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是我的追求
三间破旧的平房坐落在凤城闹市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银白色的月洒在的院子里一片惨白。
木制的暗红的门,纹理清晰,因岁月久远漫漫剥落的皮层,摸上去有微刺的质感。跨过门槛,就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用四角水泥方砖铺路,方砖之间的地缝里一片黄色的枯草歪歪扭扭的站着,旁边有一块长满了荒草的空地,空地里一颗干枯的梧桐树伸出枯鬼般干瘦的爪子,向四方八方伸开。
在梧桐树干之间,一个细胳膊细腿瘦的像树枝一样的男子,坐在粗壮、略有干裂的树枝上,一只手扶着树枝,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根干树枝,“当当当”轻轻敲击着树干,声音微小的像蚊子的声音。
黑漆漆的屋子里,一根泪迹斑斑的蜡烛上跳跃着豆子大小的火焰。一张长方形的木质暗黄色茶几、三张掉漆的矮脚椅子、两个锈迹斑斑的玻璃杯倾倒在茶几上,王铭站立在茶几后面,看着眼前三位上司,令人不可置信的是一位是无面者在终南山一战中幸存的长老。
“两位都有什么意见?”国字脸、浓眉大眼、脸上的线条流畅、坚毅,眉宇之间带着一种英武之气,两手抱在怀里,坐在长条桌上方,眉头紧皱,听完王铭的报告,焦虑的问道。
廖忠,无面者四大护法之一,也是终南山上一战之后唯一幸存的护法,修行等级神境D级巅峰,恰巧路过凤城,聆听了王铭的报告。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救苏梅,如果转移到绝命塔,在想救出来的话比登天还难!”坐在廖忠右手边的邹凯听完王铭的汇报,气愤的用力咬着牙,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大声的说道!
邹凯,凤城无面者分会会长,D级初段。
“连夺天护卫的苏梅的兵力数量、部署都不清楚,这人该怎么救?”坐在廖忠左手边的清瘦老者秦山,头发花白,留着一尺长的黑白相间的山羊须,微微眯着眼,右手按压着太阳穴,尖锐的反问道。
秦山,凤城无面者分会秘书长,D级中段。
“就这么干看着,苏梅带着门主的秘密的被关进绝命塔?邹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秦山,不悦的喊道。
“难道去送死?”秦山不满睁开眼,两个略显黑眼袋挂在眼皮下方,和邹凯对视着,心说:“这个混小子死性不改,到了紧急时刻就会莽!能不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这件事。”
秦山不理会“莽”邹凯的挑衅,转过头去,问着王铭:“战神有没有特别叮嘱的事情?”。
当初卧底的时候,作为直属上司的秦山,要求王铭和猴子各取一个代号。猴子选了战神这个名字,王铭跟着猴子选了战将。
王铭抿了抿嘴,右手手抠着裤缝,不知道该说不能说,脸上流露出纠结和不知所措的样子。用一种询问的眼神,注视着秦山,想到得到直接上线的许可。
“但说无妨!”秦山挥挥手,轻轻的点点头。
“情况紧急,战神没有具体解释什么,只是说了八个字:苏梅转移,恐有埋伏!”王铭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将猴子的传递的信息说了出来。
“猴子还说,陈波的儿子陈皮有危险,需保护。”
听到陈波儿子有危险,秦山神色一凛,脸上的皱纹又加深了几分。
“哈哈哈!恐有埋伏,是恐有。听到了吗秦山?是恐!”听到王铭的汇报,邹凯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心说:“战神这个在夺天的谍子,也没有肯定的说,一定有埋伏,这纯粹是秦山的推测!”
秦山面露难色,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无意间瞥见坐在茶几上位的廖忠嘴角微微上扬,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看到自己没法回答,好像是也在看自己的笑话。
王铭上前一步,神色一凛,瞪着邹凯,沉声道:“不一样!战神的表情特别严肃,肯定有不好的预感!”
