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罪证

我们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天使和一个魔鬼,我们不要因为魔鬼的存在而否定自己,而是应该学会怎么让心中的天使一点点去感化魔鬼,让魔鬼的头上也能带上天使的光环。

——叶冰伦《默恋微凉》

1

向渊把找华峻的经过跟江铸城说了,江铸城来到看守所,会见周奋励。

江铸城先把向渊找华峻的经过告诉了周奋励,然后说:“你现在总算可以放心了,严纲所说的那个生死兄弟,是绝不可能去伤害你女儿的。”

周奋励听完,如释重负地说:“原来他真的是骗我的。”

江东省一听,问道:“怎么,你料到了严纲并没有找他的那个生死兄弟来伤害你女儿?”

周奋励说:“那我倒没有,我只是感觉严纲应该不至于残忍到那个地步,会去残害我的女儿,他杀马雯欣是事出有因的,但我女儿是完全无辜的,他下得了这个手吗?更何况他平时还很喜欢我女儿的,对我女儿还是有感情的。”

江铸城不解地问道:“你既然知道你女儿是安全的,为什么还要认罪呢?”

周奋励说:“这就是严纲的狡猾之处,他很清楚我女儿对我来说意识着什么,他知道我爱女儿胜过爱自己的生命,所以他知道他即使是欺骗我,我也会飞蛾扑火的,因为我输不起,我不能让女儿有一点生命危险,我宁愿信其有,不能信其无。”

江铸城说:“你现在总该放心了吧?”

周奋励说:“我早该放心的。”

江铸城说:“马上就要开庭了,我建议你在法庭上要说出真相,不能再替严纲背这个罪了。”

周奋励摇了摇头,问道:“您觉得我现在翻供有用吗?”

江铸城想了想,说:“这也是我一直在考虑的,从目前证据看,有罪证据都是指向你的,你翻供说这一切都是严纲设的局,并没有其他证据能够印证,所以,法官不会仅凭你的一面之词就判你无罪,警方也不会仅根据你的翻供就拘捕严纲。

不过,我还是建议你要当庭翻供,因为法庭是公正审理的庄严场所,你如果在法庭上都认了罪,没有人会相信你是被迫的,今后要再想翻案,就很难了。”

周奋励说:“这我知道,在法庭上认罪,就是公开向法律认罪,没有人会怀疑这个人的诚心。”

江铸城问道:“你担心严纲吗?我指的是如果你一旦当庭翻供,指出严纲才是真凶,而警方又不能马上拘捕严纲,严纲会不会亲手伤害你女儿?”

周奋励摇了摇头,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严纲并不是一个丧尽天良的人,他有生死兄弟,他也很爱马雯欣,也很喜欢我女儿,他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不要以为他杀了人,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江铸城不解地说:“没想到,严纲这样栽赃陷害你,你还说他好话?”

周奋励说:“杀人犯也并非一无是处,你是律师,应该更清楚这一点吧。”

江铸城说:“没错,很多杀人犯的内心深处,也有他的痛苦和无奈。”

周奋励说:“是呀,没有谁是天生的犯罪人,有谁会天生喜欢杀人呢?我相信,没有谁会认为杀人是件多么快乐的事。

严纲何尝不是这样啊,他是那么的爱马雯欣,却亲手下毒,毒死了他最爱的人,你想想,他的心该有多痛呀。”

江铸城说:“你是怎么想的呢,开庭的时候会翻供吗?”

周奋励摇了摇头,说:“不翻了,我认罪服法。”

江铸城一听,吃惊地问道:“不翻了?你知道你当庭认罪的后果吗?你是无辜的,却可能被判处死缓甚至死刑呀,到时候人头落地,后悔都没机会了呀。”

周奋励说:“我不会后悔的。”

江铸城着急地说:“你知道向渊检察官为了给你洗清冤屈,作出了多少努力吗,你这样放弃自己,叫他怎么救你?他后面要拯救你,就很难了呀。”

周奋励说:“你告诉向检察官,我谢谢他的好意,但认罪是我自愿的,请他尊重我的选择,不必为我感到冤枉。”

江铸城说:“你要相信法律,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最终是不会缺席的,你要相信,向检察官和我都会努力,让正义笑到最后的。”

周奋励说:“我不是不相信你们,也不是不相信法律,是我不想要你们说的正义。”

江铸城问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放弃自己?”

