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夏阳的诗曲

那天之后,周沫就被唐诗遣送回了自己家,当着其他人的面,周沫当然也不好拒绝。

停滞已久新专辑已经提上了日程。第一次以老板的身份正式给唱片部开会,周沫就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要包揽整张专辑的词曲和制作。作为公司的老板,他的决定当然再没有人反对,至于专辑的风格,自然也不会再有人干涉。这种身份的转换,周沫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他的心思都扑在了创作上。可唐诗却还没有完全适应,毕竟以前是自己手里的艺人,多多少少自己还能处于主导他的位置,偶然让他去干些他不喜欢的工作,他还是能服从,可现在这个人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老板,再安排他什么的时候好像都要三思了。

周沫现在就是一门心思的想把专辑做好。除了对音乐的专注认真外,他也急于向唐诗证明自己。他非常渴望得到唐诗的认可,无论是哪个方面。他最近的状态基本上是门不出户,公司的日常事务暂时都交给唐诗处理。唐诗收掉了于天天手头的其他工作,让他专职负责周沫的日常起居。而自己则又开启了工作狂模式。

唐诗会每周带着刘秘书去周沫家开一次会。这算是两人唯一能见面的机会,单独相处就更没可能,即使刘秘书有时必须留在公司坐镇不能和唐诗一起去,还有于天天这个贴身助理在周沫家。关于感情的事,两个人都没有再提。管理一个公司的确有太多的事情要想,在这个方面,唐诗和周沫都是小白,即使有刘秘书从旁协助,但做一些决定的时候周沫仍然觉得没有底气,诚创是周建诚半辈子的心血,两个人都不可能让它毁在自己的手里。现下两个人只能相互倚靠,更没有那个心情去彻底理清彼此之间的关系。

这天,唐诗刚结束了一个会议,就接到了于天天的电话。

“老大,你今天能不能抽空来一趟少爷这。”于天天是犹豫再三才打了这个电话给唐诗的,他总觉得老大最近对周沫有一点冷漠,却也看不出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唐诗把手机放了外放,搁在桌子上,一边说话,一边还在翻着手里的合同。

“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我怕再下去他胃病复发。”那边于天天语气担忧。

“发生什么事了吗?”唐诗放下合同,拿过电话。

“也没有,可能是创作遇到瓶颈了吧。弹了一天琴了,不让我进他工作间,脾气特别大。”于天天小声说。

“我忙完这会儿看看,要是有时间就过去看一下。”唐诗想象不出暴躁的周沫是个什么样子。她想要拖延一下时间,也许就不用去了。

“嗯,老大,你能早一点吗?”于天天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妈今天生日,我其实想回我父母家一趟。”

“那行吧,你等我一下,我现在赶过去。”唐诗虽然极其不情愿,但是不让人家给自己妈妈过生日就有点太说不过去。置之不理,又做不到,周沫如果没人盯着,绝对是一个能把自己饿到休克的人。

“辛苦了老大。对了,少爷这两天说话挺冲的。可能是找不到灵感有点焦虑吧,你尽量顺着他来。”于天天不忘了叮嘱道。

“他没灵感就得拿别人出气吗?”唐诗非常不以为然。

“也没有,他就是跟自己生气,总之你尽量控制一下嘛。就当他年纪小,让着他点。”于天天觉得想要开个小差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还要两头安抚。

“行了,知道了。”唐诗不耐烦的说。心想凭什么他小我就得让着他。

唐诗到了周沫家,进门就看见饭桌热腾腾的饭菜,一看就是刚刚热好。

“还没吃呢?”唐诗问。

于天天点点头。

“行,你快走吧。再凉我给他热。”唐诗环视了一下四周,床铺整洁,懒人沙发没有褶皱,整个一楼完全没有人气。看来这个家伙昨天一夜未睡。

“已经热两遍了,再热就不能吃了。”于天天抱怨道。

“没事,我来处理,快走吧,替我祝阿姨生日快乐啊。”唐诗对于天天摆了摆手。

于天天谢过了唐诗,解放似的出了门。

关好门,唐诗就听见断断续续琴声夹杂着双手砸在琴键上的声音。印象中的周沫是一个温柔的男生,说话总是软软糯糯的,对人也是笑脸相迎,笑容里那个小梨涡几乎可以成为他的标志。记得他最生气的时候也不过是冷笑和不说话。

