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荒枭雄

“爷爷,你真的要教虞舜哥哥箭法?”

“废话,老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可你为什么拿着皮鞭甩来甩去?”

“为什么拿着皮鞭?哼。”

院子中,高大威猛的虞颖搀着瘸腿瘦弱的二长老,走向吃饭的石桌。

麦饭,野菜汤,炒青狼肉,烙馍。

二长老坐在石桌边,仍然犹不解气地甩了两下手中长鞭,只听噼啪声炸响院落,令人胆寒。

“哼。”

二长老将皮鞭插在腰间,闷闷不乐地吃起孙女一大早做好的早饭。昨日被该死的虞舜耍了一通,束脩没落到,反搭上一柄精钢长刀,这无疑是对自诩聪明人的他一种极大的侮辱。

虽然是自取其辱,但他怎么会承认?

“都是这小子太不懂事!”

他咬了一口青狼肉,吃的满嘴流油。

而这时……

“虞舜,你怎么坐在这里?”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粗犷的声音,是山儿叔的声音。

虞颖一听,连忙起身,“虞舜哥哥在门外。”

二长老却挥手让她坐下,

只听门外接着传来两句话。

“山儿叔你去忙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

“好吧,你这小废物真有良心,来都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

接着脚步声远去。

二长老目光一瞪,忙招呼虞颖扶将他扶到门口,接着扒开门闩,两手一拉。

呜啦。

棕黄木门顿时大开,只见门前的三级台阶上,坐着一个瘦弱单薄的身影。二长老的目光落在台阶旁——鼓鼓的一袋铜贝,四条腊肉,以及一片青狼兽肋骨。

这时,少年听到身后动静,连忙起身,转身恭敬一礼:

“拜见师傅。”

……

十天后,二辆马车咕噜噜自虞二十一村东头驰来。

身后步行跟随着十个甲士,每一个甲士显然受过正经训练,奔跑时步伐稳健,阵列整齐,且装备的无比精良,上身精钢鱼鳞甲,下身青色铁鳞裙甲,腰间精钢长剑,手持精钢长枪——每个人的这套装扮,至少花上上千铜贝。

这二辆马车,后一辆显然是辎重车,装满了各种物资,粗略一看约莫数千斤之重,拉车的马异常粗壮高大,通体漆黑,眉心一根牛角凸出,显得神俊异常。这大马是凝血高段的灵兽‘黑重角马’,至少值三千铜贝。

而那最前面的马车,则是专供人乘坐的马车,车厢长四米,宽一米七,如此宽阔的空间,在里面睡觉都可以了。这马车用的是上好名木,通体鎏金,并用银色颜料染出漂亮花纹,算上拉车的灵兽‘白云马’,上万铜贝打底。

“三姐,你在县城打伤了虞秀氏的公子,父亲好不容易托关系花人情把你安排在这里,这村子远离县城,最近发生了黑青蛇袭击事件,你就好好在这里守上几个月,避避风头,等事情过了,你再回县中,如何?”

马车中,一个丑陋的锦袍男子,对另一个满脸横肉的女子,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女子冷哼一声,“我打他是应该,不打他是悲哀,你没有听到他怎么说我的吗?他竟说我连母猪都不如,甚至还侮辱你丑的连猪都看不上。”

此话一出,虞仲德双手忍不住握紧,根根青筋暴起在小臂上,脸色阴沉了下来。

五秒后,虞仲德胸口起伏两下,长叹一口气,终于镇定下来。

他道:“这些小侮辱,不值一提,我们经商的,唾面自干是基本素质,只要能赚到钱,再大的侮辱……”

“不然!不然!”虞七红摆手打断,“人生天地间,岂能……”

“姐!”

虞仲德猛地抬头,低喝道:“你知不知?我们家已经快没落了!”

虞七红愕然,接着安静下来。

虞仲德深呼吸一下,缓声道:“姐你可想过,自银皮先祖搬到县中内区开始,到我们父亲这代,已传至第八世,如果大哥接手,那就是第九世了,但九世下来,我们仍然没有一位银皮武者诞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爵除!”虞仲德露出严肃之色:“我们享受的免税额度会取消,拥有的免田税额被收回,我们的儿孙后代不能免费进入士族学堂,甚至我们会被勒令搬出县中内城,居住在县外围,从此远离权力圈子,成为一家普普通通的县民。”

“如此危急的时刻,三姐你图一时之快,打伤了虞秀氏公子……”

虞七红顿时面露羞愧之色。

虞仲德摇了摇头,也说不下去了。

很快,马车抵达虞二十一村,大祭师骨石带着村民迎接,几人便在距离村外驻扎下来,直到天晚后,虞仲德向虞七红告辞。

“姐,我走了,我有空会带侄子侄女们来看看你的。”

夕阳下,虞仲德骑着白云马消失远方。

虞七红驻望良久,叹息一声。随后推辞了祭师长老的热情邀请,只嘱咐甲士修筑好木寨,自己带着一个孔武有力的侍女,来到田野中。

她惆怅,哀伤,心中一股浓郁愁绪无处遣怀。她看到野地空旷,天边落日徐沉,忍不住低声吟曰:

“落日坠兮晚风起,田野旷兮我心悲。生秉性兮何难改?伤父弟兮夜不寐。”

她虽然又壮又不好看,可曾经也是士族学堂的国文优子,毕业时也得了三品文士的证书,也算是丁九县为数不多的高学历者。

两人接着向前漫步,不觉来到一处树林。

树林里传出一阵阵箭矢发射的破空声。

“悦儿。”虞七红看向侍女。

侍女点了点头,眉心骨丹黑光一闪,整个人化作疾风奔向树林中。

数息后,侍女回归,禀告道:“小姐,里面有个少年在练习箭法。”

“这么晚了还在练箭?想必箭法一定不错。”

虞七红略微升起了爱才之心,道:“此子箭法如何?”

侍女冷笑道:“颇为粗陋,一品箭士的水平,连连珠箭都不曾掌握。”

一品箭士,是士族学堂对专修箭术课学生的评级,一般来讲需要两至三年的修习才能达到,标准是百步之内箭中红心。

这里的步,不是一脚迈出,而是两脚一起迈出,所以大概是1.5米左右,百步即是150米。

“且其境界,不过凝血四段而已。”侍女摇摇头:“乡野村夫,纵然苦学十年,也就这水平了。”

“这样啊。”虞七红有些失望。

这时候,树林中箭声突然停止,接着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听着像是在捡箭。

“小姐,我们走吧。”侍女忽然道:“此子虽然是个废物,但其样貌颇为英俊,我怕您会……”

“我明白。”

虞七红点点头,两人往回走去。

接着不过须臾,便有响亮脚步声响起身后。

侍女轻叹。

果然虞七红到底没忍住,回首望去。

夕阳西下,一个肩背牛角大弓的少年,绕路往另一个方向而去。虞七红只能看到他侧脸,鼻梁高挺,眸如朗星,不是特别好看,但带有一种少年的清爽。

某花痴顿时怔然。

直到那少年消失不见,侍女摇了她三次,她才甩甩头恢复清醒。

“唉。”

她叹息:“可惜是个废物,又是仆族身份,若是普通士族,纵然穷了点,入赘我家也没人说什么。”

侍女看了她一眼,默默不言。

她也是仆族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