周奋励说:“因为良知,在我这里,内心的良知大过了法律上的正义。

在您上次见我之后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深刻反思,我真的是受害者吗?到底谁才是这场悲剧的受害者呢?

从根本上说,严纲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他原本是无辜的,他爱着马雯欣,马雯欣也爱着他,他们原本过着夫妻恩爱的生活,是我这个第三者,插足了他们的婚姻,破坏了他们的爱情,我才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

我承认,马雯欣也是出轨的一方,也有过错,但她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我呢,我也要为我的行为付出代价吧。

严纲因为太爱马雯欣了,所以他接受不了马雯欣的出轨,爱之愈深,恨之愈切,他杀了马雯欣,也是一种情感的释放,他对最爱的人下毒手,说明他的心伤得有多深。

严纲原本是感情上的受害者,却沦为了行凶者,他在法律上是不可原谅的,是应该受到法律制裁的,这也是你们所说的正义吧,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严纲被判了死刑,他们夫妻两个双双命赴黄泉,谁来为他们的死负责?

我是始作俑者呀,马雯欣因我而死,严纲因我而死,我却以一个无辜者的身份,被判决无罪,你要我躲在一个角落里匿笑吗?我做不到!

我的良知告诉我,做了就要担当,整个事情因我而起,我怎么能相安无事呢?面对马雯欣、严纲的亡灵,您觉得我余生还能心安吗?

所以,我觉得由我来承受这个罪名,我才能心安,如果要判死刑,应该要死的是我,而不是严纲,我给他戴了绿帽子,让他蒙受了奇耻大辱,让他感情上受到了极大伤害,我罪有应得,替他顶罪,算是我对他的一种补偿吧。”

江铸城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不需要以这种方式为严纲作补偿的,在法律上,谁的犯罪谁承担责任,不能连累无辜者。

你不要以为你这样做就站在了道德的至高点,自以为有多么崇高,说得严重一点,你替严纲顶罪,也是对司法秩序和司法正义的一种破坏。”

周奋励说:“您觉得我还有资格谈崇高吗?那真是对‘崇高’两个字的侮辱了。

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为了自己能心安。”

江铸城说:“我知道,你是一个道德上近乎有洁癖的人,你宁愿别人亏欠你一千,你不愿亏欠别人一百,但你想过没有,你这么做不是简单的赔偿多少钱,是要付出一生的自由甚至生命的代价呀。”

周奋励说:“赔偿?您觉得赔偿多少钱还有意义吗?我不认罪,严纲就要被判死刑,至少是坐一辈子的牢,我就是把所有的家产都赔给他,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我还能赔什么?我只有替他去坐牢,这才是唯一的对他有意义的赔偿,也只有这种赔偿,才是唯一的真诚的赔偿。”

江铸城还是摇了摇头,说:“我现在很难说服你,我觉得你现在心智有点迷惘,你还认识不到,你这么做是很愚蠢的。

我觉得你现在需要冷静,需要清醒,你先配合我们,洗清自己的冤屈,等你恢复了自由,慢慢想清楚,你就会为自己的这个决定后悔的。”

周奋励苦笑了一下,说:“恢复自由?我恢复了自由又怎么样,您觉得我还有脸见人吗?我曾经是一个体面的、年轻的正处级领导干部,走出去也算风光,现在呢,我是一个奸夫,害死了邻居一家,我怎么面对我老家的父老乡亲,怎么面对我的同事朋友?

法院就是现在放我出去,我都不敢走出这个大门呀,人活一张脸,我连脸都没了,还怎么在社会上生活?我不能成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吧,那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我现在没有智昏,我清醒得很,我根本不敢想出去以后的生活,所以我只有坐牢,以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实现灵魂的救赎,等过了二十年,我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江铸城叹了口气,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女儿?你在坐牢,她怎么办?她外公外婆年纪毕竟大了,还能照顾她多久呢?

二十年,你在里面赎罪,但你女儿却孤苦伶仃的一个人,等到你二十年以后出狱,她都研究生毕业了,你忍心让她一个人受二十年的苦吗?”

周奋励说:“我女儿我当然想过,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她了,但我做错了事,我就要接受惩罚,我不能为了照顾她,就逃避我的责任,那样我就太自私了。

关于我女儿,我会做好安排,我会拜托严纲照顾她。”

江铸城一听,诧异地问道:“什么,你把女儿托付给严纲?”

