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谋妆
扬州的六月不似别的地方般燥热不堪,不仅不热还带着让人宁神静心的清凉。护城河边青柳如茵,夹带着六月的和风,好不清爽。
偏生这时,街道上响起了少年们哄笑的声音。
“我说楚歌莫,男子汉大丈夫本就该保家卫国征战沙场,你看你这副病弱模样,我估计还没上战场就已经被吓晕了吧!”
言语落下,四周又一次响起少年们的哄笑声。
而站在他们旁边不远处的青衣朴素少年却只是抬起头朝着他们略微抿唇笑了笑,尔后便不言语的继续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经书。
倒是他身旁的小厮有些看不下去,却又不敢声张,只得低低的不满出声。
“就你那点功夫,还好意思说我家公子,简直就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哎哟。”
话还没说完他便惨叫一声,抬起头有些埋怨的看着拿着书打了他脑袋一下的自家公子。
“公子你打小的做甚?”旋即又低下头嘟囔出声。
“我说的本来就没错。”
那少年却是目光柔柔的撇了他一眼,便又看起了手中的书。
阿布有些气不过,他家公子就是脾气太好了,不然也不会受这些人的欺负。要不是当初。。。
阿布还没想完,不远处忽的传来一阵喧闹,也不知是谁喊出了声。
“徐泽,曾家丫头来啦!”
言语落下,便见得一个紫衣俊朗少年面上一喜,也没再管什么的带着身边的其他公子离开了此处。
直到那一行人走远了,阿布再也忍不住的抬起手朝那几人的背影使劲嚯嚯了几下。
“欺人太甚,真亏的他们还是官家子弟哎哟少爷你干嘛又打我?!”
阿布有些委屈的望着眼前始终面色淡然的少年,那人却只淡淡的撇了他一眼,神色是不变的柔和之色,目光清浅的朝着那一行人走去的地方看了一眼,便也不言语的转身离去。
“回府了。”
“哦。”阿布有些丧气的应了一声。
另一边,迎仙楼的一处阁中,一裳锦衣装扮的年轻公子有些无聊的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甩着系在腰间的金丝玉佩。
一旁颇为秀气的小厮站在那脑袋微点,似是困极。
却在这时,房间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一群少年哄闹着走了进来。窗前锦衣的少年回了头,清俊的脸上面色有些不善。
“我说曾鸢,你出来了也不跟大家说一声。”
徐泽大喇喇的走到曾鸢面前准备坐下,然而还没坐稳,脚便被人狠狠地踩了一下,顺带着狠狠地碾了数下。
徐泽惨叫一声,捂着自己的脚在房间里跳来跳去。
四周其他的少年皆笑出了声,却又因为曾鸢有些不善的面色憋去了笑意,倒是一旁的谷雨忍不住捂着唇轻笑出声。
“该!”
曾鸢瞪了其他憋笑的人一眼,旋即看向一脸痛色的徐泽,撇撇嘴。
“咳,阿鸢,今日曾伯父怎的愿意让你出来了?”
一个白衣少年轻咳一声,忍住了笑意,目光带笑的望着一脸无聊的后者。
“他怎么会让我出来,本小姐这次是偷偷跑出来,就那点地方,还困不住我。”曾鸢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其他人面面相觑,却都是笑出了声。
也是,若是出不来,那也就不叫曾家小辣椒了。
“此次出来可有什么打算?”其他人一一落座,刚刚说话的白衣少年柳言溪理了理没怎么乱的衣袖,目光望着她。
“还能如何,肯定是继续上回没结束的事了。”曾鸢冷笑一声。
众人一愣。
痛得差不多了的徐泽这会儿也不闹了,面上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她。
“真要继续啊……上回可是闹到了皇上那边了……”
“你要是不敢可以回去。”曾鸢斜睨了他一眼,语气不冷不淡。
徐泽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
“可那家伙是陆家那边的人啊,我们如果还像上次那般莽撞行事,恐怕最后不仅做不了什么,反而会闹得更大。”
不知是谁出了声,语落一片沉默。
陆家的背后可是相国公府,他们平时虽行事随便,但真到了权势面前,却还是要谨言慎行。
曾鸢这会儿到不说话了。
说起陆家,这要说到两个月前他们和陆家公子的“不共戴天之仇”了。
那日曾鸢如往常一般女扮男装与徐泽一行人偷跑去京城中最大的花楼醉春阁喝酒,却不想遇到了陆家公子正欲强迫阁中刚选出的花魁做妾,那姑娘也是一个性子烈的,宁死不从,陆家公子一怒之下,便要挥刀砍人,所幸曾鸢一行人及时将那女子救了下来。
事情还没完,那陆家公子本就不是一个好人,平时仗势欺人不说,曾经还数次侮辱和调戏过曾鸢。但因为他的后家是相国公府,曾鸢不愿惹事,本想着就此揭过,却不想那人不仅侮辱她,还连带侮辱她去世的娘亲。
那日,曾鸢直接抽出侍从的刀朝着陆家公子砍去,那陆家公子最后虽没死却也跟死人差不多。此事之后差点闹到了朝堂之上,曾家也差点被关进大牢。
也幸亏皇上平日里对曾鸢有所喜爱,便是罚了曾大人俸禄和降职。而曾大人也在一怒之下命人打了曾鸢三十大板,让得她躺了近乎一个多月之久。
本以为此事就此了之,哪成想几日前那陆家公子死不悔改,竟是要强娶那醉春阁的姑娘做妾,便是在三日之后。
“当初真应该踹得他不能人事的。”
良久,曾鸢淡淡的开口,众人全身一寒,几乎是下意识的夹紧了双腿。
任谁也没想到这个才十四岁的小丫头如此……一语致命。
“你们若是怕事可以不用来,我一人也可以。”
“曾鸢你什么意思,我们是那种怕事的人吗?”
