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罪证

竞争并不是推动人类前进的动力,嫉妒才是。

——沃伦·巴菲特

1

周奋励案经过两次退回补充侦查,向渊认为仍然存在不能排除的合理怀疑,倾向于对案件作存疑不起诉,建议第二检察部主任高亦君召开检察官联席会讨论一下,得到高亦君的同意。

3月6日,高亦君召集第二检察部全体检察官,召开检察官联席会,讨论周奋励案。

向渊先用幻灯片形式,向各位检察官介绍了周奋励案证据状况和存在的疑点。

向渊说:“请各位同事看幻灯片,周奋励案的主要定罪证据有:

1、报案笔录,证实死者于2016年9月2日晚上死于干洗店柜台内。

2、现场勘查笔录,证实在柜台上找到一种类似蛋糕的残渣碎屑。

3、物证检验报告,证实现场发现的食物残渣是一种奶酪蛋糕,内含巨毒成分丧命散,这种毒药能让人在几分钟内死亡。

4、尸检报告及法医鉴定意见,证实死者马雯欣胃内有含丧命散成分的奶酪蛋糕,马雯欣系中毒死亡,死亡时间约在案发当晚8时左右。

5、干洗店监控视频资料,证实案发当晚7时42分,有一名男子进入店内,与马雯欣攀谈,约7分钟后,该男子离开。

录像显示,在该男子进店之前,柜台上并没有蛋糕,但在该男子离开后,马雯欣发现柜台上有一块蛋糕,于是几口就吃了下去,几分钟后,当场死亡。

6、死者马雯欣丈夫严纲证言,严纲辨认视频中的男子为周奋励,并证实周奋励是他家隔壁邻居,两家关系一向不错。

经面部比对,确定视频中的可疑男子正是周奋励。

7、物证及搜查笔录、指纹鉴定,证实警方在犯罪嫌疑人周奋励家中搜到半瓶丧命散,与案发现场勘查提取的具有同一性。

指纹鉴定意见,证实在装丧命散的瓶子上提取到了周奋励的指纹。

8、周奋励亲笔供词和供述笔录,供称他与马雯欣有不正当关系,后马雯欣提出要与他结婚,并以告发他相要挟,周奋励觉得无计可施,于是毒杀了马雯欣。

审讯同步录音录像显示,周奋励供述自然,录像中没有非法审讯行为。

从侦查阶段到审查起诉阶段,周奋励的供述一直稳定,没有翻供。

9、周奋励两份指认笔录,内容分别是周奋励带领侦查人员对他购买丧命散的地点和购买作案所用蛋糕的地点进行现场指认。

10、电子证据,经对周奋励和马雯欣手机微信删除内容进行技术恢复,证实二人曾有过多次约会的联络。

11、物证及检验报告,证实在周奋励家卧室床头及床底均提取到了一根长头发,头发DNA与马雯欣的一致。”

大家听完这些证据,都感到有些纳闷,心想证据这么充分的案件,还讨论什么?

高亦君按捺不住了,用质疑的口气说:“我看这个案件证据很充分嘛,有直接证据,有间接证据,证据间相互印证,环环相扣,分别证实了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动机、犯罪经过、犯罪后果,这么充分的证据,还讨论什么?”

向渊刚想解释,没想到自己之前的助理、现在的检察官颜慕曦马上冲着高亦君说:“高主任,证据疑点还没说呢,您的结论下得太早了吧?”

颜慕曦这么说,高亦君当然不爽,但颜慕曦又没说错,高亦君也就不好反驳什么,只好说:“那行,向渊,你接着说。”

向渊说:“好的,这个案件的疑点主要有以下四点:

1、周奋励为什么会在家里留着半瓶丧命散?这么关键的物证,他不应该会留在家里的。

2、我们讯问周奋励时,问他买的蛋糕多少钱一个,他说大概七八块钱,但实际上是15块钱一个,如果真是周奋励买的,他不可能记忆偏差这么大。

而且,从犯罪心理学角度分析,犯罪人对自己犯罪的经过记忆是很深刻的,周奋励对自己花多少钱买的这块蛋糕,相信一定是不会忘记的。

3、周奋励虽然指认了购买毒药的地点,但卖药的人一直没有找到。

4、据调查,周奋励品性善良正直,守法度的意识很强,从这点上看,他毒杀马雯欣是有疑问的。”

高亦君听完,继续用质疑的口气问道:“你认为这些所谓的疑点,构成合理怀疑吗?”