周奋励坚定地点点头,说:“这是最好的安排,我替严纲顶了罪,严纲一定心有愧疚,他会以照顾好我女儿作为补偿的,而且他也很喜欢我女儿,有感情基础,有他照顾,我放心得下。

另外,严纲照顾她,会好好呵护她,不让她知道我和严纲之间的一切恩怨,为她屏蔽外界的干扰和信息,让她健康快乐地成长。

我相信严纲能给我女儿父爱一般的关怀,我也希望我女儿永远不要知道这一切,永远把严纲当作义父,对严纲感恩,能这样,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江铸城听完,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感动。严纲栽赃陷害他,他却不仅没有奋起反击,甘愿承受这一切冤屈,还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陷害自己的仇人,这是何等的胸怀呀。

那一刻,江铸城忽然觉得自己苦苦相劝,是不是自己错了?周奋励的道德境界,也许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相对他的这种道德境界,自己还远不能企及呀。

江铸城被周奋励感动得眼睛有点潮湿,周奋励也看得出来,江铸城是真的被打动了。

江铸城说:“好吧,既然你意已决,我也就不再相劝了,不过,不管你在法庭上是否认罪,我作为你的辩护律师,必须为你作无罪辩护。”

周奋励一听,不解地问道:“什么,我都认罪了,你还为我作无罪辩护,有意义吗?”

江铸城说:“对我来说有意义,这是我作为律师的工作职责。”

周奋励问道:“工作职责?律师不就是为当事人服务的吗,怎么能在法庭上和你的当事人唱对台戏呢?”

江铸城说:“没错,律师是为当事人服务的,律师的职责就是最大程度保障当事人的合法权益,但这并不等于说,当事人要律师说什么,律师就必须说什么。

如果我的当事人罪证很充分,我是不会毫无根据地为他作无罪辩护的,相反,如果我的当事人是无辜的,我也不会因为当事人自己认罪,我就作有罪辩护。

当事人的意见我当然要听,而且会最大程度地尊重,但作为律师,我有我的职业准则和职业精神,我既然明知自己的当事人是无辜的,我就必须捍卫他的合法权益,必须尽最大努力还他清白,最大程度保障他的合法权益不受损害。

所以,你认不认罪是你的事,要我为一个无辜的人作有罪辩护,我做不到。”

周奋励说:“对不起,我既然选择了认罪,就不想你在法庭上揭穿严纲,如果你做不到,我只好申请换律师了。”

江铸城说:“我是你父母聘请的辩护律师,你没有正当理由是不能申请更换的。”

周奋励问道:“那我不要律师辩护行不行?”

江铸城说:“不行,你这是可能判处无期徒刑以上的案件,按照法律规定,必须有律师辩护。”

周奋励问道:“我和律师的意见不一,这不算正当理由吗?”

江铸城说:“不算,如果你认为我不尽职尽责,或者损害了你的合法权益,或者辩护当中有违法行为,可以作为正当理由申请撤销我的辩护资格,但我要做的适适是保障你的合法权益,你没有理由把我换掉。

更何况,你父母为你聘请律师,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你非要拒绝律师的辩护,对得起你父母的一片苦心吗?

你非要认罪,你父母拿你也没办法,但有个律师在为你作无罪辩护,做父母的也算尽了力,而且有律师作无罪辩护就有一丝希望,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心理安慰呀。”

周奋励听完,点了点头,说:“好吧,那您自便吧,不管怎么样,还是感谢您的一片好意,既然您尊重我的选择,我也尊重您的职业精神。”

江铸城说:“好,我们今天就谈到这里,离开庭还有几天时间,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心转意,和我一起作无罪辩护。”

江铸城会见完周奋励,马上来到向渊办公室,向向渊介绍了会见周奋励的情况。

介绍完了情况,江铸城说:“这个周奋励就是执迷不悟呀,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案件,被告人明明是无辜的,却非要认罪服法,这让我这个辩护律师怎么辩?

说实话,我真的有点纠结,到底是坚持作无罪辩护,追求法律上的正义,还是作有罪辩护,成全周奋励,实现他自己想要的那份心安?”

