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记事

翌日中午,阮成歌被俞树声接回京师城内,路上她听俞树声讲述了事情经过,心里焦急万分,俞树声宽慰她了几句。顾惟先见了阮成歌,因为怕闻月知道大家为她奔波心里过意不去,所以都没有让她知情。

阮成歌叹道:“我与平玟关系不好,她定是不会同意我去看她。”

顾惟说道:“邵平安排了一个身份,但是要委屈你了。”

“我能帮到忙就好,不用谈委屈不委屈。”

“郡王府请了御医定期为郡王妃把脉,但是郡王府另外有一个府医,住在城里回春堂药馆,每日进府里,邵平路上会劫走府医,你同俞树声乔装打扮坐着轿子进去,府医一向从偏门进去,没什么人认得,但是进了平玟的房间,便只能由你发挥了。”

“好,今天下午便可以动身。”阮成歌点头道。

这边澄如成功约出了王芝凌,顾惟和邵平亲自去见她。

是一家酒楼的包厢,澄如带着王芝凌先入内坐着,王芝凌见来的人是顾惟,与自己猜想一样,心里有些欣喜,起身福了福,道:“见过明国公。”

顾惟见她没有惊讶,问道:“我以为你会问为什么不是我夫人?”

他是随口一说,王芝凌却有点慌张,不知怎么回答,顾惟也没有在意,捡了张椅子坐下,让王芝凌也坐下。

王芝凌心里头想着顾惟单独约她见面,不禁有些恍惚,想要坐到他旁边,但是澄如和邵平都在一旁侍立着,她还是在对面坐下。

“那天在公主府,你都听到了什么?”

王芝凌听到他问这个,似有失望,道:“小女那日说过的。郡王妃说皇上为夫人…”

“不是这些。”顾惟没有耐心地打断她“她之后又说了什么?”

“似乎郡王妃说自己害过夫人,夫人便说她黑了心。”

顾惟颔首,这才是答案。“你确实听到了?”

“是的。”

“那日怎么不说?”顾惟冷声问。

王芝凌咬了下唇,道:“那日三郡王威逼,小女惶恐,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错,不敢轻易开口。现在仔细想来,是这样的。”

“那现在我有威逼你吗?”

王芝凌干脆地摇摇头,道:“没有。”

“你愿意跟郡王妃对簿公堂吗?”

王芝凌抿着唇,似乎在下决心,说道:“我愿意。”

顾惟满意地点头,算是了了一桩事,“后日你同我和夫人去郡王府一趟,在郡王面前说清楚。”

“好的。”王芝凌温婉地应着。

澄如先送她回府,再与顾惟、邵平一同回明国府,因为路程很近,便只是走着。

澄如和邵平在后头说话。

“这王小姐今天头上戴的首饰竟是罗云轩最新款的玛瑙流苏。”

邵平问:“你怎么知道的?”

澄如回他:“京师的贵女都在罗云轩买首饰,这个新款可是许多人都没有买到的。我看今日她头上的打扮十分光彩照人,多留心了两眼。”

没想到前面的顾惟听到了,回过头问:“夫人买到了吗?”

澄如怔住,才想起自己说的话,不由笑着回道:“夫人平时忙,倒是不怎么打扮,都是有空了才去逛街,所以自然是没有了。”

顾惟又问:“京师最好的首饰店是罗云轩?”

“是的,公爷。”

“那便去一趟吧。”

澄如和邵平四目相对,公爷竟然要去逛街?两个人默默跟上去。

罗云轩一向招待女客或是夫妇,没想到一个气质不凡的男子进了店,掌柜看他的样貌虽然不识是何人,但是必定身份尊贵,所以亲自招待,不敢怠慢。

顾惟坐在椅子上,说:“先把最好的拿出来看看吧。”

掌柜立刻让人摆出了几盒首饰,介绍着:“这一套银凤镂花,是侯门夫人们最喜欢的。还有这个,赤金凤尾玛瑙是新款式,只剩最后这套镇店了…”

顾惟打断他“有没有独一无二的?”

掌柜识趣,收起几个盒子,亲自从库中取了东西,他打开两个锦盒,一个是红色锦缎铺着,上面摆着一套白玉首饰,色泽晶莹温润,一看便是上品,而且设计简约大气,另一盒是雪白丝绸的盒底,摆了一套嵌宝石累金丝的首饰,十足华贵又不累赘。顾惟点头道:“这两套都送到明国府上。”

掌柜一听是明国府,连忙躬身行礼,又想到明国公出手阔绰,嘴上说了不少恭维话,一直到顾惟离开后还咧着嘴笑。

回到府里的时候,闻月在房内看书,澄如出门前借口说是去新开的店排队买甜点,自然是有其他人帮她买了,她提着进来。

闻月一看,是桃酥饼、糖蒸酥酪和绿豆糕,十分满意。正拿起一个来吃,却见澄文又捧着两个锦盒进来。

“这是什么?”闻月问她。

“说是公爷买的首饰,送给夫人的。”

闻月擦了擦手,打开锦盒,只见两套首饰,一套淡雅大气,一套高贵华丽,都非常动人,心里喜欢,但也不禁有些疑惑,道:“公爷怎么会去买首饰?”

