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园别样红

我时常和老妈翻看旧的相册,回忆着过去的种种往事:

小的时候常常听见老妈提到苏州这个地方,人们常说的“上天堂,下苏杭”中的“下苏杭”的“苏”其实是泛指江南,苏州,江苏省的一个市。

江苏、浙江一带确实人杰地灵。江苏的苏州吴县木渎,听老妈说她小的时候和外婆一起去过。

木渎在太湖之滨,是江南著名古镇,在那里,到处是吴侬软语。细软柔美的语音,恒古不变。

太姥姥(太婆)吴玉梅就是吴县木渎人。早年也是响应国家号召搞三线建设,离开了家乡,和太公走到了一起。

络绎市的61厂,可以说基本上大部分家庭都是江浙人,讲江南话的占了很多,太婆在工作和平常与外人交流的时候很喜欢用吴侬软语,外婆沈雅玲记得很清楚,太婆说出的话很难懂。

在家庭的婚姻问题上,太婆有时候还有点苛刻倔强,要求子女的老伴儿一定是江浙人,哎!不过,最终结果是不能强人所难的,除了大姨姥的老伴、大姨姥的儿媳妇、我的外公,还有舅公婆家庭背景是南方人,其余的包括我的老爸、二表舅、舅妈那边、还有太婆的孙媳妇就打破了太婆的要求。太婆虽然有时候喜欢带戴着“有色眼镜”,但是,子女们、女婿们、儿媳妇、还有孙子、外孙们一辈都很孝顺、尊重她老人家,时间长了,地域的观念也渐渐淡化。

太婆每年逢年过节会和家乡人通话,常说“mai hai”(蛮好),这是地地道道的苏州方言。称呼亲戚,叫“xie long”、“xie ”就是“小”的吴音,小都是读成“谢”(xie)。有一次通电话,很长,操着家乡话一句接一句,旁边的子女都不知道太婆说了什么,听上去是外国话,比英语还难听懂。“七不劳三千”、“颜鼻头出咀”、“七力叠类”,这些发音可以说非常难懂。其实是说做事不靠谱,没影的事情,太吃力太累。估计当时太婆正在电话中发牢骚。

太婆最大的兴趣爱好有两个:听戏曲和搓麻将。

太婆他们那一辈人不像今天的我们,物质文化生活谈不上丰富,听听戏曲是绝大多数老年人的兴趣爱好,太婆也不例外。我外婆告诉我,在她小的时候,家里条件还算过的去,常常听的是家里的留声机和后来的录音机。在那个年代家里有留声机和录音机的确实很少,磁带、唱片可以说一大堆,至今太婆家里还有那些老古董,估计都发了霉。

每次只要放出唱片或录音机的声响,就能听到”噫噫噫,呀呀呀……”等等非普通话的戏曲。什么《盘门索夫》、《何文秀》、《红楼梦》、《碧玉簪》,这些都是出了名的戏曲,吴侬软语。听习惯了,一下子不听反而不适应。太婆在戏曲的时候,还会跟着哼哼唱唱几句。

除了有时候听到这些家乡的方言之外,有时候从录音机的磁带中发出断断续续的三弦和琵琶的声音。我后来读书了以后,才知道这种表达艺术叫做“评弹”。我第一次接触电视机,就记得看到戏曲频道里一男一女端坐,一个琵琶,一个三弦的拨弄,断断续续、抑扬顿挫的,那个就是苏州评弹,听着听着,感受着评弹独有的魅力。从那个时候我也对乐器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在老妈小的时候每逢休息日,常常和舅舅他们一起在太公太婆那边吃饭,就是太婆烧给大家吃,大家在老人家混饭。有一次在太公家里,还没有到开饭时间,老妈就听到太婆一个人又在听着她喜欢的《盘门索夫》戏曲。太公给老妈念了一首唐代诗人白居易的诗,念完之后,老妈从那个时候开始深深的体会到太公太婆渴望江南生活的愿望。后来,太公太婆举家到了海恩市,终于可以回到那个魂牵梦绕的江南去看看走走:还是那个“吴侬软语”。

海恩市离开苏杭很近,虽然说当时太公太婆到海恩市的时候已经是65岁到66岁,但是,腿脚还算灵光。太公太婆逢年过节一有时间,就去苏杭,住在亲戚家里,在那边享受着江南的一切。

那首太公念给老妈的诗《忆江南》,老妈记忆犹新: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后来,我对乐器发生了兴趣,我在太公的百岁寿辰当天,就用二胡拉了改编的这首唐代诗人的曲子《忆江南》。太公太婆听着我拉的二胡曲,思乡之情又一次油然而生……。

说道搓麻将,国人都基本上会打,而且麻将也是分地区的,在太婆那个年代,老人们另外一个兴趣或者说比较消磨时间的就是“搓麻将”。我老妈小时候记得大人们搓麻将就喜欢是不是蹦出“2、5、8”、“门子”、“清一色”、“自摸”、“碰”、“杠”这些字眼;有时候还能听到太婆又赢了“胡了!”。太婆有点痴狂,宁可不吃饭,也要拉着人或者说找搭子一起搓。

每逢周末,从下班就开始一直搓到周日的中午,那股子劲儿,体力真好,这可是通宵。不过,年龄上去了,这些年已经不再打了。据外婆和大姨姥回忆,他们有时候还不肯具体说打麻将,像是中了邪,提到麻将就想吐。当时,一提到搓麻将就想往外跑,就怕周末的来临,怕太婆打电话让她们来吃饭。其实,吃饭肯定要陪老人家一起吃的,但是,关键是吃好饭的“活动”就被套牢了。

“妈,下午我还有事情要出去办。”

“妈,维良他公司下午有事,我还要陪倩倩出去购物,就不留下来了”

大家都想找些理由拒绝太婆的麻将,逃避,能逃掉最好。

到了后来,这位吴侬软语的太婆只好找单位的同事朋友来家里,周日是必打,平常一三五下班后就在家里打,而且作息时间变得正常了。

“老江、老徐我们约好7点准时开工,不要忘记了,饿了这边有面条。”太婆基本上提前约定搭子。

到了周末休息,日子女既然答应过来混饭吃,也只能被拉着打,除非有事情拒绝不来吃饭。周末开上两桌;平常至少一桌。

“二饼”、“八万”太婆有一次发烧了,还说着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