向渊说:“这还用纠结吗?当然是坚持作无罪辩护了,你是一个律师,你心中有大义,有对法律的敬畏和忠诚,你必须追求法律上的正义。

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不作无罪辩护,你成全了周奋励,成全了他的那份心安,你就背叛了法律,背叛了正义,背叛了律师的职业精神,你就一辈子不能心安了。”

江铸城点了点头,说:“我其实心里是有答案的,只不过听你这么说,就更坚定了。”

向渊说:“辩护人在法庭上说被告人无罪这很正常,但被告人却非要认罪,这确实罕见,这场面真是挺戏剧性的。”

江铸城问道:“这个周奋励这么执迷不悟,你怎么看?”

向渊说:“这符合他的性格特征,他就是一个道德洁癖,对自己的道德要求太高了,真是一个圣人呀。”

江铸城问道:“既然他这么讲道德,却又和邻居老婆上床,这又怎么解释呢?”

向渊说:“那一定是他的生理和情感需求太强烈,在和道德感的斗争中占了上风。

没听说过吗,‘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两个人:一个是魔鬼一个是天使。天使战胜了魔鬼,你就得到永恒的幸运;魔鬼战胜了天使,你就万劫不复。’

对于周奋励来说,那段时间他心里的那个魔鬼太强大了,战胜了那个天使,所以他就万劫不复,悔恨终身了。”

向渊说到这里,猛然想起了和沈冰鸿一起加班的那个夜晚,当时自己的心里不也住着一个魔鬼一个天使吗?好在心里的那个天使战胜了那个魔鬼,否则也将万劫不复呀。

向渊进而在想,是自己的道德自律比周奋励还要强大吗?好象不能简单得出这个结论。他不是周奋励,沈冰鸿也不是马雯欣,他们各自所处的情境也不一样,不好作这种简单比较。

但有一点应该可以肯定,自己之所以没有越轨,是因为深爱着蒋明琦,因为蒋明琦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家,但如果自己也象周奋励一样,妻子已不在人世,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呢,还能那么坚决地将沈冰鸿松开吗?他觉得这个问题好可怕,不敢再想下去了。

江铸城看向渊若有所思,问道:“想什么呢?”

向渊怔了一下,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说:“哦,没什么,我刚才在想,严纲那么爱马雯欣,却还是杀了她,当时,他心里的那个魔鬼一定迷惑了那个天使。心善时天使,心乱时魔鬼,万事均在一念之间呀。”

江铸城说:“是呀,要是你控制住了魔鬼,那你就是天使,可反之你就是魔鬼。”

向渊说:“有句话说得好‘只要心存善意,就会途遇天使’,我相信,只要心存善良和爱,心中的天使就会感化魔鬼。

你看周奋励,严纲这样置他于死地,他不仅没有恨严纲,反而坚决要替严纲顶罪,还决定把女儿托付给这个害自己的人,这是一种怎样的胸怀呀。

这个时候,周奋励心中的天使感化了魔鬼,化解了他心中的仇恨,有的只是善良和宽恕。”

江铸城问道:“这么说,你支持周奋励认罪?”

向渊说:“不能这么说,从法律上,我坚决反对他认罪,我希望他在法庭上揭穿严纲,说出真相,和我一起努力,将严纲绳之以法,但在道德上,我还是钦佩他的这种胸怀呀。”

江铸城问道:“那马上就要开庭了,在庭上你准备怎么做?”

向渊说:“我还能怎么做,我是检察官,我的职责就是指控他犯罪,我还能说他无罪吗?”

江铸城说:“你内心里明知他是无罪的,却要指控他犯罪,你不觉得这样象人格分裂吗?”

向渊说:“没办法,我代表的不是我个人,我是代表国家指控犯罪,代表检察院出庭公诉,我要履行我的工作职责,这个时候,我是不能带入我个人情感因素的。”

江铸城说:“那就只有我孤军奋战了。”

向渊说:“没错,还周奋励清白,就全靠你的辩护了,我相信你的辩护能力。

不过,我希望华峻能劝降严纲,从目前来看,这点很难实现,但我希望在开庭之前,华峻能出手相助。”

江铸城说:“如果华峻能劝降严纲,那真的就是奇迹了。”

向渊说:“让我们一起期待奇迹的发生吧。”

2

晚上,向渊在家里吃过晚饭,做完家务,照例坐在沙发上,陪蒋明琦聊天。

蒋明琦的心情有点纠结,她在前两天给向渊洗外套时,无意中发现外套上有一根长长的卷发,这根头发显然不是自己的,而且显然是一位女性的。

向渊的外套上怎么会有女性的长发?这让蒋明琦感到困惑。以女性特有的直觉和敏感,蒋明琦感觉这应该是一位年轻女性的头发,向渊和这位年轻女性有过拥抱或其他身体上的亲密接触。

但以蒋明琦对向渊的了解,又觉得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在向渊身上的,为此,蒋明琦这两天一直很纠结,要不要试探一下自己的丈夫?

