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记事
过了一个月,宫里传出消息,贵妃因胞妹去世伤心过度,缠绵病榻过世了。闻月一惊,忙让人去打探消息,人还没出府门,就有小厮来报,说门外有人求见。闻月似有预感到什么,连忙让人请了进来,一袭白衣的女子踏进了门,戴着帷帽,遮住了容貌,但是闻月一眼便认出来,她屏退了所有人,留她单独在内室见面。
女子摘下帷帽,露出不施粉黛的面容,肤白胜雪而又眉目明艳,正是祝晴晴。闻月拉她坐下,低声说:“方才吓了我一跳。幸好你没事,你…这是要离开了吗?”
祝晴晴抿唇笑,道:“你走之后,我总是想着你的话,后来我母亲进宫来见我,我试探地跟她提起,没想到她竟是支持我的。我这些年,太任性了些,实在让家里操心…”说到此处,她已红了眼眶,又说:“皇上那边,也很理解我。我心里感恩他们,竟容着我这般胡闹。”闻月笑说:“既然决定出宫了便不去想这些了,他们也是希望你过得好。以后要去哪里?”
“先去南方看看吧,我四年前曾到过楚州,还能有些印象,以后的事…再说吧。”
闻月见她身边没有人,问:“你身边没有人跟着吗?孤身一人上路怎么行?”
祝晴晴道:“我母亲派了两个婢女跟着的,我不愿让人知道我来过你府上,毕竟这事隐秘,所以悄悄来跟你道别的。”
闻月点头,又问:“几时走?”
“三日后,申时离开。”
闻月记在心里,说:“我也不便出现,只在城楼上看你当做送别了。你日后万要保重,若是有什么事,大可找人传信给我。”
祝晴晴一一点头应了,感慨道:“我在京师只你一个朋友,以后还不知能不能见面了。”
闻月笑说:“你放心,我有机会定会去见你,断不是最后一面的。你只管安心游历,有落脚点的时候写个信,让我们心里有底就行。”
“好。”祝晴晴也笑。
三日后,顾惟陪着闻月到城楼上目送祝晴晴。她仍是一身白衣,素洁无瑕,帷帽遮住半个人,身后两个婢女跟着,没有人来送,但是闻月心里清楚,一定有人像她一样在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目送,或许是祝家的人,或许是郑潭。祝晴晴上马车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这座城池,她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风吹起她的帷帽,露出一双明艳动人的眼睛,她定了定,似乎看到什么,有一瞬的僵住,怔怔出神片刻,随即进了马车。闻月看着马车离去,不由心中轻叹。
回到府里,闻月和顾惟用了简单的晚膳,盛夏的天,蝉鸣扰人,闻月因白天没有睡好,早早便躺在榻上看了会书,睡着了。顾惟轻轻抽走闻月握在手里的书,替她摇了一会扇,见她睡得安稳,才走到房间另一头的书桌前看书。
过了一个时辰,顾惟看罢手里的书,起身从书架上找寻一本其他的书,却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正欲转头,闻月便从背后抱住了他,他的手还在架上放着,一愣,笑问:“怎么醒了?”