徐泽怒言,曾鸢看了他一眼,“你们不怕,但是你们的爹娘怕,陆家身后是相国公府,权势滔天,连皇上都不得不忌惮的存在。”
她的话语落下,众人一片沉默。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总不能如此坐以待毙吧。”柳言溪看着她开口道。
“不急,本姑娘有的是法子。”
曾鸢勾了勾唇,笑得可人,衬着那张清俊的小脸,当真是让人不由一颤。
近傍晚时候,和徐泽他们道了别,曾鸢领着谷雨悄悄从后院的墙爬了进去,然而刚从墙上跳下来,身旁的谷雨一脸惨白的朝着她身后跪下。
“老爷……”
曾鸢身子一僵,止了拍手的动作,脑子里迅速想着应对方法,然而刚转身,脸上就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那巴掌的力道大得曾鸢往后退了几步,被打到的侧脸迅速肿了起来,连带着唇角也溢出了血丝。
“小姐!”
谷雨惊呼出声,正要起身去扶她,却不想对面那人狠狠地开口。
“站住!”
四周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好你个曾鸢,你到底将我这个爹放在何处?!”
曾瑛冷冷出声,曾鸢捂着脸顿了几秒,旋即将口中的血丝吐出,回头目光冷淡的看着眼前怒火冲天的男人。
“不知爹能否告知曾鸢错在何处?”
“你!”曾瑛胸口一滞,险些岔了气。
“孽女,孽女,你竟还来问我错在何处?!”
“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待在闺房里,还整日的爬墙偷跑出去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可曾有过姑娘家该有的模样?!不学无术,进花楼,喝酒打架,你哪里是一个姑娘家?成天就知道给我丢脸,你再不给我收敛,我就,我就!”
“爹当如何?”曾鸢看着他,面色不变,额前的发因为刚刚那一巴掌而散在红肿发紫的脸的四周。
“姑娘家又如何?姑娘家就不能出门?姑娘家就不能喝酒?姑娘家就必须待字闺中,穿红装,做女工?”
“世人皆说男儿征战沙场,谁说女子不能从军参战?”
“住口!你,你!”曾瑛狠狠地喘着气,手指颤抖的指着眼前面色不变看着自己的少女。
良久,他狠狠地闭上眼吸了一口气,尔后挥袖转身。
“来人,自今日起派人重重看守小姐院子,若无我的允许不得任何人进出,再让她逃出去,所有相关人等家法伺候!”
“是!”
众人颤颤巍巍的应声,几个小厮有些为难的看着曾鸢,后者看了一眼那始终没有回头的身影,低敛下眸,唇间略微有些讥讽的勾起,旋即在谷雨的搀扶下与他错身离开。
面色冰冷的男人看着少女略显单薄的身影良久,终是低低的悲叹出声。
房间内,谷雨看了一眼门口把守的小厮,有些无奈的关上门,转身看着坐在镜子前已经涂好药换回女装的曾鸢。
“小姐,你又是何苦呢?”
谷雨有些哽咽道,曾鸢眸子一颤,却是回头,抬手敲了一下小丫头的脑袋一下。
“哭什么哭,你家小姐我都没哭。不就是一巴掌吗,以前又不是没挨过。”她淡淡的开口道,谷雨咬唇,内心难受得紧。
曾鸢也不再看她,目光扫过门外小厮的身影,微微眯起。
“小姐,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谷雨忍不住小声道,曾鸢看了她一眼,尔后勾起唇角,笑得诡秘。
“山人自有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