蒋明琦想了想,与其把这种疑问埋在心里,不如弄个明白,扫清自己心里的疑虑。

蒋明琦装作很随意地问道:“那天晚上你加班怎么样,任务完成了吗?”

向渊说:“哦,完成了,第二天一上班就把汇报材料交给了高主任。”

蒋明琦说:“你们那个高主任真够变态的,又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干嘛非要你大晚上加班呀。”

向渊说:“唉,没办法,机关就是这样,官大一级压死人,官僚主义让人深恶痛绝呀。”

蒋明琦问道:“他就叫你一个人加班呀?”

向渊说:“是我办的案子,当然是叫我加班了,哦,还有一个助理。”

蒋明琦问道:“你的助理?”

向渊说:“对,我的检察官助理。”

蒋明琦问道:“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个助理?”

向渊说:“哦,没什么事,就不会特意去提她了。”

蒋明琦问道:“你这个助理挺年轻的吧,男的还是女的?”

向渊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很意外,今天蒋明琦怎么绕来绕去,原来是要打听他的这个助理,她打听自己的助理干什么呢?

向渊自然不明其意,也不知怎么的,竟然鬼使神差地说:“哦,一个男的,怎么了,你问这干嘛?”

向渊一说出这个谎言,心里马上就后悔了,心想,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言不由衷地说了个谎言呢?自己可是从来就不怎么撒谎的,特别是对蒋明琦,自己还真的没有撒过什么谎呢。

蒋明琦说:“哦,我关心关心人家嘛,这小伙子还单身吧?”

向渊不禁心里有点紧张,说:“哦,对,还单身呢。”

向渊这下意识到,一个谎言说出口,马上就需要再用一个谎言来掩盖,真是恶性循环呀,但前面这个谎言已经覆水难收了。

蒋明琦说:“那哪天带回家吃个饭呗,我正好有个同学的妹妹也没找呢,看看他俩有没有缘分。”

向渊说:“哦,原来你是想做红娘呀。”

蒋明琦说:“你自己的助理你也多关心关心人家呀,这样人家助理你办案不是更有积极性吗。”

蒋明琦说到这里,向渊这才放下心来,他以为蒋明琦打听半天他的助理,真的就是为了帮她同学的妹妹介绍对象。

向渊说:“那是,不仅我关心了我的助理,你也帮你同学解决了她妹妹,这是好事呀。”

但蒋明琦的心里却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一方面,她是完全信任向渊的,她一听向渊的助理是个男的,就完全可以排除那天晚上加班向渊和女性有什么亲密接触,但另一方面,她的疑虑还是没有解除,向渊外套上的那根长发到底是谁留下的呢?

蒋明琦知道,她显然不能直接去问这个问题,那样会严重伤害到他们夫妻间的信任,退一万步,纵然向渊真的背叛了她,她也绝不会用拷问的方式来探究,时间总会告诉她答案的。

当然,她对向渊的人品还是有自信的,她相信向渊不会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情,那根长发或许是在人多的地方因为拥挤被陌生女性蹭上去的,或许还有她意想不到的情况,蒋明琦觉得自己是不是多虑了,完全是庸人自扰呀。

蒋明琦决定彻底放下猜疑,转而问道:“周奋励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向渊说:“唉,别提了,这个周奋励有道德洁癖,我们已经找到严纲的那个生死兄弟了,这个人叫华峻,华峻证实严纲根本就没找过他,他和严纲好几年没联系了,这样一来,周奋励的女儿不就安全了吗,江铸城就建议他在法庭上要翻供,揭穿严纲,指证严纲才是真凶,可周奋励坚决拒绝了,他非要当庭认罪。”

蒋明琦问道:“哦,那他为什么要替那个严纲顶罪呢?”