澄如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是想到自己今天应该是“去买甜点”的,又克制住,澄文摇摇头,说:“管家说是罗云轩送来的,公爷亲自挑选给夫人。”

闻月笑了笑,让她们把那套白玉首饰摆出来平时戴,另一套先收起来,以后再用。

另一边,阮成歌和俞树声顺利进了郡王府。阮成歌打扮成男子模样坐在轿子里,俞树声则穿着朴素的衣裳为她打马。在一处偏门停下,俞树声提着药箱掏出令牌给守门的老头看,那老头哈欠连天,根本不怎么注意,只有在阮成歌低头进门的时候,有些疑惑,问:“今天卓医生似乎不太一样。”

俞树声回头爽朗说道:“最近忙,卓先生瘦了一大圈。大爷这会困了,歇一歇罢。”那老头打着哈欠,说:“是困了,守了大半日也没人。我在这眯一会,你们出去了喊我。”

“好嘞。”俞树声回他。

两个人来之前看过地图,这个偏门离平玟住的院子很近,所以快速避开了人,进到平玟的院子里。

院子里有两个丫鬟在摇着扇子熬药,被熏的睁不开眼,但是毕竟是年轻人,又经常见面,一抬头便发现了不一样,还没等她们喊出来,俞树声已经用浸过药的毛巾捂住了嘴,两个丫鬟昏昏沉沉,在药炉子边靠着头睡着了。

阮成歌用夹子从药炉子里取了一点药材,闻了闻,秀眉微蹙,用手帕裹起来交给了俞树声。

平玟的房间里应该还有两个侍女,俞树声在房外守着,阮成歌取下假胡须和假眉毛,再脱下外面的男子外袍,又变成了女子模样,推门进去。

两个侍女见来了一个女子,看起来衣着不凡,不是普通医女,都面面相觑,问:“你是?”

阮成歌道:“我是郡王妃的旧友,听说她病了,来看看她,外面两个丫鬟睡着了,我只好自己进来。”

此时平玟在午休,那两个侍女看阮成歌确实像个贵女,不好再问,其中一个便悄悄出门来看,俞树声早有准备,这个侍女便也昏睡过去。

阮成歌看房内只剩一个侍女了,便洒出药粉,解决了阻力。

平玟被声响吵到,微微动了手指,阮成歌轻轻走到她近旁,伸手把脉,感觉有些不对,正欲再把,平玟醒过来了,睁眼看是阮成歌,瞪大了眼,就要呼喊,阮成歌捂住她的嘴,道:“我是来给你把脉的。你身体十分虚弱,似是长期用药所致。”平玟从惊恐转为疑惑,阮成歌继续道:“你若是愿意配合,我便继续为你把脉。你也知道我这次来是为了月儿,但是我是医生,不会欺瞒你,刚才所言都是真的。你信我,便点头。”

平玟犹豫了半刻,点了点头,阮成歌松开手,平玟还想再喊,但是看房里的侍女已经不见,知道此刻被人控制,又想到阮成歌说的话,只好作罢。

阮成歌没有管她的变化,自己继续把脉,平玟防备地盯着她,她身体确实很虚弱,也没有力气喊人。

阮成歌蹙眉问她:“平时吃的药都是谁给你开的?”

“卓医生,他是我们府医。”

“御医开的药呢?”

“郡王说御医不是楚州人,不信任。”

阮成歌无奈地道:“你难道就是楚州人了吗?”

平玟哑然,似被戳中了什么,黯然垂眸。

阮成歌叹了口气,道:“我直言告诉你,刚刚进来前,我看了你的药,你长期服用含有牛膝、红花、大黄等药材的药汤,所以四个月的时候很容易滑胎,再加上胎儿落了以后,仍吃这些药,以后很难再有孕…而且,身体也虚弱。”

平玟听了,又惊慌又恼怒,剧烈咳嗽了几声,道:“你骗我,你看我过去与你不好,现在就来欺骗我。”

阮成歌看了她一眼,说:“听说你那日身边没有侍女,怀孕三四个月是最危险的时候,为什么两个都不在?你的侍女是当初从京师带过去的吗?”

平玟眼角带泪,摇摇头,阮成歌继续说:“你本来就虚弱,不管有没有外力,最后都会流产。但是我猜,药量不大,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小产。你可以认真想想是不是撞到了什么?”

平玟啜泣着,说:“王芝凌,她走路不长眼,碰了我。我骂了她几句,闻月为她出头,她就改口说是碰了袖角。”

“那你为何说是月儿刺激了你?”

“我本来想说,郡王…”平玟没有继续说了,似在思考什么。

“你不信任我也很正常。但是你这府里竟然没有你的人?景王爷好歹就在京师,女儿过成这般日子…你不妨见见娘家人吧,调养一下身子。”

平玟想到那个侧妃入门后,郡王就把府里的一切都交给她打理,自己出门也要告知她,闹了几回,郡王越发生气,常常恐吓自己,自己泄露过闻月的行踪,后来从西北回来的人说闻月是随大军出行的,那就是军报,当时楚州还没有完全归附,一旦被人知道,自己就是通敌卖国的罪名,当今皇上一向看自己不顺眼,东窗事发的话连父亲也难保下,所以就这么委曲求全地过下去…

阮成歌没有想到这些,见她不说话,只好说:“我虽然对郡王府十分陌生,也看得出来这次郡王哪是为你出头,分明在利用你。”

平玟原本黯然神伤,听了这话,争强好胜的心又占了上风,“你胡说。你嫉妒我嫁的比你好,听说你订了亲,不过是个少将军…”

“嫁的好不好,大家自己心里清楚。地位跟过日子,是两码事。我既然劝不动你,你好自为之吧。”阮成歌这次来本就对平玟不报有希望,也不再劝她,兀自出去了。

平玟说了半日话,心里又是震怒又是心伤,早就信了阮成歌所言,不过是面上装着强,此刻她走了,平玟闭上眼,泪滴顺着脸庞落到枕上,似是坠入冰窖,又似万箭穿心。

外面接应的邵平已经带走了一个侍女,俞树声和阮成歌知道这时出去有风险,俞树声干脆抱着阮成歌脚下轻点,跃过院墙出去。他们本就不怕被郡王发现,最好让他知道明国府手上有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