向渊说:“这些疑点确实影响了我的内心确信,我认为这个案件不能得出唯一结论,没有排他性……”

向渊话音未落,高亦君就说:“这只是你认为的合理怀疑吧?你认为的怀疑,未必就构成法律上的合理怀疑。”

颜慕曦又抑制不住,朝高亦君问道:“高主任,那您认为什么才是合理怀疑呢?”

法律上和学术界对“合理怀疑”都没有一个清晰的定义,高亦君当然说不上来,他对颜慕曦的提问感到很不爽,以很不耐烦的口气说:“合理怀疑不是一切怀疑!

向渊刚才说的所谓疑点,都是可能解释的,比如说,为什么嫌疑人家里留了半瓶毒药,这很正常嘛,在其他投毒案件中,也有在嫌疑人家里找到毒药的。

还有,找不到卖药的人,这也很正常呀,刑诉法规定的起诉标准是证据充分,不是证据穷尽!一个案件难道要所有的证据都穷尽了才能定案吗?

至于品格证据,本身是不能作为定案根据的,就是道德楷模也有违法犯罪的!

向渊,你可是全国优秀公诉人呐,我说的这些你应该懂吧?”

向渊听得出,高亦君这是将对颜慕曦的不满迁怒于他,但向渊虚怀若谷,谦逊地说:“高主任说得没错,合理怀疑不是一切怀疑,我个人的怀疑未必就是法律上的合理怀疑,所以我想听听诸位检察官的看法。”

按照检察官联席会的程序规定,主持人是最后发表意见的,高亦君第一个发表意见,显然违反了程序,向渊的这句话,也是对高亦君的“温馨提示”,高亦君当然是懂的。

高亦君知趣地说:“我刚才只是和向渊讨论呵,大家可以一起讨论嘛,看看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没有,就请一一发表意见吧。”

接下来,各位检察官逐一发表了意见,除了颜慕曦赞同向渊的意见,其他检察官都认为这个案件证据充分,可以排除合理怀疑,应当提起公诉。

高亦君听完大家的意见,心里不禁有些得意,最后总结说:“好!除了小颜外,其他人形成了高度一致的意见,都是起诉的意见,我个人也是这种意见,这个案件应当起诉,根本没有讨论的余地!

嫌疑人虽然是省委的处长,但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我们审查起诉案件,不能因为嫌疑人的身份和一贯品行就对证据产生怀疑,定案的唯一根据就是证据!

最后我建议大家,不要随便把案件提交检察官联席会来讨论,否则就是浪费我们大家的时间。好了,散会!”

向渊回到办公室,颜慕曦也怒气冲冲地尾随而至。

向渊当然明白颜慕曦为什么生气,故意对着一脸怒气的颜慕曦说:“你这是怎么了?跟谁呕气呢?”

颜慕曦说:“当然是高某人了!还‘亦君’呢,最小人了!”

颜慕曦这样说,是有原因的。

高亦君和向渊是同一年考入洪都市检察院的,并且都分配到公诉部门工作至今,向渊勤奋努力,埋头苦干,很快就斩露头角,赢得领导的器重和赏识,同时刻苦钻研,笔耕不缀,不断取得研究成果。

高亦君从一开始就暗中和向渊较劲,但他不愿吃苦,更怕写调研文章,工作业绩平平,调研成果也寥寥无几。

几年前,高亦君和向渊一同参加“以赛代评”机制的公诉业务竞赛,竞赛项目包括公诉案件审查报告制作笔试、公诉业务答辩、模拟案例辩论,比赛成绩优胜者即被授予“优秀公诉人”称号。

高亦君知道这次比赛是自己与向渊的公诉技能PK,对将来的晋升也意义重大,他早早就开始针对竞赛项目和内容,做了很多套模拟笔试题,进行强化训练,而向渊并没有将比赛和功名联系起来,所以并没有花专门的时间去闭关修炼,直到比赛前,都依然在埋头办案。

高亦君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但公诉技能需要日积月累的努力才能精进,虽然几个月的强化训练大大提升了他的竞技水平,但终因理论功底不深和业务素养不够精湛,在全省公诉业务竞赛中止步,只被评为全省优秀公诉人,而向渊凭借数年积累的深厚功底和高超的公诉水平,一路过关斩将,最终在全国公诉业务竞赛中取得优异成绩,被评为全国优秀公诉人。