向渊说:“周奋励说是因为良知,他觉得自己才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是他间接害死了马雯欣,如果严纲再被判死刑,严纲夫妻就都因他周奋励而死,周奋励就一生都难以心安,所以周奋励决定要担起这个责任,他要替严纲顶罪,算是自己对严纲这个情感上的受害者的一种补偿,他自己也要以坐牢的方式,实现灵魂救赎。”

蒋明琦问道:“你们怎么看周奋励的这个决定?”

向渊说:“江铸城苦劝了他很久,没有说服他,觉得他就是执迷不悟,不可理喻呀。”

蒋明琦问道:“那你呢,你怎么看?”

向渊说:“在法律上,周奋励这样做妨害了司法秩序和司法公正,妨碍了我纠正这个冤案,这让我很难做,要纠正这个冤案会变得很艰难,不过在感情上,我还是钦佩周奋励的胸怀,他能放下对严纲的仇恨,诚心去替迫害自己的人顶罪,也确实是个奇人呀,问世间,有几人能做到哇。”

蒋明琦说:“真的有这么难理解吗?”

向渊一听,有点诧异地问道:“怎么,你很认同吗?”

蒋明琦点点头,说:“我完全认同,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宁可自己为别人多做一些,不愿别人为我牺牲什么,我最不愿意的事情就是亏欠别人。”

向渊说:“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没有亏欠谁。”

蒋明琦说:“那是你安慰我罢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能工作,身体的排斥反应也越来越严重了,总让你操碎了心,我成了你最大的负累,我这不是亏欠你吗?”

向渊说:“你怎么又说这些,我不是说过了吗,有你在,我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为你做什么,都是快乐的。”

蒋明琦说:“我知道,你是深爱着我的,我很感激,我心里面经常在说:向渊,谢谢你的爱,谢谢你今生的呵护,我只有来生再报了。”

蒋明琦说到这,向渊的眼睛还是潮湿了,他用手捂住蒋明琦的嘴巴,说:“不要说什么来生,我们今生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只要每天在家等我下班,我就觉得很温馨、很幸福,这不就是爱的回报吗?”

蒋明琦把向渊的手拨开,说:“不管你觉不觉得亏欠,我觉得我今生亏欠你太多,这是我的感觉,你懂吗?

我爱你,所以我不想自己深爱的人活得这么累,我希望我能健健康康地把这个家操持好,我希望我能给你生个可爱的宝宝,让你体验做父亲的快乐,我希望你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你的事业中去,我给你一个温馨的港湾,你明白吗?”

向渊听到这,眼眶一片潮湿了,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我懂,我当然懂,你的这些希望,都是因为爱我,但是你要知道,相爱是彼此的付出,真爱是快乐的付出,为爱付出,本身就是件幸福的事情,爱情面前,没有谁亏欠谁,明白吗?”

蒋明琦点点头,说:“嗯。”

向渊扶着蒋明琦的双肩,说:“你现在对我最好的回报,就是好好保重身体,要相信自己会一天天好起来的,不要胡思乱想,放下所有的杂念,轻松、快乐地生活每一天,好吗?”

蒋明琦说:“你放心吧,我至少还可以弹琴,音乐会陪伴我,让我放松心情。”

向渊说:“对,音乐也是一副治疗的良剂,如果你弹累了,不想弹了,我就弹给你听,我的技术不比你这个专业钢琴师差哟,好吗?”

蒋明琦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也过了专业十级嘛,神气什么呀。”

向渊见蒋明琦破涕为笑了,说:“好了,不聊了,你早点休息吧。”

蒋明琦微笑着站起身,象个乖孩子似的,离开客厅,走进卧室休息。

向渊重重地躺在沙发上,心情有点郁闷,他心想,自己刚才为什么会鬼使神差般地撒谎呢?或许是因为和沈冰鸿的那个拥抱,那样一次拥抱,在向渊对爱情忠贞不渝的观念中,就已经算是一种不忠的行为了,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的这种心虚,或者说是一种担心,担心蒋明琦知道会产生误会,或许正是这种潜意识里的心虚和担心,驱使自己言不由衷地说了谎吧。

但向渊还是很后悔,毕竟自己是清白的,没有必要遮遮掩掩呀,更为重要的是,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相互信任,这种信任是弥足珍贵的,是夫妻感情恩爱的基础,而自己的任何一次谎言,都是对这种信任的践踏。

