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夏阳的诗曲
唐诗在头疼欲裂中醒来。
像与人打了一宿架一般的疲惫。头疼,胳膊疼,再有就是……
某处不可言说的,略带撕裂感的,若隐若现的微痛。
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唐诗也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她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胸前,却摸到松垮如同虚设的胸衣。
猛的坐了起来。
昨夜的衬衫还穿在身上,可扣子早已经七零八落。内衣的肩带一边斜斜的垂落,另一边早已断掉,胸前一片坦然。她忙扯过被子,遮住自己,却露出被子另一端,更加狼狈的周沫。
周沫也被这突然的一下惊醒。抬头是衣衫不整裹着被子的唐诗,低头是不着一物毫无遮挡的自己。此时他起身去捡地上的衣服也不是,去扯唐诗身上的被子也不是,只有把枕头抱在前面,遮住关键部位,瞪着眼睛一脸惊恐的看着唐诗。
“还看,转过去。”唐诗怒道。
周沫忙转过头去。
他知道自己这回是闯祸了。他想要唐诗,但却不想以这样稀里糊涂的方式发生。
唐诗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从地上捡起一件周沫的外套裹在身上,逃似的走出卧室。
周沫不敢往门口的方向看。听到唐诗的脚步走出卧室,才急忙的抓过被子,盖住自己。此刻的心,比布满褶皱的被单还要凌乱。
唐诗不知道为什么逃跑的会是自己。她机械的穿好了衣服,拿起车钥匙,出了门。在出门的前一刻,对卧室里的周沫大吼:“待在这,哪都不许去!”然后“嘭”的关上了门。
唐诗启动了车子,一路狂飙,开上了环城高速。她不知道要去哪,只是心越慌,油门就踩的越用力。
她没想到自己也有酒后乱了性的一天,真是荒唐。
她委屈,她懊恼,她愤怒,她恨。
她恨她自己。
周沫胡闹她怎么就陪着。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以后他们怎么相处。
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约p,出轨,一夜情,她什么没见识过。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她自制,她骄傲,她洁身自好,可现在所有的坚持,一朝尽毁。该怎么和……
也许也没什么人可以交待。
那个人从来没在乎过,以后也不会。
断片儿前的最后记忆,是周沫吻了她,她没有拒绝。
她还回应了他。这难道就是自己一直以来标榜的专情吗?是她高估了自己。
周沫把自己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努力的回想。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吻了唐诗,印象中她没有拒绝,可看她刚刚的反应,又好像是自己强迫她的。
想不出个究竟。周沫觉得自己这样躲在被子里装鸵鸟也不是办法,刚刚唐诗气冲冲的出门,会不会出什么事儿?想到这周沫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就在他掀开被子的另一端的时候,雪白的床单上,点点猩红触目惊心。
她……
周沫越发觉得自己糟糕透了。两个人的第一次,竟是这样不愉快的体验。
看她刚刚那么大的反应,不会是想不开吧?
虽然心中惴惴不安,但还是拨通了唐诗的电话,那边已经关机。他想出去找她,可她临走的时候,让他哪里都不要去,而且如果走出这个门,他不确定唐诗还会不会让他进来。所以他什么都不能做,只有等待。
他的衬衫被唐诗丢在地上,已经皱的不成样子,他只好去衣帽间找到了上次自己穿过那套睡衣,已经被洗好,挂在一个角落的位置。
唐诗又飙了一会之后,终于找了一个出口下了高速。她把车开到一个药房门口停下来。药房是自选式的货架,她走进去,快速拿了一盒口服避孕药,放在款台上。
“药有副作用,仔细看了再买。”收银员眼皮也没抬的说。
唐诗没有理她,扔下钱,没有等她打出小票和找零,就拿着药走了。
大概扫了一眼说明书,唐诗掰出一粒药塞到嘴里,然后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两口。冰冷的矿泉水将药片冲进干涩的喉咙,粘在了嗓子眼儿,她又喝了两口水将药压了下去。然后把水瓶和剩下的药一起丢进垃圾桶。
暗自骂了一句脏话。妈的,老子还得自己善后自己。
心情平复下来,手不再发抖,车速也降了下来。药的副作用已经开始发挥,不过是有一点反胃和犯困。她打开天窗,透透气。春天的风吹得眼眶干涩。她的嘴角竟化出一丝冷笑,是自嘲。按说“痛失初夜”在她的理解里,算是件大事故了。就算不用一哭二闹三上吊吧,也要暗自伤怀一番。可自己竟然也就崩溃了一会,然后就想到不能未婚先孕,闹出绯闻。她发现自己不是人起来对自己都下手。
唐诗在外边逛了一天才回去,她知道周沫会听话的待在家里,正是这样她才更不愿意回去面对。昨夜的自己,毕竟是一半清醒,她无法面不红心不跳的将一切都归咎于周沫。她无法面对的,其实还有她自己。
周沫听到开门声,从沙发上坐起来,整个背部下意识的挺直,规规矩矩的。等待门被打开的过程,对他来说非常煎熬,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唐诗把钥匙丢在餐桌上“啪”的一声。
他的心跟着颤抖了一下。
