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了,我真不会巫术
自打灵子记事起,堂屋中央的房梁上,就有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材。
有人说,这口棺材的大小,足足可以用三个人。
灵子知道,这三个位子就是留给大大、小姨和她。
可能是平日里太习以为常,或者夜里灯泡光线太暗,那夜竟未曾发现头顶上一览无余的棺材没了。
灵子只觉胸口一阵疼痛,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再醒的时候,又是一个清晨。
她终于读懂了大伯眼神的闪躲和瑶家婶子背过身去的偷偷抹泪。
即便灵子已经有了不好的各种猜测,但如此平静无异常的一切,怎么想怎么猜都没有想到是大大走了这样的大事。
灵子的天都塌了~
这些平日里跟大大走的这么近的人,是怎么能做到面不改色、一切如常的?
只要稍稍一想,灵子便泪如泉涌。
最疼爱自己的大大走了,前后居然没有一个人告诉她。
顿觉心如死灰,直板板的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盯着帐顶不吃不喝犹如活死人。
“灵儿,这一切都是大大安排好的。她说,不管谁走了,大家的生活都得照旧。今儿你必须得起了,大大的头七。”
大大走了都七天了!
原来,从灵子没有任何征兆却执意选择归家的那天,大大就离世了。
灵子顿觉一阵心悸,“哇”的一下没控制住,捂住被子嚎啕大哭。
许久,好不容易情绪好了一点,勉强灌了几口粥,灵子便随着大伯出了门。
紧靠村子的半山上,有一处巨石正好凸起于悬崖之上。
绝佳的视野平地上,有整整一个足球场大小的面积。
一栋别致的木质建筑犹如大鸟一般,巍然立于其上。
一扇威风凛凛的红色门坊上赫然写着三个金色大字:
千乘坊。
听大大说,这栋木坊的历史比周遭村子存在的时间都长。
很多很多年前,先祖为了躲避战乱逃进山里,远远看见了千乘坊并落脚留了下来,后来在旁边生活才逐渐有了刘家田村和翠山村等周边的那些村落。
千乘的主要作用就是在重要日子的举办祭祀、祭拜等仪式。
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晾晒药材十分方便,所以大大的医庐后来也搬了上来。
再后来随着村子的不断扩建和发展,把坊里剩下的一个偏堂便给村里人做成了祠堂,请进了祖先的牌位方便拜祭。
“大大就葬在坊后山下的院子里,地儿也是大大生前自己选的,说是如此能继续守护这片土地。”
大伯语调平静,表情却一脸哀伤。
阳光下的千乘坊,到处都闪耀着沉香木独特的光。
灵子有点睁不开眼。
恍惚之间,似乎看到红色门坊外,乌压压的站满了成千上万奔丧的人。
她从未如此认真的看过儿时主要的乐园。
历经多年,再看这里每一个屋角和窗棂的细节,都是巧夺天工的别出心裁又寓意深刻。
使得这栋百年甚至千年的木制建筑,即便立在这能俯视群山的风口位置,也屹立不倒、历久弥新。
除去行医出诊的日子,大大几乎都守在这千乘坊。
采药、晒药、碾药……打点着日常的一切。
绕过正堂进入后院,一棵三人环抱粗细的大榕树,延展的树枝几乎覆盖了半个院子。
大榕树下,有一个新起的小土包。
老话说,三年不立碑、五年不迁坟。
那,鼓起来的土包,就是大大的坟。
此时,土包旁边还趴着一只黄色的老狗。
“大大走后,阿黄也一直不吃不喝的陪在这,怎么赶都赶不走。”
大伯说的很黯然。
“阿黄~”
灵子轻声唤道。
那阿黄双耳一下子支棱起来,像是循着声音,往灵子这边跑了过来。
若以人类年龄计算,在灵子出生以前就已经在家里的阿黄,绝对算是狗类中最忠诚的百岁老人了。
它的眼睛大抵已经瞎了,但是嗅觉和听觉依旧灵敏。
毕竟陪在大大身边多年,早就是一只训练有素的狗狗。
灵子让大伯先回,自己则一个人跪在大大坟前。
这一把薄土阻断了灵子和大大最后的联系,心里积累了八年原有千万的话,此刻却如同过往记忆般,一片空白。
微风袭来,发出细碎的撞击声,像是在低声陪着灵子和大大说话。
灵子抬头这才注意到:
大榕树上,土包的上方,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挂饰。
有各色羽毛做成的镇守符,还有兽毛兽骨制的御兽符~
每一样,都是人们对大大的悼念和念念不舍的情感。
奇怪~
整个院子今天似乎异常安静。
平日里,虫鸣鸟叫不绝于耳的山里,此刻居然只有风声和符签的撞击声。
“是你吗?”
“是你回来了吗?”
有人像在灵子耳边说话,灵子吓得赶紧站起转了三百六十度。
方圆数米,整个院子只有灵子一人。
惊得灵子一身冷汗。
怕是最近几天没吃没喝又上了半山,被山风一吹,身体愈加虚弱所以产生了幻听幻觉。
灵子勉强起了身,抻了抻微麻的膝盖,准备去侧堂为大大准备“回魂饭”和烧“步天梯”。
人说,有三魂七魄。
死后一年去一魂,七天去一魄。
三年魂尽,七满魄尽。
从去世的那天起,每七天为一个忌日。
头七、二七、三七、四七、五七、六七、末七共七七四十九天。
其中,尤以头七为大。
《度亡经》中说,死者的魂魄“头七”会返家,会吃家里最后一顿饭,然后顺着梯子到天上去。
时至今日,灵子忽然明白:
自己大抵是没有继承所谓的巫女血统。
从小到大,大大在她面前,从来没有教过甚至提过有关于“巫”的任何事。
大大收徒成百上千,却只教灵子强身健体的基本功夫,其他都是避她而来。
大大极力让灵子学洋医出国,各种理由让她再也不要回来。
直至大大去世,大大都没有托梦或者灵子有任何预兆感知,甚至都没有让人通知她——这个唯一的曾曾曾孙女。
若非自己是完全没有一点血缘天赋,慈爱的大大怎么会如此待她?
“灵儿~备好了,咱下山吧!”
正当灵子复盘着多年的点滴,有人来了。
“阿健!你怎么来了?”
“下山要路过河边。河边不太平,我来接你。”
灵子点了点头。
按照惯例,备好了“头七”的东西,亲人是要回避的。
说是为了让亡者尽情享用家人最后的心意,也希望能走得了无牵挂。
灵子再仔细检查了一番后,才跟阿健下了山。
“咦~你怎么背了一个这样的包~”
见阿健的胳臂下夹了一个眼熟的蓝染布斜肩包,灵子试着问道。
“哦,这是大大的布包。那日落在我家了,这次来接你就顺便带过来了。”
布包~
大大每次出门不带药箱,却要带的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