向渊真的很想向蒋明琦坦白,说清楚他和沈冰鸿之间的事情,但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而且跟蒋明琦说出这些,只会徒增蒋明琦的烦恼,还是守住这个秘密的好。

向渊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和蒋明琦坦诚相见,千万不能再对她撒谎,伤害她对自己的那份十足的信任。

3

5月20日,周奋励涉嫌故意杀人案在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号审判厅开庭审理,因为案件涉及当事人个人隐私,法院决定不公开审理,连当事人的家属都不能旁听,严纲则作为刑事附带民事诉讼原告出席法庭。

审判长宣布开庭,并宣布了不公开审理的理由,法警随后将被告人周奋励押上法庭。

审判长验明被告人身份后,问道:“被告人周奋励,你对起诉书有什么意见吗?”

周奋励看了原告席上的严纲一眼,严纲也眼睛直直地盯着周奋励,周奋励用眼神示意他不要紧张,然后向法官答道:“没有,起诉书指控的犯罪属实。”

严纲听到这句话,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审判长宣布开始法庭调查,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公诉人向渊站起来,开始宣读道:“洪都市人民检察院起诉,洪检公诉字[2017]82号,被告人周奋励……”。

向渊刚读到这,法庭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喧闹声,向渊被迫停了下来,循声望去,看发生了什么情况。

这时,一名法警跑了进来,审判长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

法警答道:“有一个自称华峻的男子,说是这个案件的重要证人,他要求出庭作证,非要进法庭不可。”

审判长一脸迷茫,向控辩双方问道:“公诉人,辩护人,你们从来没有向本庭申请过证人出庭作证呀,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个证人?”

向渊立即向坐在对面辩护席上的江铸城使了个眼色,江铸城心领神会,向审判长答道:“审判长,对不起,这是我申请的证人,因为之前证人一直没有空,我不能确定他能不能出庭,所以暂时没有向法庭申请他出庭作证,现在既然他赶过来了,我现在正式申请这位证人出庭作证,书面申请手续能否庭后再补?”

审判长还是一脸迷惑,问道:“这个证人案卷里面没有出现过呀,他自称是一个重要证人,他能证明什么呀?”

审判长话音刚落,未等江铸城回答,华峻已经闯了进来,对着审判长大声答道:“我能证明这个被告人是冤枉的,真凶另有其人。”

法庭里的法警随即冲了上来,准备将华峻驱逐出法庭,审判长制止了法警,说:“先别赶他走,让他把话说完。”

华峻说:“谢谢审判长,这个被告人周奋励是替人顶罪的,真正的凶手就坐在法庭上。”

法庭的三位法官一听,都大吃一惊,审判长惊诧地问道:“你说的真凶是谁?”

华峻指着严纲对审判长说:“就是他,被害人马雯欣的丈夫严纲,是他设计栽赃被告人,逼迫被告人替他顶罪的。”

严纲一听,愤怒地站了起来,指着华峻怒吼道:“你他妈的神经病呀,这里是法庭,由不得你胡说八道!”

审判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都搞懵了,他大惑不解地向华峻问道:“你说原告严纲才是真凶,你怎么知道他是真凶的?你看到他投毒杀人吗?”

华峻被问得怔了一下,一时语塞,说:“我……”。

这时,向渊向审判长说:“审判长,鉴于辩护人提出申请新的证人出庭作证,而且这个证人声称能证明被告人不是真凶,出现重大证据变化,我申请暂时休庭,我需要向检察长请示,是否申请延期审理,补充侦查。”

审判长也觉得一头雾水,正好公诉人申请暂时休庭,他和另外两位审判员简单合议了一下,说:“准许,下面暂时休庭。”

休庭后,向渊拿出手机,准备向温照疆副检察长请示汇报,但他又想了想,担心温检未必会同意他申请延期审理,如果温检不同意,他就只能遵命执行了,所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打给温照疆,而是直接打给了检察长季树慷。

向渊向季检简单汇报了庭审中发生的突发情况,请示能否申请延期审理,补充侦查,季树慷在电话中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是全国优秀公诉人,你比我拿得准,我同意你的方案。”

季检这句话斩钉截铁,展现了领导“用人不疑”的胸怀和敢于担当的气魄,让向渊觉得非常振奋。

向渊回到法庭,正式向法庭申请延期审理,由检方对案件进行补充侦查,审判长经与其他两位审判员合议,准许检察机关补充侦查,决定对案件延期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