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谋妆
马车撞到人的时候，楚歌莫还有些懵，正欲抬手说一声抱歉，却在望见那人一裳红衣和露在绯红薄纱外的清亮眸子时怔了眉眼。
被撞的姑娘此时没怎么注意面前人的神色，只神色凝重的朝着身后望了一眼，在少年惊讶的目光中，身手敏捷的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刀，毫不犹豫的横在了少年颈前。
然后他便听得那人佯装得恶狠狠的声音传来。
“臭小子，本姑娘警告你，要是敢暴露我的行踪，我今日逃不了，也要拉着你一起陪葬，可是听清楚了？”
……倒是个胆大的主儿。
楚歌莫想着，正欲说些什么，那人已是收了刀，杏仁似的眼眸佯装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便迅速的躲进了马车里。
楚歌莫：……
少年眉眼不变，似有若无的轻叹一声，便抬起了头，目光冷清无波的望着不远处纵马而来的几人。
“该死的臭丫头，竟然敢戏弄本公子，等本公子捉到了定不轻饶！”
陆家公子咬着牙，瞧着不远处一辆破旧的马车，便抬手招呼着身后的随侍停下，待瞧清楚赶马的人时，脸上满是讥讽和耻笑。
“哟，本公子当是谁，原来是楚家庶公子楚歌莫啊。”
“陆公子别来无恙。”
少年眉眼不变，好似没听到他语中的讥讽，面上儒雅，声音温润如初，倒显得眼前的一行人粗鄙难耐了。
陆家公子一向看不得他这虚伪的模样，冷哼一声，便将目光狠狠的投向了他身后的马车。
“倒是不知，楚公子将本公子新娶的娇娘藏起来意欲何为？本公子今日里心情不好，你若识相的话，赶紧将人给交出来，本公子既往不咎！”
“某不知陆公子所言何意，还望赐教。”
少年依旧不温不火的模样，瞧得后者一阵咬牙，正要说些什么，那人又开了口。
“不过听公子说到美娇娘，倒是不知，刚刚被五殿下带过去的人，可是公子口中说的那美娇娘？”
言语落下，那边的陆公子已经变了脸色。
五殿下，当今陈贵妃之子，虽不怎么受宠，但也是个难惹的主儿，陆公子再怎么仗势欺人，也是会看主子的，若那娇娘真被五殿下带走了，那可就麻烦了。
只是……陆家公子眼一眯，听这庶子的意思，他似乎与那五殿下熟识？
心下思量，他颧骨突出的面上倒是没怎么显出其他情绪，只还是有些怀疑的朝着他身后的马车看过去。
“既如此就算了，不过看庶公子如此紧张的模样，可是车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本公子倒是愿意给庶公子你品鉴品鉴。”
他左一个庶公子右一个庶公子，听得人心里实在不舒服，但那少年却好像没感觉一般，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倒是马车里的曾鸢一脸的恶心。
去你姥姥的见不得人的狗东西！
“这就不劳陆少爷了。”楚歌莫微微一笑，端的是儒雅书生模样，“某今晨去往外间给家母扫墓，如今车里都是些秽物，恐污了陆少爷的眼，不过如果陆少爷你非要看的话，也不是不可，只是家母墓前时常有牲畜秽物，腐臭不堪，且看过之后容易沾染晦气，还望陆公子不要见怪。”
他一面神色勉强的说着，一面伸手准备掀开身后的车帘，也没管里面那人紧握短刀戒备的模样，待揭到一半时，忽的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
悠然将手里的车帘放下，楚歌莫抬手，面色淡然的朝着来人躬身行礼。
“参见五殿下。”
来人正是五殿下顾衍和他的随身侍卫。
“怎的，这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衍微微拧眉，眼神扫过书生模样的少年以及他身后的马车，接着转至另一边似乎还没回过神来的陆公子身上，瞧见他并未下马行礼，面色一冷，属于皇室子弟的压迫气息朝着那人迎面而去。
“怎么？我堂堂皇族五殿下，要等着我给你一个少爷行大礼吗？”
陆公子和身后的侍卫面色一白，连忙下马跪倒在地。
“五殿下赎罪，只是刚刚被五殿下英勇之姿震慑到，所以一时未曾反应过来，还望殿下开恩！”
“呵，倒是个会拍马屁的。”五殿下冷笑一声，惹得跪着的人一阵冷汗，然陆家公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小心抬头。
“启禀五殿下，今日是微臣的大喜之日，我与一位姑娘两情相悦，奈何那位姑娘在途中被贼人劫走，微臣一时心急寻到这里，遇着了楚家公子，听他说，说……”
他欲言又止，眼神一再的往顾衍和楚歌莫身上望去，顾衍被他畏畏缩缩的眼神瞧得心烦，语气颇为不耐烦的开口。
“废话少说！”
“是，是！”陆家公子连忙低头，“只听得楚家公子说，我那位新娘子被殿下你给救了，不知……殿下可以把她还给微臣吗？”
他说的谦卑，就好似与那口中的女子情深义重，却不知对面的五殿下和马车里的曾鸢心中皆是冷哼一声。
那方似乎是顿了一下，只消一会儿便漫不经心的开了口。
“哦，你说姑娘？本殿下倒是不知你说的是哪位姑娘，不过本殿刚刚确实遇到一个，只听她说自己是被迫与人成亲，求我救她一命，本殿心软，便让她带了细软离开了这里，倒是不知，本殿救的这位姑娘，可是你口中那位与你情深义重的姑娘？”
语中讽意满满，陆家公子面上一白，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小贱人，却还是陪笑着低下了头。
