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丝千中结
自上次大典后又过了一月余,除了顾子佩时不时翻墙来找她谈一谈婚期的事情,日子过得倒也算平淡。
过了几天,苏兰惜终于接到了阿爹的信,信中说道南方水患已平息,预计半月后到家。
苏兰惜心里高兴,半月一到,便每日坐在大门外的台阶上,望向长街的尽头。因为她希望全苏府第一个看到阿爹和哥哥的人是她。
她就这样盼啊盼,从日升盼到日落,从雨初盼到雨末……
这几天,雨季已经由江南逐渐转移到了京都,不定什么时候会下雨,天气也由原来的干热变成了闷热。
这天傍晚,雨下的很大,街上也没什么人,苏兰惜依旧打着阿爹亲手给她做的小花伞执着地站在门外。
因为昨晚顾子佩来了,说他已经拟好奏折,就差阿爹和阿娘点头了。本该是高兴的事,可此刻的苏兰惜异常焦急,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朦胧间,长街的尽头传来了阵阵马蹄声。苏兰惜心中大喜,拉着燕儿往街中央站了站。马蹄声越来越近,骑马人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待看清后,苏兰惜一阵失望,因御马而来的不是阿爹和哥哥,而是一个她不认识的男子。只好又拉着燕儿回到了大门下。
燕儿看出了苏兰惜的失落,安慰道: “小姐,天快黑了老爷和少爷肯定已经找到旅店歇脚,我们回去吧。”
苏兰惜抬头看了看紫红色的天空,点了点头。
正当燕儿快要关上大门的时候,骑马之人却停在了苏府门口,急忙道:“姑娘留步。这里有急件,劳烦姑娘通报苏夫人一声。”
苏兰惜打开门疑惑地问:“什么急件?可是我阿爹和哥哥的信?”
男子下马,跪在苏兰惜面前,说道:“不是信,是……是苏丞相遇害了。”
苏兰惜闻言,只觉眼前一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靠燕儿的搀扶才勉强站住,不确定地问道:“你说什么?什么遇害?”
“小姐,快带我见夫人去吧。”
今日的长廊好像格外安静,静的只能听见雨滴滴落在屋檐上的声音。小厮丫头们忙碌地顶着雨跑来跑去,将一个个鲜红明亮的灯笼挂在长廊上。如此平常的一切,今天却如此梦幻而又不真实……
苏兰惜呆坐在苏夫人身边,只觉得嗓子内涩涩的,像是卡了一个滚烫的鸡蛋,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只觉得恶心至极,难受至极。
“夫人,小姐,苏大人他……回不来了。”送信人悲戚地说道。
苏夫人身形一颤,但仍故作镇定地沙哑着嗓音问道:“我儿呢?”
送信人跪在地上的头又低了低: “苏公子现下不明去向。”
苏夫人握了握拳,又道:“他们遇到什么了,怎会突然遇害?咳咳……”
“不知是什么人,我们走到一个树林中,他们突然冲出来,苏大人被一剑穿心,苏公子也被打散了。”
苏兰惜胡乱听完了对话,只觉心口闷闷的,像有千万只毒蝎在最脆弱的地方放毒啃噬一般,酥酥麻麻。不知不觉间,两道温热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
“一剑……穿心?”
一旁的苏夫人面如死灰,沉静了片刻,又问道:“那……尸首呢?”
送信人回答道:“尸首后日到达京都……夫人小姐请节哀。”
苏夫人点了点头:“辛苦小哥了,李嬷嬷带小哥下去休息休息吧。”
“是,夫人。”
送信人一走,苏夫人再也支撑不住,喉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整个人栽倒在地。
苏兰惜连忙起身抱起苏夫人,哭道:“阿娘,阿娘你怎么了?”
苏夫人咳嗽不断,竟连一个整句也说不出来了。苏兰惜大急,忙喊道:“快,快叫大夫。阿娘,阿娘你别吓惜儿。”
天黑的真快,转眼间就连伸手可触的地方都看不清了,只有闪电一闪而过的时候,才亮如白昼。
而此时的苏府早已乱做一团。
“先生,我娘怎么样了,需要吃什么药?”苏兰惜紧紧攥着衣角,急切地问道。
大夫缕缕花白的胡子,叹了一口气,连连摇头,说道:“急火攻心,毒气郁结又带起了旧病……唉,小姐还是早做打算吧。”
闻言,苏兰惜彻底没了力气,瘫倒在苏夫人的床前。
苏夫人的咳嗽已止,虚弱地抬起手来摸了摸苏兰惜的头,启唇说道:“孩子,不用太担心了,能与你阿爹一起去我心里也好受些……答应阿娘,好好活着找到你哥哥,你俩一定要好好的,咳咳……只可惜,阿娘和阿爹不能亲眼看着我们的煜儿惜儿成婚了……咳咳咳……”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些话,苏夫人开始大口大口地艰难喘气,浑浊的眼睛逐渐变得清明,嘴边带着微笑说了一句家乡话,苏兰惜听不真切,依稀分辨出:“好想回家啊。”
苏兰惜看着阿娘温暖的手从自己头上滑落,崩溃大哭:“阿娘,阿娘,阿娘你睁眼看看惜儿。惜儿带你回家。”
可任凭苏兰惜怎么呼喊,她的阿娘也不会再有回声了。那位从少女时期就远嫁他乡的异国公主,终归只能客死他乡。
苏兰惜无力地坐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滑入口中,又咸又涩,呛得她咳声连连。
浑身上下好像就只有手掌还有余力,苏兰惜握着啊娘的手,感受着所剩无几的温暖。直到掌心里再也没有了温度,她才渐渐抽噎起来,也突然明白了:就在刚刚,最疼她的阿爹一剑穿心,最爱她的阿娘死在了自己面前,最好的哥哥下落不明。只是一瞬间,她变成了一个孤魂野鬼,就像一个没有容身之地的孤儿。
燕儿也在一旁抽抽搭搭,看着苏兰惜浑身虚脱的模样,不禁心疼道:“小姐,天快明了。夫人她……她已经没了,你可要好好地啊。”
苏兰惜放下阿娘的手,又认真地替她掖了掖被子,小声说道:“从前都是阿娘替惜儿掖被子,现在换惜儿来。"顿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惜儿答应阿娘,一定好好活着,找到哥哥,阿娘放心……”
苏兰惜掖好被子,方转身说道:“燕儿,花影去准备一下丧事上的用品吧。”
“是,小姐你一定要保住身体,我们还要找公子。”花影用力握了握苏兰惜冰凉的手掌。
苏兰惜道:“放心吧,我会好好活着,亲自找到哥哥,找出凶手。”
千里相伴,终有一别。:纵使最亲的人也终将会离你而去,生死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