是不抗冻，是没有御寒的衣服穿！妈妈，在年纪小小的时候就这么为家里考虑，我有时候都不知道，我的遗传是不是有问题。

就这样，我在城里开始了我的学习生活，在妈妈的悉心呵护下，我一点点的有了起色，从年级的倒数20名，进步到倒数100名。但是，我还是继承了我的调皮捣蛋。进城之后，也没让妈妈省心。有好几次都叫了家长。有些同学一辈子叫过一次家长，都算多的，我好像是记不起家长被叫过几次了。后来，老师威胁我，说再不改改，可能小学就给退学了。我当时也稍微有点害怕了，但也不知道害怕啥，好像是感觉这么小退学还能有什么好地方玩，没想明白，也就收敛一下。城里新鲜东西多，我玩的地方也就多，所以经常时不时就惹个事。有一次我在回家的路上发现了一处小碎石堆，我就开始玩起来，也不回家了。有几个小同学也过来玩，玩了会，我们觉得没意思，就拿碎石头乱扔，比谁扔的高，玩的时间长了，我又不知危险了，一会朝人家楼上扔，一会扔路边的小狗小猫，一会转圈扔，忽然，我扔的一个石头砸中了一起玩的一个小同学，他当初倒地，抱头大哭，我这时慌了，不知如何是好，我就劝劝他，安慰安慰他，希望他快点好起来，不然，我万一因此被开除了，是不是要被爸爸打，我也不敢多想，就是陪着这个小同学，过了一会，他说好点了，我们就各自回家了，我这时还多了个心眼，让他不要告家长，他也同意了。但事情可不像我想的这么简单，第二天他的家长来了。我正上着课，被老师叫了出来，他的家长很生气的看着我，我一看就是想打我，我也很害怕，但在学校，这位家长也不好动手，教训了我几句，认一认我的模样，告诉我以后不能给他儿子玩，如何他儿子有后遗症，再来找我。我真是吓坏了，我心想这个事也不能全怪我，一起放学的同学多了，就这么三两个像我这么调皮，一起扔石头。我心想，这个小同学如果不和我一起扔石头，我不就砸不到他了吗。这件事很考验当时我的智商，我解决不了，所以只能金盆洗手，尽量少干危险的事，不然我的小学生涯不保。

坏事干多了，也不想说了，也不想写了，这样我又混了两年，到四年级下学期了，还是没有多少起色。这一天，天挺热的，我穿了妈妈给我买大大裤头骑车上学，到了学校门前的大路，我遇见了一个也骑自行车的小同学，他给我说，我们比赛骑车吧，看谁先骑到学校。我一听，这犯贱的劲又上来了，岂有不比之理。于是，仪式感上来了，我俩画画线，比划好，一二三开始，校门前这条直路由不到300米，两边都是居民区，穿行的都是人，我那时候也不想危险了，屁股从车座位上下来，站着骑车，一顿猛蹬，一路领先。正当我马上还有30米到校门口的时候，一个小同学冲到大路上，我躲闪不及，直接撞到了他的身上，车子把这个小同学直接轧到了。我的冲力太大，我也飞了出去。我心想这不又凉凉了，我赶忙爬起来，扶起小同学，问问他的伤情，还好这次命大，没把人家撞成啥样，可能坏事干多了，也会躲闪了，尽最大努力减少别人的损失。但我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穿个大裤口，那那都磕破了，这对我这么调皮的人，到没有什么可怕的，流血的事我见多了。但最尴尬的是，我穿的妈妈新买的大裤头被我摔裂口了，从前到后一个大大的口子，小裤头也漏了出来，这可怎么办，马上上课了，我也不敢迟到，不然天天要被开除，在我头上高悬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就要落下来了。我也只能不顾丢人了，夹着腿走路，全校同学都在笑我，我就这样干啥都夹着腿，坚持了一天，经历了这一天，我的羞耻心可能被擦出来了，也明净了。