“表情?什么时候咱们凤城无面者都能通过表情来决定一件事情了!”邹凯看着秦山讽刺道。
王铭紧紧咬着牙,额头的皱纹拧的像麻花,右脚向前一步,正欲再上前,不顾自己的级别和实力,和邹凯去理论。
看到看一幕,秦山右手指从太阳穴下快速拿下,中指食指合拢,重重的敲击三下,对着王铭轻轻的摇了摇头。
王铭听到“咚咚咚”声音,微微侧了下身看向秦山,马上领会到自己的直属上司意思,悬停在空中的右脚随即又撤了回来。
“哼!秦山,你手下可是真是不一般!”邹凯戏谑的说道,“一个凭着表情,一个以下犯上,了不起!”
秦山上身稍微向前倾斜,完全没有机会邹凯的挑衅,心说道:“这货还是这么不成熟,”,然后轻咬下嘴唇,顿了顿,不急不躁的说道:“邹凯,退一步讲假如他们设了埋伏怎么办?”
茶几上位的廖忠依旧抱着膀子,一动不动的观察着屋内发生的一切。
“怕什么!虽说我们钟南山一战,损兵折将不少,但是凤城还有48位兄弟,42名队员个个B级以上,6名队长c级以上!有这些实力,还怕救不出苏梅?”
不能秦山开口,邹凯又冷哼一声,急切的喊道:“秦山,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畏畏缩缩,疑神疑鬼的,终南山一战之后,咱们就一直像老鼠一样东躲XZ,你知不知道兄弟们心里憋了一口气!你知道下面的兄弟们怎么说吗?说我邹凯是个胆小鬼,门主夫人都被劫了,还像缩头乌龟一样的不敢动弹,对得起门主救命之恩吗?”
邹凯昂着头,身体朝着秦山前倾,两手握拳锤在茶几上,两个茶杯蹦了几厘米高。邹凯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满天,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弥漫在空气里。
“冷静点,邹凯,你的心情完全理解。”秦山轻轻的叹息一声,明白邹凯为何这么激动。
早年间邹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奉国最高纠察所关押并判处死刑,门主陈波带着12个无面者兄弟,去劫法场。因当时陈波修行只到D级,最终也是在劫法场时身负重伤,以死了10个兄弟的代价,将邹凯救了出来。
“理解?你理解个屁,秦山你是不是老了,脑袋也跟着坏了,老的就和浆糊洗一样了!”邹凯扯着嗓子,手指狠狠地指着秦山继续说道:“我看咱们无面者没法东山再起,就是你这样的人被吓破了胆!”
“坐下!”一声威严如山的声音从茶几上位传出,震荡在屋子里,瞬间寂静无声。廖忠松开抱着的双手,放在茶几上,十指交叉,瞪着邹凯,沉声且不容抗拒厉声说道:“有事说事!”
像只在绝境中困兽犹斗的发狂狮子,一句话就把邹凯被关进兽笼里,屁股坐在椅子上,重重的呼吸使两只鼻翼上下跳动着。
“邹凯,咱们才48个兄弟,兵力够吗?凤城夺天可是有几百人啊!你难道没有脑子想过这个?”秦山用手指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眼睛微眯,一股锐利的眼神射向邹凯。
“你以为我是没有脑子的莽汉?”邹凯针锋相对道:“开会之前,有消息说凤城夺天的兵力有三分之二都去了沂城,现在不到50人,机会千载难逢!”
