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谋妆
长欢楼里,百姓们早已被遣了出去,只余下曾鸢几人。而此刻的小姑娘,正颇为无措的看着面前容色秀丽的青衣儿郎眼眸微弯,就那样毫无芥蒂的看着她,只将她瞧得不好意思了起来,正想说些什么缓一下自己的尴尬之意,却听得后面传来陆家公子气急败坏的声音。
“谁,是哪个不要命的狗东西,我的眼睛,啊啊啊!”
曾鸢回了头,便见那陆家公子在侍从的搀扶下捂着带血的脸站了起来,也不知是怎么砸的,那额上的血不管怎么弄都止不住。
曾鸢冷笑,而那陆家公子似乎也是瞧见了她,怔了好一会儿,竟是忽的笑了起来,衬以满脸的血,好不令人悚然。
“本公子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小贱人!怎么,想给这个废物出头,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陆公子说的这是什么话,要说废物,似乎比不上陆公子你吧。”曾鸢冷笑,“衣冠禽兽模样,不过也是个仗势欺人的狗东西,天子脚下,你还真当处处是你陆府不成?!”
“小贱人,你!”陆家公子面色一青,那边小姑娘却不待他开口,又是一声冷笑。
“怎的,心虚了不成?说来说去,你自己不过也是条狗而已,披着人皮模样干着禽兽不如的事,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曾鸢忽的歪了头,眉眼微弯,虽是笑着,却是一副冷然模样。
“陆勇齐,你还真当自己在这皇城无法无天了不成?你当皇帝陛下什么也不知道?本公子奉劝你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陆大公子可要小心,这夜里摸黑,莫要给那些死不瞑目的冤魂索了命去!”
“你!”陆家公子终是面色一变,气急败坏的指着面上冷笑的人儿说不出话来,却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笑出了声。
“小贱人,真当本公子不知道?”他颇为不耐烦的拨开旁边搀扶着自己的小厮,面上神色诡异的朝着前者走去,小姑娘拧着眉,虽不知他要做些什么,却还是冷笑着站在那。
“小贱人,若本公子没说错,这长欢楼的主子,是你吧!”
他笑得诡异,曾鸢却是面色一变。
曾鸢虽掌管着长欢楼,但真正知道她这个身份的人并不多,一来她为女子身份,又是官家小姐,此举终究是不容于世。二来这长欢楼主子的身份除了曾鸢身边熟识的人才知道,若不是出了内鬼,这陆家公子从何而知?
小姑娘面色难看,而其身后的青衣少年瞧着,一时低敛下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的,不敢说话了?”
陆家公子见她咬牙不语的模样,便是得意的笑了起来。
“那又如何?”曾鸢冷着眉眼,往后退了几步,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你知道又如何,关我何事?”曾鸢一声冷笑,“我再怎么样好歹有所小成,倒是陆公子,吃喝玩乐无恶不作,到底不过是权贵脚下一条贪生怕死的狗罢了!”
“你!”
陆家公子面色一狠,也是不管不顾般阴狠一笑。
“小贱人,怎么,你今日确定要给那个孽种出头?”
“你管我如何?”曾鸢眉眼微冷,“我看你才是天下至贱之人,狗嘴里吐不出句人话来,人皮样儿说着畜牲话,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果真是牙尖嘴利的贱人!”陆家公子狞笑,“我当你这个小贱人为何一直护着那个孽种,说起来,本公子记得,你也是个死了娘亲的人吧!”
“陆公子慎言!”
晴朗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众人抬首,却见得一身月白衣裳的少年公子走了下来,曾鸢拧了眉,暗暗示意他不要介入此中,怎奈那人似没看到一般,径直走到曾鸢前面。
“哟,这不是柳家二公子吗?”陆家公子挑眉,“怎么,不好好跟着你哥哥学经商,跑到这边来掺和什么?可别忘了,你不过一介商户,若惹了本公子不高兴,误伤人可就不好了。”说完又似乎恍然大悟般,“哦,对了,差点忘了,柳二公子如今似乎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柳家除了你家兄长有点用处外,也没其他的了,啧啧。”
“陆勇齐,你不要太过分!”
曾鸢气急,欲要上前揍人,却被白衣少年止了动作,后者朝她使了眼色,便温声开了口。
“陆公子,言溪虽为一介商户,但到底知道以和为贵,曾姑娘不过是不忍友人受了委屈,皇上也曾说过曾姑娘赤子之心天地可鉴,陆公子是明理之人,想必应该懂言溪之意吧。”
他言语温和,却字字珠玑,竟是连皇上也搬了出来,让得陆家公子面色一变。天下谁人不知,那曾氏之女极得皇上喜爱,甚至曾将她接入宫内住了几年,尔后又亲赐各种封赏,惹得天下皆知。
到底还是有些怕了,陆家公子冷哼一声,却是对着少年身后的姑娘笑得诡异。
“曾鸢,我可记得,你娘亲死的早了对吧。啧啧啧,也难怪你护着他,原来不过都是死了娘的人,可怜见的,果真是两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野种!”