暴躁版的周沫是什么样子的?她倒是有些好奇。

唐诗在桌上挑了两盘菜,又盛了一碗米饭,找个托盘端着,下了楼梯。

周沫的工作间在地下层,一贯的敞开式风格。下了楼梯整个空间一览无余。里面除了各种设备还有一张床垫,比楼上那个小了一号,可能是方便工作累了就倒在一边休息。靠墙边有一个只容得下一个人的洗澡间和一个只放得下一个马桶的卫生间,更奇葩的是两个并列的空间只有一个玻璃门,也就是说如果人在洗澡,厕所就是敞开式的。如果有人上厕所,浴室就是欢迎参观。透着一种浓浓的单身汉风格。相比之下,楼上的装修风格还算是手下留情了。

周沫一脸愁容坐在琴凳上,鼻梁上架着那副金属边框的眼镜,头上的小揪揪扎的有点松垮。地上,床垫上,有很多揉皱了的纸团,有些还依稀可见上面被划掉的音符。就在唐诗下楼的时候他又揉了一张,摔到墙上,反弹回地面。然后又是砸琴键的声音。

“没有灵感就停一会,先把饭吃了。”唐诗边走边说。

周沫一愣,他听到有人下来,以为是于天天,刚想开口骂人,却没想到是唐诗。

“不吃饭你就会低血糖,影响大脑运作,就更没有灵感了。”唐诗认为她的话周沫还是会听的。

“你别管了,先回去吧。”周沫说,他也惊讶自己居然会开口撵人,若是平时,他巴不得唐诗能在他身边多待一会儿。果然一涉及到音乐,自己就变成了一种癫狂的状态。现在他整个人都很燥,也不想把这种情绪带给唐诗。

工作间没有桌子,唐诗只好把饭菜放在楼梯台阶上。唐诗也做过音乐,上学那会也因为交作品搞得自己焦头烂额,所以她算是能够理解周沫的那种焦虑。也可能是她给的时间太短,让他压力太大。但是公司的现状,真的没有时间给他们随心所欲的寻找灵感,再慢慢精细的打磨。

她走过去拍拍周沫的肩膀,好脾气的继续劝说:“灵感不是能强求的,你逼自己也没用。不如……”

“那什么是能强求的?”他歪过头看着唐诗,面容有些憔悴,唇边和下巴上有新生的青色的胡茬。原本清澈的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一看就是熬了夜。

唐诗知道他又钻牛角尖了,莫名的觉得有些心疼。

“你是吗?”他话锋一转,突然起身,抓住唐诗的手腕。好像是被施了魔咒的小白兔变身成了小怪兽,他用另一只手揽住了唐诗的腰,作势要吻她。

唐诗转头避开了,她不接受这种发泄式的吻。

僵持了几秒,周沫还是松开了她。唐诗的手腕被他捏出了一圈肉眼可见的红红的印子。他后悔极了,不是答应过自己,不要再做伤害她的事情吗?眼里的火焰渐渐退散,小白兔又变回了本来的样子。他垂着眼,可怜巴巴的看着唐诗。

唐诗觉得自己越来越拿这个人没办法。没办法对他真的生气,也没办法看他那种失落的表情。她越来越看不清,这个人在自己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位置。远比喜欢,不喜欢复杂,又显然和其他人都不同。她自认为不是一个扭捏的人,爱就爱了,像对齐扬,五年的倾尽所有,即使一切成空,也没后悔过。但面对周沫的感情,她总是躲闪,可说躲得有多远?还真没有。自己的生活仍旧在围着这个人打转。

就如刚刚当他靠近,自己下意识的就想逃,可对面的人熄了火,她又觉得不尽兴了。

她突然想试炼一下自己的心。这是一个多么疯狂的念头。

唐诗抓住周沫的领子把他扯了过来,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摘掉了他的眼镜随便一丢,这样的距离,她微微扬头,就吻住了他的唇。如此的主动,人生头一遭。

