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己之力,在恋爱剧场搞悬疑

起风了。

槭树的叶子被吹的抖动,廊台上的月光也被吹散。

风吹动了影子,吹散了春水,却吹不开屋内热火般的气氛。里面的人的影子投在窗户上,觥筹交错间,男男女女欢欢笑笑,好不热闹。韩舸站在窗外,形单影只,冷的直发抖。她抱紧了手臂,头重脚轻地顺着高高的门廊,回了房间。

或许是为了符合游客的住宿习惯,和室的床和别的酒店一样,都是软弹的床垫和白色的被褥。床靠着窗户,月光影影绰绰的,隔着窗帘和透明的窗户玻璃,把树影投到了被子上。韩舸盯着晃动的影子,许是看的时间太长,眼睛泛起了酸涩的泪水。

泪水顺着眼角一颗接一颗的滚落。她擦了又擦,除了把眼角的皮肤摩擦的通红,什么也止不住。

这一年的回忆带着温暖的光圈,守着她还剩下的些许希望。她还在坚信,她和迟淼以前的女人不一样。但是她不能闭上眼睛。因为只要一闭眼,迟淼漠视的眼神就会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仿佛在迟淼的眼中,她和花,和树,和窗户,和一切物品没有什么不同,轻蔑如蝼蚁,从没有过温存。

迟淼回来的时候是后半夜。韩舸侧着身睡在里侧,她清晰地感觉到另一侧的床垫一陷,沐浴露和洗发露的味道充斥在她的鼻尖。

迟淼睡得很快,但梦中并不安稳,翻来覆去,手臂乱伸。直到手臂搭在她的腰上,他朝着韩舸的方向挪了挪,额头抵住她的后背,才安静下来。

若无其事的,像以前一样,亲密的依赖着她。

韩舸背对着他,一直没有睡意。她把头紧紧的埋在枕头里,不想回头,也不敢回头。

她怕看到迟淼的眉眼,心软的不敢问,又怕看到他的脸,真的忍不住要询问。

就像在风浪中的小舟,摇摇晃晃,反复彷徨。

韩舸在太阳快要升起时才勉强睡着。她睡的很轻,迟淼一动,她就醒了。睁开眼的时候,迟淼正在背对着她穿滑雪服。黑白相间的厚重外套穿在男人身上,不显臃肿,仍旧很挺拔。她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只大睁着红肿的双眼,就这么目送着迟淼关上了门。

午后,她坐在廊亭里,伸手拨弄着海棠花丛。

玫红色的花瓣衬着墨绿色的叶子,俗气又娇艳。

有女孩子凑过来,语气八卦又挑拨,“迟少和Enid一起去滑雪了,你不着急吗?”

韩舸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昨天晚上她在台上蹦蹦跳跳,下来的时候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男人的手钻进女孩清凉的上衣里一直向上。女孩放软身体趴在男人怀里,没有躲开。

近看起来,她的五官很精致,偏向清纯,妆容很好的突出了这个特点。但她的眼里带着媚意,说话时可以闻到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酒气,冲淡了外表的清纯。她压低了声音:“哎,说一下嘛,你是怎么爬上迟少的床的?”

韩舸的眼睛在女孩的眉眼间晃动,忽然间笑了一下,把头埋进膝盖里。

原来都一样。

在别人眼里,她和这里的任何一个被带来的人没有任何不同,就只是一个爬上迟淼床的玩物。

女孩被她看的莫名其妙,又看她不说话,嘟囔了句“没意思”,踢踏着木屐走开了。

迟淼回来的时候,她正在吃饭。端正的盘着腿,认认真真的,全神贯注的,拿着筷子举着碗。除了眼睛还有些红肿,看不出有丝毫的变化。

迟淼走到韩舸身边,揉了揉她的头发。他脱了外套,靠坐在墙上,手放在韩舸的身后,将她半个身子笼罩在自己的范围里。

“好饿”,迟淼嘟囔着,声音有些沙哑。他向前倾身,握住她的手腕,把筷子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韩舸握住筷子的手紧了紧,抬起脸看向他。因为滑雪的缘故,他里面穿的很休闲,头发也没有整理,凌乱的向四周倒去。她的手腕被拉向他的时候,碰到了他的头发,有些痒。

Enid穿着红色的滑雪服走进来,扎成高马尾的长卷发顺着她的动作散在柔若无骨地靠在他肩上。

后面是一群人,吵吵嚷嚷的,进来的时候身上带着刺骨的寒意。李舒也在其中。他绑着头发,对着迟淼吹了声口哨:“左拥右抱,迟少好福气。”

迟淼点了根烟,在氤氲的烟雾里,他的表情影影绰绰。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把笑笼罩在烟雾里。是他平日里惯常的那种笑容,优雅而敷衍。

韩舸默不作声的,抖着手腕,把最后一点食物吃完。她擦了擦嘴,走出了房间。

开放着芍药的花坛边,她蹲在墙角,手扶着石头垒砌的墙壁,额头上全是虚汗。

太痛了。

胃太痛了。

最开始的愤怒和委屈过去之后,她只觉得痛。就像在数九寒冬里,穿着夏天的衣服站在室外,冷风吹来,痛的刺骨。

茨维格在书中写过:“命运所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明了价格。”

她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再怎么失败,至少活得干净体面,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她住在迟淼的房子里,是因为两个人是情侣,是爱人。现在却发现,原来在所有人的眼里,她一直都是付出了自己的身体和尊严,来换取迟淼给予的优渥富足的生活。

被她吵醒搂着她安慰的黎明,肩并着肩躲在阳台上看雨的黄昏,在餐桌上讨论这道菜烧的咸不咸的傍晚,手牵手散步的月下……那些在她的回忆里美好绽放的时刻,对迟淼来说究竟算什么?他带着她来参加聚会,看她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时候,他搂着Enid,面对着轻佻的调笑不反驳的时候,他是否就这么看着她独自一人沉迷在对恋爱关系的幻想里,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习以为常,又自鸣得意。

这就是她的代价吗?

韩舸开始发抖。她的胃里冰凉,痛的想吐,但什么也吐不出来。

即使是刚吃完饭,她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捂着嘴巴,在持续的干呕中,剧烈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