高亦君在这次与向渊的正面PK中完败,他感觉自己很没有颜面,令他对向渊更加心生嫉恨。

两年前,公诉部门主要负责人被提拔到基层检察院任检察长,向渊被认为是接任此职务的最佳人选,但高亦君善于钻营,人脉很广,人缘也不错,被认为也有一定竞争力。

高亦君意识到,这才是他与向渊的终极PK,他使出浑身解数,用尽一切资源,最终成功实现“逆袭”,被提拔任公诉部门主要负责人,捕诉合一改革后,又顺理成章地担任第二检察部主任。

对此,向渊只是淡然处之,仍然一如既往地勤奋工作着,而作为昔日的爱徒,颜慕曦却一直耿耿于怀,视高亦君为沐猴而冠的小人,所以才出此言。

向渊当然理解爱徒的好心,但颜慕曦这样在公开场合为自己打抱不平,他认为对颜慕曦是有害的,于是说:“千万别这么说,或许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颜慕曦一听,更生气了,说:“您怎么这么善心,难道他这样做还不过分吗!?”

向渊无所谓地笑了笑,说:“做好自己,何必去管别人怎样呢?

有一句话说得很好,‘也许有些人很可恶,有些人很卑鄙。而当我设身为他想象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比我还可怜。所以请原谅所有你见过的人,好人或者坏人。’”

颜慕曦听了觉得颇有道理,但还是愤然地说:“哼,他这种人可恶、卑鄙,跟我是没啥关系,但他靠钻营上位,这是小人得志,当年明明应该是您当我们头的。”

向渊说:“谁当头那是领导操心的事,领导作出一个决定,自然有他的考虑,或者说有他的难处,我们只需要埋头把事情做好,总之呢,就是一句话‘但问耕耘,莫问收获’。”

颜慕曦听向渊这么说,总算释然了,为向渊宁静致远的胸怀深感钦佩,感叹道:“‘但问耕耘,莫问收获’,这可是很高的人生境界啊。”

向渊摆了摆手,说:“最高的人生境界你知道是什么吗?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种豁达和超脱才是至高的人生境界呀。

不说这个了,你对周奋励这个案件怎么看?在会上支持我的意见不会只是为了力挺我吧?”

颜慕曦说:“怎么说呢,我没有阅卷,但我相信您的判断,那些人之所以都不赞成您的意见,是因为受了高某人的引导。”

向渊说:“倒未必完全是受高亦君的引导,即使他不先发表意见,其他人也很可能是起诉的意见,因为这个案件的罪证确实近乎完美,听完那些有罪证据,很容易就得出有罪的判断。”

颜慕曦说:“但你的怀疑也不是空穴来风呀,说白了,这些参加讨论的人根本就没有责任心,他们手上都一堆的案子,自己的案子还忙不过来呢,哪有精力去仔细研究别人的案件呀,再加上这种联席会的意见也只是参考意见,他们怎么说都不用负责任。”

向渊说:“不光是检察官联席会存在这个问题,检委会也存在这个问题,集体审议案件总是难免有利也有弊呀。”

在向渊看来,集体审议案件有利也有弊,其利在于能够集思广益,利用集体智慧对案件把脉和把关,同时对办案检察官的权力形成监督制约,但其弊也很明显,那就是违背了司法亲历性规律,承办人亲历了阅卷、讯问犯罪嫌疑人、询问证人、被害人、勘查现场等办案过程,对案件有切身感受和直观体验,形成的内心确信或合理怀疑更加准确,而参与审议的人只是看了一下议题报告,有的甚至只是听了一下承办人的介绍,就发表决定案件处理和嫌疑人命运的意见,这种判断是缺乏案件亲历性支撑的,加上集体审议难以实现对个人的追责,参与审议的人可能就会不负责任地随意发表意见,如此“审者不定、定者不审”,就可能损害案件的公正性。

司法责任改革后,按照“谁办案谁负责、谁决定谁负责”的司法责任制改革精神,检委会审议案件应该原则上限于法律适用问题,但实践当中,疑难复杂案件大多是事实认定和证据采信上的疑难复杂,因而最终提交检委会审议解决的,也大多还是事实认定和证据采信方面的疑难复杂案件。

2

检察官联席会的结论虽然对检察官只是作为参考,没有约束力,但向渊意识到,他对周奋励案的合理怀疑很难得到别人的认同,如果将这个案件提交检委会审议,结论很可能也是起诉。