“许是微臣弄错了，望殿下恕罪。”
“那还不快滚？！”
“是，是，微臣这就离开。”
面上赔笑着，只是待一转身，便是一副阴狠模样。
待那几人完全消失在了眼前，顾衍这才抬起头，目光有些不满的瞧着始终端站在马车旁的温雅少年。
“得亏我临时想到还有其他事赶了回来，若非如此，一个人面对这泼皮癞子，有你好受的。”
“不过话说回来。”顾衍语气一顿，眼神漫不经心的扫过少年旁边的马车车帘。
“倒是不知，哪位姑娘魄力如此之大，竟让得你差点入了险境。”
“殿下说笑了。”
听着他语中的揶揄之意，少年面上鲜少的带了哭笑不得的神色，顾衍瞧着，也无心再逗弄他，交代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此地。
待那行人完全离开，楚歌莫这才悠然的抬首，语气是不变的温雅柔和。
“姑娘，里面过于简陋，待久了恐对姑娘不利……”
他言语还未说完，一个娇俏的身影已动作敏捷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带着姑娘家未曾有过的粗鲁娇蛮，倒是让楚歌莫一时微怔。
只待他回神时，那女子已抬眼，露于红纱外的明媚眼眸朝他瞥了一眼，衬以那一身的嫁衣红裳，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媚色，一时竟让得眼前的清俊少年没了言语，只眉眼有些许怔忪的看着她。
“看看看，看什么看，信不信姑奶奶挖了你的眼睛丢进野狼堆里！”曾鸢媚眼一瞪，端的是少有的风情，只说出的话却让人大跌眼镜，也将少年惊得咳了几声。待他稳了神色，正欲说些什么，那女子忽的向前几步，一下子离他不过一步远，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清浅的馨香，吓得原本镇静的少年一跳，几乎是狼狈的往后退了一步。
“……真是个书呆子！”
瞧着他笨拙慌乱的模样，曾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时竟下意识的叫了声书呆子，毕竟他看着真的很像自己以前在书院呆的时候遇到的那些迂腐的老夫子。
有些心虚的轻咳了一声，毕竟人家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曾鸢还是知道有种叫知恩图报的东西，一时心生豪迈，忍不住拍了拍自己本就不大的胸脯。
“今天谢谢你的掩护了，本姑娘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记住了，以后若遇到麻烦，只需到长欢客栈报我的名字即可！”
“对了。”小姑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叫曾鸢，沙燕逐风鸢的鸢。”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一双眼眸似带着光，清亮剔透，就那样直直的望进少年的眼眸中，明亮得令人发颤。
楚歌莫眼帘一颤，却是依旧勾着唇的微微一笑。
“楚歌莫，楚地长歌莫笑！”
“楚歌莫……”曾鸢微眯眼眸，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只是她一时想不起来，便索性不再去想了，抬眼瞧着眼前少年清瘦乖巧的模样，忍不住又开了口。
“唉，楚歌莫，你现今年岁多少啊……”
“某今年十三，虚岁十四，姑娘可是有什么疑问？”
“这样啊……”姑娘忽的一咧嘴，笑得明媚，“既是如此，那你可得叫我一声阿姐了，如何？本姑娘可是将将比你长了一岁多！”
她说着，眼眸里好似带了辰星一般，亮得令人心颤。
“楚歌莫，叫姐姐！”
“姐……姐？”年轻的公子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呐呐而语，语落，便瞧见对面的女子眼眸一弯，笑得可人模样，他微微凝眸，却是很快低首敛眉。
“……姑娘莫要跟某玩笑了。”少年一副正经模样，只面上笑得有些无可奈何。
“本姑娘从不与人玩笑！”小姑娘眉一拧，似乎对于他的怀疑很是不虞，正欲说些什么，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唤着自己的名字，一抬头，便瞧见刚刚跟在自己身边的小丫鬟领着徐泽他们朝着这边赶了过来。
曾鸢撇撇嘴，对于这些啥事也没做的人一时有些不愿理，正想抬头继续和面前的人说些什么，那人已是朝她拱手道别。
“姑娘若无其他事的话，某就先告退了。”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直起了身子，他身形本就瘦削修长，端正的站得笔直，不卑不吭，一身略显陈旧的青衣长袍，清瘦俊逸的眉眼此刻乍一看，竟意外的好看得不行。
待曾鸢回过神时，那人赶着马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远处。
曾鸢一个晃神，知自己方才被男色迷了眼，以往大大咧咧的性子此刻竟是生出了几分莫名的羞恼之意。
蓝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