闻月把头埋在他的背后,闻到淡淡的茶香,安心了不少,闷闷地说:“做了噩梦。梦里找不到你,就醒了。”
顾惟心里一暖,回身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说:“我就在这。”闻月“嗯”了一声,双手环他的腰,心里想着顾惟之前瘦了许多,近日又补了回来,隔着薄薄的里衣能感觉到他宽阔的胸膛,很有安全感。正想着,却被他打横抱起,顾惟笑说:“怎么没有穿鞋就走过来了。”闻月脸一红,才发现自己因为心里着急找他,没顾上穿鞋,顾惟抱她到床上,手却没有放开的意思,他保持着俯身的动作看闻月,闻月被看得害羞,脸红了一片,顾惟倾身吻她,自她的唇吻到她的耳后,伴随着夏日的温度,忽冷忽热,他的掌心有茧,她的玉肌柔嫩,两人五指交握,汗也相融……
不知何时,外面下了雨。淅淅沥沥的像极了初次见面的那天,闻月靠在顾惟的胸前,听他的心跳声和雨声,顾惟的手指轻刮她的肩,正是两厢缱绻之时,顾惟拿了一方帕子,替闻月轻轻擦拭了身上的汗,又去端了一杯茶来,握在手心,却没有递给她的意思,闻月娇嗔:“我口渴…”顾惟自己饮了一口,低头去寻她的唇,一丝凉意滑入她的口中,解了盛夏的热气,口齿之间尽是茶香与甘甜…
待到了第二日,闻月在床榻上懒洋洋地待着,顾惟也不起,同她说了半日话,外面有了声响,澄文叩门,轻问:“夫人起了吗?”闻月正欲应答,被顾惟吻住,显然是不想被打扰,闻月也舍不得离开床榻,索性就不应了,没想到澄文又说:“公爷、夫人,俞夫人要生了。”闻月这才连忙推开顾惟,坐起身来,欣喜又激动,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顾惟蹙眉,从身后搂住她,慵懒地把头靠在她的肩上,说:“我们也生孩子。”闻月哭笑不得,回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顺势将他的手抽开,道:“该起身了。”顾惟不情不愿地跟着她起床,简单梳洗过后就去俞府。
到俞府的时候,阮家的人都已经在了,俞树声满头大汗地走来走去,听到成歌吃力的喊叫,他腿上一软,坐在圈椅上不敢再动,看得众人又急迫又好笑。不过两刻的时间,稳婆就抱着一个襁褓出来,婴儿清脆的啼哭声让所有人心里一喜,稳婆笑道:“恭喜俞将军,喜得千金。”俞树声匆匆看了一眼襁褓,拔腿就要进内室去看成歌,倒是闻月离稳婆最近,见了外甥女的第一眼,小小的人儿,微张开眼,生得像极了成歌,手在挥舞着,十分可爱。闻月抱着婴儿给阮尚书令和阮太夫人瞧,笑说:“恭喜外祖母、外祖父。”众人都欢喜,凑在一起看婴儿,讨论着到底像谁多一些,还是阮明昌先对阮尚书令说道:“父亲,给曾外孙女取个名吧。”
阮其申看着粉雕玉琢的曾外孙女,略一思索,笑说:“不如就叫清含吧。”
闻月点头,道:“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外祖父取的名字便很好。”
阮太夫人拉着闻月的手,道:“外祖母现在就盼着你也生个孩子了。”
闻月脸一红,身旁的顾惟却对阮太夫人笑着说:“外祖母放心,明年定给您再添一个外孙的。”
众人都是一笑,其乐融融。
过了几日,闻月正在书房里整理书册,她穿了一身银白襦裙,发上簪着顾惟送的白玉凤钗,顾惟下了早朝回来,看她的背影,素净的打扮反而衬得她更加动人,心里不由想到“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两句诗,当真是他心尖上的美人,他静默欣赏了片刻,才告诉闻月:“皇上准了郑潭的辞呈。”闻月一愣,停下动作,问道:“皇上一向器重郑潭,怎么会…”
顾惟索性坐到圈椅上,对着书架,饶有兴致地看闻月握着书卷的一截手腕,纤细白皙,漫不经心地说:“许是想成全他。”
闻月想到祝晴晴,笑说:“希望他能明白皇上的心意。”虽然郑潭不是为了与祝晴晴在一起才辞官,但是顾忱却是为了他的幸福才答应,若有一天,郑潭还能在某个地方遇到祝晴晴,就好了…闻月还在出神,却发现顾惟一直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拿起一本书册挡住自己的半张脸,顾惟细长的手指一勾,将书拿下,眉眼带笑,闻月问他:“为何盯着我看?”他却是拿起一支笔,挥毫泼墨,在纸上写了两行:
却下水晶帘,
玲珑望秋月。
这个月,自然指的是姚闻月,她笑,随即被他拥入怀中,他边吻着她,边低低地说:“再看多少年,仍不足够的。”
十年后。明国公几次与周国大军交锋,攻下数十个城池,周国终于偃旗息鼓,甘为藩国,自此,四海平定,社稷安稳。明国公与明国夫人隐居世外,留下长子姚琮庭继承明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