唐诗一进门,就看见窗前的晾衣杆上,挂着她昨天的床单,已经被洗过了。心里大概也猜到是怎么回事。原本已经平复的心情一下子又窜起了火,有一种被剥光示众的羞耻感。她走过去一把扯下床单,团成一团,塞到了垃圾桶里。
“唐诗……”周沫被她的动作吓到了,心里又是惊慌,又是愧疚,不知道说什么好。
唐诗没有理他,进了浴室,甩上了门。
她洗完澡出来,周沫还坐在沙发上,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两个人都极力避免直视对方。
“你回自己家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唐诗先开口。
然后她看见周沫用手抵着自己的胃,楚楚可怜的看着自己,那表情似在求饶。
还是心软了。
“吃东西了吗?”她听见自己问。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都什么时候了,发生这么大的事,自己居然还在关心他吃没吃饭?这心究竟是有多大。
周沫摇摇头。他不敢表现出受宠若惊,只觉得此刻自己是隐形的才好。
唐诗没有再说话,径自去厨房煮面,只是锅碗瓢盆的叮当声,比平时要响亮。她只能把火撒在这些没生命的物件上。
周沫犹犹豫豫的跟了过来,在她后边打转,几次想开口,但唐诗完全不看他,于是只好放弃,乖乖的坐在餐桌前等待。
一碗制作不怎么精心的面被怼到他的面前。他忙拿起筷子,讨好似的看着唐诗,想等她坐下好跟她谈谈。
可唐诗没有坐下的意思。放下面就又回到厨房开始洗锅子和菜板。
周沫只好闷不吭声的把面吃的精光,连汤都没有敢剩下。他捧着吃完的碗,又来到厨房,唐诗仍然背对着他。
“唐诗,我想跟你谈谈。”周沫把碗放在水槽里。
“我不想谈。”唐诗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你……”周沫想说不知道你是第一次,可反过来想,难道不是第一次就可以随便了吗?这个逻辑不对,于是没有再说下去。
“不知道什么?”唐诗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不知道我一把年纪了还玩‘守身如玉’这一套?”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沫本意是想道歉,没想到唐诗的反应这么激烈。
“那你什么意思?”唐诗的咄咄逼人通常是表现在她自己也不知所措的时候,用进攻来死守。
“我会负责。”周沫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一句老套的对白。“负责”在一段感情关系里,绝对是一个负分的答案。
“负责?你真的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真当我是深闺大院里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吗?这五年来我为诚创拼命工作,把自己逼成女强人,女汉子,我不是在奉献,我是有私心,有目的!为了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吧?我是连自己的花边新闻都可以加以利用的,只要能留在那个人身边。我想把我的一切,包括我的初恋,我的初吻,我的初夜,我所有所有的第一次都跟他分享。你现在打破的,是我整个谋划。你跟我说你负责?你怎么负责?”唐诗故意把自己说的不堪,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她会觉得好受一点。也许越证明自己是个烂人,这件事在她心里就更容易过去一点。可她也逐渐意识到一个事实,从周沫出现的那天起,就一直在打破,打破自己对感情理所当然的认知,打破她曾经围绕着齐扬转的那个圈。他要负责的,绝不是一夜荒唐,而自己早已被撞出了轨道。
“我娶你。”周沫的话虽然是真心,可的确也是情急之下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的。否则他不会不知道,这种话从他这个刚刚正式度过自己23岁生日的男生口中说出来,是多么的荒唐。他只是一想到齐扬就又被燃起了斗志。说真的,他觉得唐诗并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爱齐扬,而自己唯一输给齐扬的,就是遇见她晚了些。
“我跟你讲不清。”在唐诗看来周沫说的是疯话,她把这也归于他不成熟的体现。她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没有结果的对话,远离面前的这个人,自己去静一静。她乱了。
周沫向前一步,一手扳着唐诗的后脑吻了下去。这次竟有一些霸道了。
唐诗推他不开,于是狠狠的在他的嘴唇上咬了下去。
周沫吃痛放开了她。两个人的嘴唇都沾了血。
“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周沫用拇指抹掉唐诗嘴上的血迹,确定了伤的只有自己的嘴唇,这才又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嘴。
这一点唐诗自己也不确定。老实讲她不讨厌这个人,甚至不讨厌他的吻。但她说服不了自己,接受跟他更近一步的关系。这些年她的生活都是围着齐扬一个人在转,即使现在渐渐脱离了原本的轨道,她也没有想好,自己究竟是放弃了,还是只想停一停。她只是倍感无力,觉得自己有些转不动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去喜欢上另一个人吧。可是人真的可以,爱着一个人,却吻着另一个人吗?
