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焉行

门猝不及防的开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站在玄关处,叫了声“爸”就一把抱住诸葛明。

王道行腿一软差点跪下。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腥臭味也突然消失了。王道行看见女孩从门里出来,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惊讶地下巴差点脱臼,直勾勾看看门内,再看看女孩,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我的错觉?!

“我上午到了直接打车去医院,谁知道你已经出院了,我就回家等着你们了。”诸葛彤带着哭腔说到,眼泪直流:“我妈打电话说的时候我都吓死了,怎么平时没什么事就突然……”

诸葛明也是眼圈一红,拍着女儿的背一直说“没事儿没事儿,爸爸没事儿”安慰着,父女俩絮叨了一会儿,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人呢。

王道行整个人还处于懵逼状态,想了半天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心里转念一想“关我屁事”,立刻就释然了。看这情形,那鬼玩意要么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跑了,要么就是消失了。

“对了,给你介绍下,光顾着你这丫头了,忘了客人了——这位是王大……王大帅哥,我的一个小朋友,忘年交,特别对你爸脾气。小王,介绍一下,我女儿,诸葛彤。”

诸葛明说完冲着王道行挤眉弄眼。

“你好,诸葛彤。”诸葛彤听父亲说了,这才松开父亲,看向王道行,站得笔直,纤纤五指伸过去。王道行明白诸葛明意思,讪讪一笑,连忙自我介绍,也伸出手,轻轻一碰就缩了回来。

手有点凉,皮肤也很粗糙,不过人是真好看,嘿嘿。

诸葛彤也借机打量王道行,心想:明明是个屌丝嘛,胡子拉碴,一脸猪哥相,帅个屁!我爸也是,怎么刚出院就把人往家里领……她刚想问一下,却又被诸葛明打断:

“对了,你怎么就回家了呢?!没遇见什么事儿吧?”诸葛明反应过来,吃惊的问,又小心翼翼往屋子里看看。

诸葛彤奇怪:“我……我不回家我去哪呀,什么遇见什么事?奥,我进门看见家里书架上那个小铜炉掉地上了,我就捡起来了,其他的东西我可没动您的!对了,我妈呢?”

“那就好,那就好……你妈……”诸葛明用眼神闪烁,只能硬着头皮开始编。

“你妈……啊,你妈买菜去了,这不来客人了么,中午在家吃。”诸葛明敷衍了下:“那咱们进屋说?”诸葛明故意把“进屋”俩字拉长调,又看向王道行,意思是问能不能进屋。

诸葛彤一边揽着诸葛明胳膊一边往屋子里瞧:“屋里怎么了?”

“那个,那个什么,叔,要不就改天吧,您女儿也刚回来,正好您一家人聚聚,我就不打扰您了,这没什么事了,再有事儿您给我打电话就行。”王道行一看机会来了,抢着说到。

“那怎么行!你不能走!诶呦,我的王大师,不是,道行啊,你没看你老哥哥我都啥样了,我姑娘回来,再……再妨了她!拜托,帮帮忙吧!”诸葛明一听,也顾不得遮掩了,一把拽住王道行,声音几近哀求。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诸葛彤立刻听出不对来:“你是不是诈骗的!”又转过头来看着诸葛明:“爸,咱家到底出啥事了?!”

王道行无语,这老小子,闺女一瞪眼就露馅了,诸葛明脸一红:“诶呀,你添什么乱!”

诸葛明为了把王道行留下,也顾不上瞒了,死磨硬泡先把王道行让进屋,然后一五一十地跟闺女说了他跟王道行的相识过程,紧接着编了个谎话,说自己不是突然病了么,就请其过来给看看风水云云,听得王道行心里直竖大拇哥:这才是高手呀!九句实话一句谎话,大巧不工,我辈楷模。

诸葛彤心下释然,但是好脸色就欠奉了,再也没正眼瞧过王道行一眼,只是苦口婆心的劝了诸葛明半天,什么要相信科学,不要搞封建迷信,不要上当受骗,听得王道行直翻白眼:“那我走?”

诸葛明赶忙道歉:“别别别,小女是门外之人,不太懂这个,您见谅见谅。”

“你……”诸葛彤瞪着王道行刚要说话,就被诸葛明打断:“小友,你看,你给咱们瞧瞧?”

“诶呀,爸……”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让人看看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求个心安而已。我知道相信科学,但是也要兼听则明呀,王师又是自己人……再说你不也在这呢么!你还不放心什么?”

王道行知道诸葛彤鄙视自己,被一个女人,尤其是长得很漂亮的女人瞧不上,年轻气盛的劲儿就上来了,再加上鬼东西没影儿了,胆子也大了,他眼睛乜了一眼他女儿:“那就,开始?”