向渊为此觉得很苦恼,因为在他看来,周奋励可能并不是真凶,而是一个替罪羊,如果自己将这个案件提起公诉,意味着亲手将一个可能的无辜者推向被告席甚至断头台,这会令他一生都陷入自责和不安。

按照司法责任制改革后的权力清单,分管副检察长可以直接决定案件的不起诉,向渊决定向分管副检察长温照疆汇报他对周奋励案的看法,希望能得到温检的支持。

向渊带着周奋励案的汇报材料,来到温照疆办公室,向温照疆汇报他对周奋励案的看法和建议。

温照疆在基层院当过8年的检察长,去年孙鹤林副检察长退居二线,温照疆回到市院接任副检察长,分管公诉工作,但他之前并没有从事过公诉工作,在基层院检察长任上出过几个庭,也基本上是照本宣科地走流程,算不上是真正办过公诉案件。

向渊汇报完了案件的证据状况和疑点后,说:“温检,我认为这个案件存在合理怀疑不能排除,而且又是一个死刑案件,性命攸关,建议对周奋励先作存疑不起诉,同时要求公安机关继续侦查,要么查出真凶,要么找到新的证据排除这些合理怀疑,还可以把周奋励再移送起诉。”

温照疆说:“案件侦查到了这个地步,你认为还有可能收集到什么新的证据吗?案件一旦作了存疑不起诉,理论上是有新的证据还可以再起诉,但实践当中,有几个案子作了存疑不起诉后又捞起来再起诉的?”

温照疆说的确实是实际情况,向渊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温照疆接着说:“向渊啊,办案子可要考虑周全呀,这个案件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不一般,是省委大机关的一名正处级领导干部,我们就一句‘不能排除合理怀疑’,就把他放了,人民群众会怎么想?

特别是被害人家属,能答应吗?

如果被害人家属利用网络炒作,说什么‘省委处长杀人被检察机关不起诉’之类的,形成网络舆情,你我担待得起吗?”

温照疆说到这个份上了,向渊知道已经完全没有说服的余地了,只好说:“好的,我明白了,谢谢温检的教诲!”

向渊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很清楚,不起诉的决定权在分管副检察长,分管副检察长要对不起诉决定负责,温照疆其实就是不愿担这个责,对于温照疆来说,他追求的是当好自己的太平官,只要周奋励案的定罪证据足够,法院能判得下来,就一诉了之了,至于周奋励是不是真的有可能被冤枉,他可不会去纠结这个问题。

分管副检察长不支持自己的意见,怎么办?

向渊想越过温照疆,直接向检察长季树慷汇报,又觉得这样不妥,可能会得罪自己的分管院领导。

这时,向渊深深想念孙鹤林,一个真正懂他的分管副检察长。

孙鹤林虽然退居二线了,但正因为他退位了,向渊反而和他来往更多了,不仅逢年过节会去拜访,平常有时间也会去陪老领导喝喝茶、打打球。

正所谓“政声人去后,民意闲谈中”,一个领导干部的威望大小,是否被人真心拥戴,在他在位时是看不出来的,因为只要在官位上,就自然会形成官威,下属就自然会对其点头哈腰甚至巴结奉承,而只有退位之后,虚伪的奉承才会现形,真心的爱戴也才能展现。

向渊是孙鹤林非常赏识和厚爱的一位下属,孙鹤林退位以后,向渊仍然对他一如既往地恭敬有加,令孙鹤林感到非常欣慰。

向渊来到孙鹤林家中,向孙鹤林请教周奋励案如何处理。

向渊先向老领导汇报了周奋励案的证据状况、疑点,以及温照疆的意见,然后说:“孙检,您看我该怎么办?能不能直接向季检汇报呢?”

孙鹤林摆了摆手,说:“不妥,你这样做是越级汇报,乱了程序,而且,你为什么不服从温检的命令,你怎么跟季检解释?是你认为自己水平比温检高,还是你认为温检不愿担责任?

以我对温照疆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心胸很开阔的人,你这样做很容易让他产生误会。”

向渊听完,连连点头。

孙鹤林想了想,接着说:“向渊啊,我知道你的司者仁心,宁纵不枉,这个理念我是支持的,就这个案子而言,是不是有幕后真凶,是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就此对周奋励作不起诉,这个案件也就此告结了,周奋励不就更不可能说出实情,幕后真凶不就更难浮出水面了吗?”