言语不堪入耳,就连一向性子温和的柳言溪也忍不住变了脸,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拉住身后的人,却捞了个空,只待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边的陆家公子已经被小姑娘手中的白瓷玉壶砸倒在了地上惨叫出声。
“阿鸢!”
柳言溪面色一变,那厢小姑娘却已经出了手,直接拿起不知从哪来的棍子,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在陆家公子身上,招招狠戾得让周围的人都下意识的一颤,不光如此,小姑娘砸的同时,还特意的往那人隐处砸去,只听得惨叫声一阵比一阵大。
在场的男子皆忍不住伸手护住了下边。
这还是女子吗?
“阿鸢,快住手!”
柳言溪变了脸色,想上前去拉住已经失控的小姑娘,却不防身后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衣袖,转身,却是与他一般年纪的青衣少年郎,面上温润带笑的看着他。
“别过去,如果阿鸢不发泄出来的话,总归会气着身子的。”
“……你?”
柳言溪拧了眉,虽是对他如此亲切的称呼阿鸢有些不满,但到底还是冷静了些许,只是有些发愁的想着待会儿该如何收场才能让曾鸢不被责罚。
“我有娘生没娘养?干你何事?”
“干你何事?!”
招招狠戾,毫不留情,看得人一阵惊悚,只想着这得是多大的仇怨?!
好一会儿,曾鸢终于打得尽兴,有些累了,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也没顾着手上因方才不小心划破而流出的血,只眉眼冷凝的瞧着躺在地上面目全非,近乎半死不活的陆家公子,正欲说些什么,流着血的手却被一双暖和的大掌包裹,曾鸢怔愣的抬头,下意识的想要甩开,却在瞧见那青衣少年温润的眉眼时止了动作。
“怎的这般不小心,你终归还是个女子,也该好好爱护自己才对。”楚歌莫微微拧眉,小心拭去掌中纤细小手上的血渍,似乎并未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
而被小心呵护着的小姑娘有些傻气的盯着青衣公子的面庞,下一刻,这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曾家小辣椒,竟是破天荒的红了面庞。
“你,你作什么?离我远些!”
小姑娘气急败坏的开了口,几乎用了力的将手抽了回去,而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青衣少年郎,在瞧见小姑娘绯色的面庞时,心下一颤,也是才反应过来般,几近无措的站起往后退了几步,摆着双手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急得面上带了汗。
本来还羞恼着的曾鸢瞧着他那副模样,不知为何,突然也就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傻子!”
小姑娘微嗔的瞪他一眼,不愿与他多说,方才转过身,阁楼的门却被人一脚踹了开来,众人一惊,抬眼望去时,只瞧见曾大人面色难看的站在那,手指颤抖的指着曾鸢。
“孽障!”
曾鸢面色一冷。
“曾大人可要慎言,我若是孽障,你可就成了孽障家爹了。”
“你!”曾大人面色一拧,似乎比方才更气了些,曾鸢却不管,漫不经心的起了身,拍拍手掌。
“你自己好好看看你做的这些事,你可还有一点女儿家的模样?!”曾大人怒其不争的看着她,“别人家的女子哪像你这般,你可对得起你去世的娘亲?!”
“别提我娘亲!”曾鸢冷冷开口,“你根本不配提她!”
曾大人面色一白。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曾鸢瞧着他,一字一句。
“你别提我娘亲,你根本不配提她!”
“啪”的一声,曾鸢的头歪向了一边。
“混账!”曾大人白着脸,竟是少有的冷意和狰狞。
周围的人全都襟了声,却独独楚歌莫,瞧着歪过头看不清神色的小姑娘,眸色微深。
低着头的小姑娘忽的冷笑出了声。
“当初娘亲走的时候,嘱你好好待我,可你是怎么做的?平日里稍有不顺便家规伺候。你说我没有个女儿模样,你又可曾有过一个爹的模样?”曾鸢抬首,面上却带着此般年纪不该有的些许苍凉,“你可知我为何会出手?你根本不知,他方才辱我娘亲贱命,言我有娘生没娘养,他说这些时,你在哪?他想要取我性命时,你又在哪?”
“阿鸢……”
在小姑娘一声声的质问中,曾大人终是低了首,仿若一下老了十几岁般,眉眼间是不曾有过的悲凉。
“唤你一声爹,是我对你最后的敬仰,但是,辱我至亲者。”
言语微顿,十四岁的小姑娘面上闪过一丝连她也不曾发觉的戾气。
“以死相搏,必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