周沫先是一愣,然后立即像是被打开了一个什么开关,疯狂的回应。

两人的战场从钢琴边辗转到角落的床垫上,倒在上面的时候,周沫还不忘了用手垫着唐诗的背,怕弄痛她的样子。

“下次不要穿衬衫。”周沫咬着唐诗的耳朵说。

然后是纽扣崩开的声音。

“不要脸。”唐诗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

“唐诗。”周沫轻唤她的名字,又变回了那个温柔的男人。他轻轻的在她的下巴上咬了一口。

“嗯?”唐诗的脖子被他的胡茬摩擦过,痒痒的。

“我爱你。”周沫说。他之前不止一次的表白过,但这三个字是第一次说出口。

唐诗脸颊绯红,此时的情话一定是分外的动人。

她其实很怕他接下来一句会问:你呢?因为她真的不确定。

可是他没有。就像他说的,他会给她时间。他知道她是那种足够笃定才会给出答案的人,所以不想一下子把她逼进死角,他想要的,是她的一辈子。

梦,慌乱而甜蜜。

唐诗在琴声中醒来,工作间没有窗,不知日夜。

房间只开着钢琴上方的射灯。暖黄色的光照着弹琴的人。

唐诗伸手去拿周沫枕边的闹钟,想看一下时间,手上一滑,那个复古的机械闹钟就滚到了地上。一边的“小耳朵”磕出“铃~”的一声响。

琴声停下,周沫转过头来,目光温柔。

“醒了?”他问。

“嗯。”唐诗坐起来,见周沫看着自己,忙把被子往上抻了抻,盖住自己。余光扫到自己又阵亡了的一件衬衫,脸色略显尴尬。从什么时候起,两个人只要一撞到一起,就没有安然收场的时候。

“刚刚弹得是?”唐诗想转移一下话题。

“刚写出来的,要不要做第一个听众。”周沫起身,走了过来。

唐诗刚好一抬眼,脸刷的红了。

“你能不能把衣服穿上?”她别过头去。

“穿上没灵感。”周沫坐到唐诗旁边,把手里的谱子递给唐诗,表情淡定且一本正经,仿佛挂着空挡的人不是自己。

“你这什么怪癖。”唐诗接过谱子,眼神刻意的避开那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我怪癖还有很多,会让你慢慢了解。”周沫飞快的在唐诗的额头亲了一口。然后调皮的看着她笑。

唐诗觉得就连他的梨涡今天看起来都不太纯洁了。是不是自己太过纵容,才让这个小混蛋有胆子调戏自己了。

“走开。”唐诗推了他一把,但没有真的用力。那感觉更像是小情侣间的打打闹闹。

“你脸红什么,又不是没看过。”周沫把手伸到唐诗身后。

唐诗心又是一紧。

周沫扯起唐诗身后的一条毯子,围到自己腰上,重新回到琴凳上坐下。

“我弹给你听,不过歌词还没写出来,我就随便唱了。”周沫说。

听歌的时候,唐诗忍不住想,自己这种努力把音乐学的不错的所谓高材生,和努力做音乐的天才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还睡吗?”展示完了新鲜出炉的创作曲,周沫问唐诗。

“一会还有事。”唐诗觉得意犹未尽,每次听周沫唱歌都会有种莫名的舒服。她承认自己是个“声控”。

“那好吧,楼上的浴室给你用,我衣架上有新衣服,你随便拿。”周沫说。

“那你呢?”唐诗一开口就后悔,觉得自己是问错了。

“我就在这洗呀?还是你要跟我一起洗?”果然,又收到了来自周沫的调戏。

“滚。”唐诗随手捡起一个纸团丢向周沫。

“好的。”他扯下腰上的毯子,扔给唐诗,整个人又回到“真空”状态。

“你干嘛?”唐诗偷瞄着周沫的背影。

“你要光着上楼吗?”周沫说完跑进浴室关上了那个形同虚设的玻璃门。

唐诗不想再欣赏这个春光乍泄的景象了,于是裹着毯子上了楼。

洗澡的时候,唐诗发现周沫换了她同款的甜橙味沐浴泡泡。

“娘炮!”她骂着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挤了一大团在手心。

周沫的家里没有衣柜,几排简易的衣架都是李铭买衣服的时候一起买的,他的衣服比刚回国的时候多了很多,但大多都还带着吊牌。有些也只是参加活动的时候穿过一次就闲置了。他平时常穿的,总是那么几件。