向渊一听,感到恍然大悟,说:“对,您说得有道理,周奋励背后的幕后真凶,只有靠周奋励说出来,不把周奋励逼到绝境,他是不会说的。

您真是一语道醒梦中人呀,呵呵,孙检,姜还是老的辣呀。”

孙鹤林笑了笑,风趣地说:“你这是恭维我呀还是说我老了呀?”

向渊顿时感觉这个话有点不是很妥切,自己平常不爱奉承领导,所以就不太擅长说这种奉承话,好在孙鹤林是已经退位的老领导,也没有任何介意的意思,向渊也就没有太尴尬,也跟着哈哈笑了笑,说:“您的智慧永远不老,智慧长青!”

孙鹤林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向渊觉得,爱听奉承的话,真的是每个人的共性。

向渊喝了一口茶,又想起一个问题,问道:“孙检,那要是我就这么将周奋励起诉了,法院判了他死缓甚至死刑,他还是不说出真凶呢?我自己心里这一关还是过不去呀。”

孙鹤林说:“现在不是你要起诉他,是温检要起诉他,对不对?

你的意见很明确,对周奋励应当作存疑不起诉,他温照疆不同意,那就行使他的职权,他作为分管副检察长,可以改变检察官的意见,那就让他决定起诉好了,他对起诉决定负责嘛。”

听孙鹤林这么一说,向渊又是恍然大悟,说:“对呀。”

孙鹤林接着说:“你原本也只能服从他的决定,心里上有什么过不去的?

凡事都有利则必有弊,有些事情顺势而为,问题反而会迎刃而解。”

诉或不诉,向渊总算从孙鹤林这里找到了答案。

3

向渊对周奋励案提出存疑不起诉的意见,然后将案件报告呈报温照疆审批。

周奋励案报告放在温照疆案头,温照疆感觉桌上放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因为他要是同意向渊的意见,怕承担不起诉的责任和风险,要是不同意向渊的意见,又怕承担起诉的风险,毕竟向渊是全国优秀公诉人,温照疆对自己的办案水平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加上自己又没有阅卷,没有亲历审查案件的过程,就这样否定向渊的意见会不会过于武断?

温照疆感到左右为难,他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案件提交检委会审议,由检委会来决定诉或不诉,也由检委会来承担这个责任和风险。

于是,温照疆在案件报告中分管副检察长意见处签批道:“鉴于该案检察官联席会意见与承办人意见分歧很大,属于重大疑难复杂案件,拟提请检委会审议,呈季检察长审示。”

温照疆批完后,拿着报告来到检察长季树慷办公室,向季树慷汇报自己的意见。

温照疆简要汇报了周奋励案的意见分歧情况,然后说:“季检,我建议这个案件最好能提交检委会讨论一下,您看呢?”

季树慷听完温照疆的汇报,就猜到了温照疆的心思,温照疆作为分管副检察长,前怕狼,后怕虎,如此没有担当,他心里是感到不满的。

季树慷有点为难地说:“我在上次司法责任制改革工作会上已经说过了,司法责任制改革嘛,核心是落实‘责任’,检委会讨论案件的问题在于集体负责,等于没人负责,所以按照改革的精神,检委会讨论案件原则上限于法律适用问题,象这种事实和证据存在分歧的案件,就不要上检委会了吧,你是什么意见,直接定就行了吧,你看呢?”

季树慷虽然是商量的口吻,但实质上就是下了命令,甚至是隐含了对温照疆的一种批评,温照疆当然是懂的,只好说:“是,您说的对,这种事实和证据问题,就是上检委会也不一定议得清,可能也还会有分歧,那好,我就直接批掉,对了,您个人对这个案子是什么意见呢?”

季树慷说:“我没有阅卷,就不发表个人意见了,你们定吧。”

温照疆又碰了个钉子,而且季树慷还借机给了他一个暗示,话中带话地提示他,对于这种疑难复杂案件,他作为副检察长也最好要阅卷,温照疆只好说:“是,那我再阅阅卷,再作决定。”

温照疆拿着周奋励案报告,悻悻地回到办公室,心里有点懊丧。

温照疆原本是想同意向渊意见的,因为毕竟向渊对案件看得更准,自己要否决向渊的意见要冒更大的风险,但问题在于,自己之前已经表明了意见,此时若收回成命,意味着承认自己错了,面子上又难以下台。

温照疆骑虎难下,只好大笔一挥,把之前签批的意见划掉,重新签批道:“请参考检察官联席会绝大多数意见,依法起诉。”

3月15日,向渊将周奋励故意杀人案向洪都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