我在城里上学，爸爸还是在农村工作，妈妈一个人管我，肯定管不了我，这段时间，爸爸回来陪了我一段时间，可能爸爸身体不舒服，休息几天，这样才能在家里陪陪我，和我一起玩玩。正是这几天给我补了补父爱，让我心境有了提升。我和爸爸聊了许多，爸爸也给我讲他小时候的故事。爸爸是家中的长子，家中还有个姐姐。爸爸年龄上不是老大，但在家中是顶梁柱，也的确发挥了长子的作为。我听爸爸说，我大姑，也就是我爸爸的姐姐学习很好，但也没上完学，可能我大姑也是为了家，牺牲了自己的前途，这种情况在我爸妈那个年代很普遍。我爸爸肯定要上学，他学习也不错，而且小时候还很勇猛。我爸爸给我讲，他小时候也经常和小朋友一起玩，也约起来打架，我爸爸打架水平可以，当时好多小朋友都打不过爸爸，而且爸爸还创造过以少胜多的战绩。爸爸不光敢和小朋友打架，而且敢和大人打架。一次是我爷爷欺负我奶奶，在家里准备打我奶奶，爸爸就拿起竹竿帮着奶奶对抗爷爷，爸爸说即使这样也打不过爷爷，但爷爷也可能是一时生气，也没真打，后来也放过了爸爸，没打爸爸。爸爸还说，我大姑胆子小，看到我爷爷打我奶奶时，躲在那里不敢动，也不帮忙。只有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敢和爷爷较量。我爸爸勇敢的名气传播开来是因为一件“打鬼”的事。爸爸那个时代，多数人特别是农村人都比较愚昧，大都相信又鬼神。这就迎合了一部分人，他们不务正业，专门装神弄鬼吓唬人。我们村里就有一个人，他天天晚上穿着一身白衣服，在村子里逛，吓唬晚上出来的人。那时候，晚上没有电灯啥的，一般没有事也不会有人出门，这个穿白衣服吓人的人经常吓人成功，有时还能讹别人的钱物，我爸爸听许多老人说，决定除掉这个恶鬼。一天晚上，爸爸拿着准备好的趁手的木棍，走到了恶鬼常出现的地方，等着会一会这个恶鬼。不一会这个恶鬼出现了，穿着一袭白衣，在黑夜里衣服随风飘飘的，他还哼着颤颤的声音，的确瘆人。但因为这恶鬼得手多了，且没有人怀疑有鬼，也渐渐放松了警惕，认为谁见到他都会吓得魂飞魄散，哪敢袭击他，所以也没带任何防身的武器。这不走到我爸爸隐藏的地方，我爸爸一下跳出来，把鬼也吓了一个趔趄。但鬼还是胆子大，不然，怎么敢装鬼。他恢复平静，开始演出，说他常用的吓人的话，让我爸爸留下钱财，赶快逃命，不然，就……我爸爸可不怕，二话没说，木棍已经打到了鬼的身上，直打的鬼跪地求饶，我爸爸让他拿下面具，他拿下来，我爸爸一看，原来是本村的人，我爸爸对他好生教育，他被我爸爸打的痛的要死，且已经暴露，再也不敢在村里吓人了。从那以后，我爸爸的名声响遍全村，所有人看我家，都刮目相看。我爸爸还告诉我，我们家里穷，起先好多人都瞧不起我爷爷奶奶，我爸爸就暗自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为家争光，让别人瞧得起我们家。当时，最瞧不起我家的是我们的近亲，也就是说没出五服的亲戚，因为他们或是有人在工厂上班，或是孩子少，结余多等等的，我爸爸要上学交学费，向这些亲戚家借个3毛5毛的学费，他们都不借。后来，我爸爸说不借了，他少吃点，到学习再帮着干点活，请求老师给省省学费啥的。反正，我爸爸很有骨气，不吃嗟来之食。有段时间，最艰苦的时候，我爸爸还去外村要饭，来解决家里的困难。我真不知道，爸爸那个年代受了多少苦。最真实的故事是，我爸爸本来考高中稳稳地，爸爸成绩是班里第一名。但因为家里的突发情况，我爸爸放弃了中考。这件事发生的真巧，好像是冥冥中注定的。这天，爸爸准备考试正胸有成竹，马上就要准备集合去考点参加考试了。这时，我奶奶一把鼻子一把眼泪的来找我爸爸，说：“咱家养的猪跑了，你赶快去追回来”爸爸一听，猪可是我家的命啊，多少嘴吃饭全靠养这个猪了。我爸爸能看到的未来就是把猪追回来，今年才能活下去，不然，考上了高中也上不了，而且全家人的生活都难以为继。我爸爸二话不说，当场放弃考试，和我奶奶去追猪去了。话说这个猪也真能跑，我奶奶知道猪跑了，自己追不上，又跑到爸爸考试的地方，这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猪这个时间可是没闲着，一直在放飞自我。那时候也是奇怪，可能谁家也不敢藏别人家的猪，这个是巨额财产，所以路上有看见的人，也就是看看它跑的方向，免费当我爸爸的指路人。我爸爸带上干粮，沿着乡亲们指的方向，一路逛奔去追猪，追了六十多里路，才找到猪。我爸爸高兴地不知辛苦，连夜赶着猪回到了家里，到家后，已经是深夜了。我奶奶在家和我的姑姑们都抱着感恩的目光看着爸爸。我知道爸爸此时的心情，他已经没有了考试的机会了，但我爸爸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也没有对家人说一句怨言。后来，爸爸也考了中专，和我妈妈去了一个学校，再后来，爸爸妈妈也去了农村同一个医院工作，走到了一起。爸爸给我讲了这些事情，让我隐隐懂得了要孝敬父母，要好好学习。