邹凯顿了顿,喉头上下滚动几下,又缓缓的说道:“现在凤城夺天内部C级以上修行者一个也没有”,说完这句话邹凯望了一下站在上位的廖忠,眼神里亮了一下似乎透出一种饥渴,就像发现了一个猎人在雪地里被冻的苟延残喘的猎物。
“人数不到三十人、C级以上修行者一个也没有、毫无征兆的快速转移,还有猴子反常的表现!”秦山后背轻轻倚着椅子,左手撑起下巴,手里中指在茶几上摩挲着,眉毛微皱,眼神深沉,似是深潭一般,这几个信息一直充斥在大脑中每个脑细胞。
“按照邹凯所说的话一切都合情合理,合乎逻辑。对方兵力空虚,实力大减,正好趁这个机会以雷霆之势救出苏梅,可是这一切又太合理,太合符逻辑,太巧合了吧!”秦山右手不停的捋着自己花白的山羊须,深深的沉吟着,不知道何时不小心掐断了几根胡须轻飘飘的掉落在地上,一指长的花白胡须孤零零的躺在冰凉的地上。
“嘣”一声巨响突然震荡在屋内,见秦山一直没有回应,邹凯怒不可遏的蹦了起来,竖直右手手掌,将破旧茶几从中间硬生生的一掌劈成了两半,微小白色碎木屑和浮尘掺杂在一起飞荡在空气中,暴喝道:“秦山!今天你个老糊涂,同意也的同意,不同意的也得同意!”
无面者组织有个硬性规定:凡是大行动都必须秘书长和会长两人必须同意,才能采取行动!这就是为什么廖凯一直在给秦山施加压力的原因。
秦山这次直接闭上了眼,后背全部倚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抱起两个胳膊,不为眼前所发生的事情所动,一直缄默不言,任由邹凯咆哮、砸东西。
廖忠坐在茶几上位,无奈的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缓缓的说道:“我们是锐利的眼睛,是聪听的耳朵,任凭西风漫卷、阴云密布。”
暴怒的邹凯,瞬间愣住,像是被冰冻一般,红着眼睛,跟着廖忠一起齐声的说道:“我们是逆行的背影,是坚贞的化身,任它荆棘密布、艰难困苦!”
声音越来越像,就像冲天惊雷一般劈在秦山的额头,击穿一个大洞来。秦山“噌”的一声睁开眼睛,肿胀的黑眼袋剧烈的颤抖着,秦山也跟着加入两人的呐喊中去,喃喃的说道:“我们是出鞘的利剑,是永擎的坚盾,在人民需要的地方筑牢“无形长城”!
“我们冒险犯难,九死一生,守护我们需要守护的人!”廖忠、邹凯、秦山、王铭四人的声音,越来越大,由惊雷震荡大江滚滚涛声,刺破耳膜,冲出屋外,仿佛三间破旧的平房也在微微的颤动,被震得摇摇欲坠。屋外梧桐树上的黑影,也肃然起身,嘴角颤动,两股热泪舜如雨下。
声音如落幕的鼓声,渐渐平息,屋内又渐渐陷入了死亡一般的宁静。邹凯红着眼珠,五官扭曲,仇人一般的瞪着秦山,嘴唇剧烈的颤抖着,仿佛又置身在终南山之战中,无数的兄弟为了身后的黎民惨死,门主陈波身负重伤的最后时刻还死死地抱住一个6岁小女孩!
跟着说完无面者入会誓言,秦山一声长长的叹息而出,两粒黄豆大的泪珠子滚落到黑色的眼袋上,眯着的眼睛看着邹凯,语气中透着一股子无奈,缓缓的说了两字:“干吧!”。
秦山歪着身子,干瘦的手臂抓着椅子后背,艰难的起身,王铭见状艰难的上前一步,扶住自己直属上司歪歪扭扭将要倾倒的身体。秦山在王铭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走出屋子,将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住,怔了几秒,重重的说道:“莽汉子,小心点,活着回来!”。
望着秦山单薄、有些佝偻的背影,邹凯心中一酸,咧着嘴笑道:“你个老木头,照顾好你自己身体就行了!多管闲事!”。一直注意着和自己搭档多年的老战友,走出了木制的暗红的大门,邹凯站在屋子里,鼻子一酸,刚毅坚硬的脸上霎时多了两条头发丝长的水沟。
银白色的银光映照在深秋干枯黑漆漆的梧桐树上,院子里万物寂静,只有屋脚深黄色破败梧桐叶的蟋蟀发出““唧唧唧”的叫声,一阵秋风拂过院子的枯叶摩擦着地面“沙沙”的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