“开始,开始。”诸葛明忙不迭点头,正好也观摩学习一下。

开始个屁,王道行哪里会看风水?平时也就靠着查资料、软件忽悠网友,典型的键盘侠,别的不说,看居家风水,连个家伙什都没带,稍微懂点行就知道这是一个水货。

但王道行敢跟着老何头抓伥鬼,也是有点倚仗的。

“我要开始了。”王道行装得一本正经说,“美女,麻烦你把所有门窗都关上,给我到杯热水,然后客厅给我空出来,你们爷俩去别的屋呆着,我不叫不能出来。”

诸葛明唯唯诺诺,诸葛彤翻了个白眼,刚想说两句被他爸拽了下袖子,使劲儿用眼瞪着王道行,王道行视而不见,开始盘腿打坐了,诸葛彤无奈嘟囔了句“虚张声势,装神弄鬼”就去关门窗倒水。

得,晚上还说老何装神弄鬼,这会儿成自己了。

王道行本来想一走了之,被逼到这份上,也是没了办法。刚才想起老何,顺便想起老何曾经对自己说,干这一行,要是没本事的骗子骗钱,那行,但要是真有点本事的,收了喜钱不认真尽力办事儿,那是要报应到自己身上的。王道行一开始自然是不信,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儿,让他不得不信。当然,这是另外一件事儿了,先卖个关子,让咱们把视线回到眼前。

想到这些的王道行此时只觉得骑虎难下。看着两人收拾东西心里就毛躁得慌,犹豫来犹豫去,最后发了狠心:看来得来点真格的了。

诸葛彤爷俩一切收拾妥当,王道行早已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当他们关门退出去这一瞬间,王道行就睁开了眼睛,在他眼中,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关门的两个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周围的一切都没了色彩,也不是黑白分明,而是好像一切都蒙上了灰色,黯淡无光,刚才装修考究的客厅已经破败不堪,废纸满地,蛛网连连,就只有半个破书架撑在那,摇摇欲坠,但就算这个书架塌了也不会对这个死寂的空间有什么影响,这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像是绝对的安静,寂静,寂灭。

王道行的左手出现一团火。

火给人的感觉都是温暖的、激动的、跳跃的,但是王道行手上这团火却是冷寂的白色,仔细看,透过火焰还能看到王道行左手的轮廓。

王道行熟练的用左手在面前像赶苍蝇一样轻拂了下,白炎烧了一下,他脸上僵硬的五官才生动了起来。

然后他深呼吸,长出一口呵气,仔细的环顾四周,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在这作妖。

“时间不能太长,要不然完事了得躺个两三天才行。”王道行默默告诫自己。

一切正常,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老诸(葛),老子看家本领都使了,也算对得起你了,还有一千块钱。

王道行心里想着,却不经意间瞥见书架上的一个小铜炉。

宣德炉造型的,是个微缩版的工艺品。

王道行心意一动,也不见他动作,宣德炉就已经到了手上。

他拿在手上仔细观察,看了半天,也没什么特别的,刚想把它放回去,突然感觉右手黏黏的。

滴答,滴答……

一滴滴血从他手里滴到了地面,这声音是如此清晰,还能听见这滴滴浓稠的血砸在地面上时分溅出去的微小动静。

在这个一切都是灰暗的空间里,只有血显示出本来的红色。

哪来的血?

拿宣德炉的手疼了一下,王道行下意识松开手,发现宣德炉没掉在地上,好像嵌到自己手里了,他挥了几下手臂,甩都甩不掉,紧接着感觉到手好像在被吸吮。愣神的功夫,他再一低头,血水已经到脚踝了。

哪来的血?

宣德炉好像长了张嘴,死死咬住王道行的右手,不断吸食他的血,越吸越快,越吸越用力,冒出来的血汩汩向下流着,顺着王道行的胳膊,肚子,大腿,一直流到地板上,和地板上的血水汇合。

满屋的血,这是我的血。

王道行刚有这个想法,一阵害怕,再一看,一瞬间的功夫,血水已经到腰了。

他慌了,使劲往前趟了两步,谁知这些红色液体粘稠的不像是血水;想用带着火的左手把铜炉弄下来,结果手刚碰到铜炉就疼得要死;想大声呼救,一张嘴一股血水直接从喉咙里冒了出来。

王道行所有窍孔开始往外流血。

血水渐渐到顶,王道行像溺水的人,胡乱地挥舞双臂。左手的火焰碰到血冒出阵阵白烟,但是也无济于事,火焰渐渐被血水吞没,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行将熄灭。

王道行整个人都溺在血水中了,他眼冒金星,快憋死了,然后被呛了一口,紧接着下意识的用左手再次去抠右手上的铜炉,忍着痛,一发狠,榨出了所有力气。

像一池寒潭扔进了一块被烧铸通红的钢铁,王道行全身开始冒气,铜炉像烧红了一样,血水开始沸腾。

“嘭!”

刚要关上门的诸葛明父女立刻听见一声沉闷的响声,像是扔进水里的雷管爆炸了。诸葛彤反应迅速,马上推开门,半蹲到沙发边,探头查看情况。

刚刚坐在沙发上的王道行,此刻浑身冒着白烟,像是脱了力一样虚弱的喘着气。

他左手上拿着的是之前书架上的小铜炉,铜炉身上被捏出了几道深深的指痕,已经有些瘪了,王道行实在没劲儿了,没拿住,铜炉掉到地上,滚到了目瞪口呆的诸葛明脚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