这段休息时间，爸爸还带着我爬了爬山，逮了逮蚂蚱。我非常高兴，亲子感情得到了很大的加深。我感觉我好多的技能都是这段时间跟着爸爸学会的。蚂蚱就是蝗虫，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但我非常喜欢，这是我的人生美味。我们带上工具，就开始了逮蚂蚱之旅，这个活动非常环保，一是要爬山，要追蚂蚱，运动量很大，起到了健身的效果。二是愉悦了心情，呼吸了新鲜空气。三是通过劳动获得了人生的美味。我和爸爸带着两个苍蝇拍子，和一个小袋子或小罐子就启程了。我们全程在欢声笑语中度过的。爬山还没看见蚂蚱的时候，爸爸就和我聊天，讲一些人生的道理，我这个时候也愿意听，因为在玩，我的心情愉悦。一看见蚂蚱，我们就开始围猎，相当的有意思。蚂蚱有很多称呼，蹬倒山，蹬倒驴，大花妮，老卞，油子还有好多，我也记不起名字了。有时候，我们也翻一翻很平整的石头，下面也有蝎子，反正是能逮什么就逮什么。怎么逮蚂蚱呢，就是先要发现它。怎么发现呢，就是分散走，到处趟草，蚂蚱都是躲在草里，我们走到它附近时，它感觉到了该逃命的距离时，就会主动跳一下或飞一段距离。这一下就暴露了。然后，跳的近的，就跟过去，降低身子，用手去捂，比较笨的蚂蚱就这样被逮到了。但大多数逮起来，没这么简单。这就用上了苍蝇拍。也就是说，你在第一次发现蚂蚱之后，肯定要朝看到的落点去找它，但是蚂蚱很聪明，你再次到它认为的危险距离时，它还是会跳起来或飞走，你还是要再次到他附近的地方。长此以往，你根本不可能靠近它，更逮不到了。为此，我们就在快靠近它的时候，停下脚步，放低身姿，把距离拉得比平常稍远一点，让苍蝇拍能够到它就行，这时它觉得还不够危险，所以一般不会飞走或跳走，这时就用苍蝇拍朝蚂蚱一“呼”，也就是一拍。蚂蚱就被打蒙了，这时马上过去把蚂蚱抓住，就逮到了。这种情况下，还是有聪明的，我们实在逮不到，也就放弃了。每次逮完都能逮到不少，回家后给我用油煎着吃，真是太美味了。这真是大自然的馈赠。但我过于馋，每次都自己吃独食，连蚂蚱腿都不留给爸爸妈妈吃，爸爸妈妈也常说不吃不吃，我也心安理得。

和爸爸相处了一段时间，我和爸爸的感情也加深了，这时爸爸和我谈起了学习。我以为爸爸也要像老师和妈妈一样，苦口婆心的教育我。但爸爸不这样教育，爸爸说：“孩，学习累不累？”我很奇怪，爸爸不知道我学习不刻苦，天天玩，怎么还问我学习累不累。我说：“爸爸，不累。”爸爸接着说：“千万不要因为学习累了身子！以后我们有好身体，将来没本事，出去要饭吃，也能多赶个饭门！”我忽然想起来，爸爸给我说过，他小时候，家里穷，他出去要过饭。我也忽然内疚起来，我这孩子油水不进，怎么教育也不改。这次爸爸真是发自肺腑的教育我了，如果我再不听，可能就真正没救了。我那几天可能也好好学了语文，我明白这是逆反教育，让我自己内省。这段时间，几件事都在我身边发生，我突然在一天，彻底顿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