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台锁清霜
驿外廊亭,碧水处垂柳婀娜地拂过水面,拱桥上一个打柴人背着重重的柴火步履缓慢地走着。天蓝云白,风轻云淡的令人不知忧愁。
顾安在青青河边饮马,不远处的廊亭里,俊美的青衫男子径自端起酒樽仰头一饮而尽。彼时他眉目如画,眼眸中却含着一丝离恨。
顾凉易凝望着面前的苏忆梛,千言万语终是拱手离别。
苏忆梛强忍着心下的愁郁,凝睇着他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视线,最后消失在驿外断桥边。
“小姐!小姐!”颜雪看着身旁的小姐忽然一个猛子栽倒在地,当即吓得六神无主。
不知道缓了多久,苏忆梛方才挣扎着睁开了双眼。颜雪早就吓得脸色惨白不知所措了,她却勉强挤出丝笑容,反倒安慰道:“傻丫头!我没事,只是旧疾又犯了。”
颜雪忍不住抹着眼泪埋怨道:“小姐!您就这么让顾公子走了,我昨晚还明明看见您对着书卷落泪呢!您为什么不和他走呢?如今我们孤零零地在这懿州城,以后又该怎么办?”
苏忆梛失神地望向远方的远方,心底泛起苦涩地自言自语道:“我若留下来,这一生必定会活在他心里。京都虽好,居大不易。我越是想要得到,越是难以得到,还不如适当放手。”
也许放弃,才能真正的靠近你。
顾安看着自家主子闷闷不乐的样子,一时也不好说什么,主仆二人一连数日默默赶路。这一路风尘仆仆,自是不提。
懿州城内繁华依旧,苏忆梛坐在软轿中听着耳边响起的熙攘声,心里的落寞似乎被消去大半。
不远处的秦楼楚馆,一位玉树临风的潇洒公子正带笑而出,他身着鲜艳的华贵锦衣,面似潘郎,玉面金冠,微薄的唇边仿佛天生带着丝坏笑。他华贵艳丽的衣衫上沾满了女儿家的脂粉香气,身旁的仆役更是罗列两侧。
苏家的轿子依旧缓缓行驶,走至街角竟被人堵住了去路。
颜雪掀开帘子,忍不住扭头冲她絮叨道:“不知谁家无赖子,好大的排场竟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奇了怪了,我竟然不知道咱们这懿州城内还有这等阔户?”
苏忆梛心事重重,压根没听颜雪再说什么。只是还没安生多久,便听到轿外兀自响起一把华丽靡懒的声音。
“轿中何人?竟不下轿!想要过路,须得向小爷我亲自讨巧!”
“小姐,您听!咱们许是被这登徒子拦路了,懿州城内谁人不晓得咱们苏家,怎么还有敢来闹事的?”
苏忆梛倒是镇定自若,冷静无比地冲轿外淡然答道:“懿州城东苏家女眷,还望公子让路!”
她的声音淡然平静,那位放荡不羁的年轻公子不由得冷哼一声,顿觉得这懿州城果然无趣之极,便挥了挥手放她们过去。
轿子轻巧巧地从他身边经过,颜雪忍不住掀帘往外看去,只这一下他便看到了轿中那个轻纱杏色罗衣女子。
他墨黑的眸子瞬间闪过一丝惊诧之色,随即却又玩味地撇了撇嘴。
“小姐小姐!”
“怎么了?冒冒失失地像是丢了魂!”苏忆梛不耐烦地柔声指责她。
颜雪脸色微微泛红,声音有些低缓,嘟嚷道:“刚才拦轿的……是……竟然是位年轻好看的公子。”
苏忆梛不感兴趣地缓缓阖上眼帘,柔声吩咐道:“不要打搅我小憩!”
看着自家小姐无欲无求的清寡模样,颜雪只得闭上嘴老老实实地守在一旁。
“爷,我们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了!”身旁的小厮谦卑顺从地递上一柄骨扇。
赵繁疲懒地坐在桌旁,动作轻缓地抚摸着骨扇上的纹路,一脸坏笑地答道:“本小爷不走了,吩咐下去三日内给我在城东苏家宅府旁置下宅院。”
他腕上微动,扇叶轻摇,脑海中不禁想起那女子。
“这轿中坐的何人?”赵繁望着早已轻尘而去的软轿,只觉得无趣的生活中仿佛窥见丝乐头。
“哦!赵爷,那位是苏先生的独女。”古玩店的林老板一脸谄媚地答道,眼神一直痴痴地紧盯着他手里的骨扇。
“苏先生?”
“不瞒赵爷,他可是懿州城内的老儒!苏家是懿州城的书香世家,那位千金小姐也是懿州有名的才女。据说生的貌美可人,清丽窈窕。”
“是嘛?”
“这倒不太清楚,不过爷还是别打这苏家小姐的主意,据说当今顾相可是苏家的表亲!”