趁周沫洗澡还没出来,唐诗有时间在衣架边挑挑捡捡。最后选了一套限量版的暗绿色运动套装穿上。这和她平时的穿衣风格有点偏差,但女人总是对“限量版”三个字没有抵抗力。还有就是虽然周沫总是被唐诗嘲笑矮子,但其实还是比唐诗高了几厘米,衣服也要大一号,这种收口的运动裤的好处就是可以塞到鞋子里,看起来就不像穿了别人的衣服。

换好衣服,唐诗心情不错,开始找食材准备早餐。

没一会周沫就从楼下上来。

“呦,眼光不错。”他说。

“怎么?舍不得?”唐诗知道他指的是衣服。自己正穿着全球限量的联名运动套装做饭。而且非常有溅到油的风险。

“跟你有什么舍不得。”周沫走过来,在身后抱住正在忙碌的唐诗。

“走开。”唐诗拍了拍他的手。

“我不。”周沫不但不放,还抱的更紧了。

“去把拖鞋穿上。”唐诗低头看见他两只光着的脚。

“不去。”周沫故意耍赖。

“听话。”唐诗语气少有的温柔。

周沫于是就听话的去门口穿拖鞋。从拖鞋的崭新程度就可以看出来基本没被使用过。

“你一会去哪啊?”穿上拖鞋的周沫又像小尾巴一般的跟了回来。

“跟齐扬见一面。”唐诗说的时候悄悄观察周沫的表情。

“哦。”轻描淡写的回答,竟没有多问,这倒是让唐诗意外。但其实他是努力控制,他觉得唐诗偶尔还是会把自己当成小鬼看待,为了扭转这种局面,他要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小肚鸡肠。

“你今天出门吗?”唐诗问完也觉得自己的话问的多余了。

周沫摇摇头。

唐诗能理解,这种天才,搞创作的时候能把自己在家里憋到长毛的心情。但是头毛过长真的有碍观瞻。她还是喜欢周沫清清爽爽的样子。

“让小天儿找人给你剪剪头发吧,不爱出门就来家里剪。”她拨了拨周沫的头发。

“嗯,你晚上还回来吗?”他用的是“回来”。

“不来。”唐诗假装没听懂。她不想他们的进度那么快,还是留一点空间的好。

“好吧。”周沫显然有些失望。但是想到唐诗一来,自己一定又想放下创作和她一起干些别的事了,也的确是影响新歌的进度。于是也只好答应。

唐诗刚要出门,就碰到了上门报道的于天天。

“老大,你……”于天天没有想到唐诗还在这没有离开,而且还换了衣服。一时舌头打结。

“你什么你啊,进不进?我要出去。”唐诗故作镇定。

“老大这衣服……”于天天想说这不是前两天李铭托了几个国外的买手才抢到的吗。

“你们少爷送的,怎么样?最新限量版。”说到衣服,唐诗忍不住有一点嘚瑟,因为她意外的发现自己穿这身还挺好看。

“挺适合你的,不过少爷有点偏心啊。对老大就这么大方……”看唐诗回答的这么坦荡荡,于天天也就没再多想,一边说一边转向正靠着墙上看热闹的周沫。

“我对你不大方吗?再说她自己挑的,你也说了她是老大,我可不敢反抗。”周沫道。

“那我也能自己挑吗?”于天天一看周沫又恢复了往常和他们说说笑笑的样子很是开心。

“随意。”周沫心情很好的样子。

于天天忍不住纳闷,这一晚上都发生啥了?

“行了,我得走了。”唐诗拍了拍于天天,然后小声跟他说:“看着他吃饭。”

“收到!”于天天比了个“ok”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