“忘了他,在这之前,让我陪着你。”周沫再次把唐诗拥在怀里。
“不要推开我。”在唐诗刚要抬手的时候,他又说。
“周沫,我说的,陪着你,和你说的陪着我,不是一回事。”唐诗放缓了语气。她希望周沫可以放过她,至少要等到自己理清了一切再说。
“对我来说,就是一回事!”周沫固执起来也绝对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他决定无论唐诗说出什么来,他都不会放手。
“去把碗刷了吧。”沉默着被他抱着好一会,唐诗才又开口。
折腾了一天,她觉得累了,也不想再争辩什么,白天吹了风,再加上药物的副作用,她觉得自己有一点发热,上下眼皮也开始打架。
周沫这才放开了唐诗,得令去完成她安排的工作。一切归于日常,对他来说,也许是一个好的开端。
唐诗一个人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昏昏沉沉。
外边是周沫刷碗的水流声。过了一会,水流声停了。又过了一会,她房间传来两声敲门声。然后房门就被推开了一半。周沫抱着一个枕头站在门口。
“你干嘛?”唐诗强撑起沉重的眼皮,看着门外昏暗灯光下站着的人。
“进来睡觉。”周沫抱着枕头,一闪身进了房间,贴着门口的墙站着,仿佛在等待什么指令。
“出去。”唐诗当然没好气的撵人。
“说好了陪你的。”周沫的逻辑是刚刚唐诗没有第二次推开他,就是默认了“陪着你”这件事。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种逻辑有那么点不要脸。
“但我不需要你陪我睡觉。”唐诗继续赶他出去,却没有否认别的。
“我就是想陪着你,没想做什么。”周沫为自己做着苍白的辩解。
“还有什么没做过。”话一出口,唐诗觉得自己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于是也不再说话,随便他吧,只顾蒙上被子,闭眼睡自己的觉。
周沫倒是规矩的放下枕头,在另一边被子外边睡下了。
唐诗睡到半夜,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压醒了,那完全不是被子的重量。周沫整个人从被子外边裹着她。她翻了个身把他的胳膊腿从自己的身上翻了下去。周沫没有醒,翻到另外一边继续打着很轻的小呼噜。
唐诗起身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周沫在床的那边缩成一团。初春刚刚停止供暖,正是室内最冷的时候。唐诗觉得身上的热气一会儿就散了,赶忙钻进被窝。想了想,还是掀起被子的另外一角,给周沫盖上。期间不小心碰见他的手,冻的冰凉。盖好被子,她转向另一边,背对着周沫,重新培养睡意。
周沫那边睡着的比唐诗这个醒着的翻身还频繁,要不是那分布均匀的鼾声,唐诗真怀疑他是不是装睡。没一会,人就又翻到了唐诗这边,回到了那个树懒的姿势。唐诗当然还是那棵树,只是两人之间隔着的不再是厚厚的被子。而是两层轻薄的睡衣。两个人的体温叠加在一起,果然比一个人的暖。这种温度竟然让人觉得舒服。
周沫突然哼了一声,嘴里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什么。
因为就在耳边,唐诗听了出来。
“我也是第一次呀。”他说,语气里尽是委屈。紧接着又开始了他均匀的小呼噜。
黑暗中,唐诗没发觉,也许要过好多好多年再回过头去想才能恍然大悟,自己当时嘴角的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