“哈哈,原来如此!”赵繁手上猛地发力竟将一柄好好的骨扇给扯得散乱一地。
林老板肥胖的脸庞不禁有些抽搐,眼眸中更是流露出心疼绝望。这位爷还真是败家得很,真是个不知饥馑的纨绔子弟!
“赵爷,您怎么就毁了把这么好的骨扇!”林老板一边蹲下去仔仔细细地拾起来,一面想着怎么和面前这座瘟神开口讨要。
谁知赵繁漫不经心地起身掸衣道:“哎!这扇叶就送林老板了!我家中多得是,只可惜只带出这一把,如今还给坏了。不知林老板还笑纳吗?下次得空,咱们好好坐下来谈一谈生意。”
眼看赵繁要走,林老板慌忙将扇叶揽在怀里,笑嘻嘻地讨好欢送道:“訾城小赵爷,只要您肯赏谁一口饭!那谁不就发了横运。”
赵繁脸上神色不辨,依旧是头也不回地迈上轿子,身后紧随的小厮刘琴冷哼一声,扭头不咸不淡地冲一旁的林老板告辞道:“林老爷留步吧!我们家爷要在懿州立脚了,以后还有的要靠您呢。”
这林老板连连带笑,一直看着赵繁的轿子消失在街口,这才松了口气返回店内。
御前侍宴,上官怜柔有些力不从心,看着其乐融融的君臣只得硬着头皮道:“皇上,臣妾顿觉身体不适,不如将公主邀来。”
寒祁素来知道寒郦喜欢沈澜的文采,略微思忖方道:“嗯,也罢。你身体不舒服就先去休息,我与沈卿暂先聊些别的。”
沈澜起身相送道:“贵妃娘娘要以身体为重!恕臣不远送了。”
上官怜柔会意一笑,随即差人去请寒郦。
“禀告贵妃娘娘,公主已经离宫了。”
“离宫了?”上官怜柔蹙眉道。
宫女立即解释道:“听夏嬷嬷说,好像是顾相回来了。”
听此,上官怜柔连连摇头叹笑。
一路紧赶慢赶,轩车依旧来迟了。
刚进府,寒郦忍不住迈步朝书房跑去。夏嬷嬷喘着气跟在她后面,看着面前这个欢喜翩翩的女子,忍不住感叹当年的小公主,如今也成为了欢喜忧愁的小妇人。
“顾凉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寒郦一把推开想要拦住她的顾安,满心欢喜地往内室走去。她刚抬手掀起珠帘的一角,就听到一把满带寒意的声音。
“我现在不想见人,舟车疲顿望请公主体谅!”
不想见人?寒郦的手呆呆地立在半空中,随即自嘲似得傻笑着离去。
顾凉易面无血色地躺在榻上,俊逸的脸上写满了疲倦。他有些身体不适,心下更是愁绪满怀。
“公主怎么气冲冲地出来了?驸马这一路可安好?”夏嬷嬷刚准备进去,就看见寒郦出来了。
寒郦没说话,转身返回了离园。
交谈许久,沈澜举杯恭敬地行礼道:“多谢圣上信任,玉徵定不负君恩!”
寒祁含笑仰颈一饮而尽,君臣二人更是意得尽欢。
自从廊亭别后,苏忆梛就将自己关在房内,甚少出门。
常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数日已过,不知道远方思念的人是否一切安好?
颜雪整天见自家小姐坐在窗前唉声叹气,心底早就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样继续下去,估计小姐旧病未除又添新病。
“颜雪姐,我怎么看小姐从京都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的?真奇怪!那顾公子就不知道咱家小姐的心思吗?”园内负责花木的小丫头忍不住多嘴道。
颜雪嘟着嘴暗自气道:“别提顾公子了?人家如今可是叱诧风云的南穆驸马爷。唉,咱命苦的小姐怎么就是个死心眼。天下好男人多的是,你说她怎么能争得过那个嚣张跋扈的寒郦公主!”
“寒郦公主?顾公子……哦驸马的新婚妻子?她肯定特别丑,哪有我们家小姐美貌?”
“哼,可不是嘛。她……她……红玉咱不提她了,晦气的很!”颜雪心里忍不住想起那个在粉色花瓣中翩翩起舞的女子,她长得还真是不输于小姐。哼!长得好看就可以夺取小姐的最爱了,心底真坏!
看着有些出神的颜雪,红玉忍不住拍了拍她,神秘兮兮地冲她耳语道:“我倒有一个能让小姐开心的法子!”
“什么法子,还不快说!”颜雪兴奋地搂着她的肩头,不耐烦地催促道。
“松开手啊!你听我说,咱们宅子旁边的那个宅院被人买走了。”
“这有什么啊?”
看着颜雪不太感兴趣的样子,红玉立即解释道:“别慌!听苏管家说是个年轻俊美的公子,据说还是个阔主儿!”
“哎呀,阔不阔的不打紧!咦!年轻俊美的……”
“你真笨!你想啊!只要咱小姐心里有了别人,那不就放下顾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