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夏阳的诗曲
齐扬见到唐诗的时候，有一点诧异：“怎么，最近换风格了？”
唐诗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的穿着。
“想穿的年轻点，毕竟一把年纪了。”她笑着说。
“哦，挺好看的。”齐扬说。唐诗印象中他很少夸自己，特别是穿着。有时候自己打扮的太精致，他就会开玩笑说自己抢他风头，如果哪天穿的稍微女人一点，他还会说自己“娘”。唐诗当时总是发愁齐扬对这个“兄弟”的身份太过入戏。可现在，倒是想听他嘲笑几句。
有些事，终究是不一样了。
“最近怎么样，拍摄还顺利吗？”唐诗想着玩笑开不了，就聊聊工作吧。
“前天刚杀青了。”齐扬说。
若是从前，唐诗定是对齐扬的工作进度了若指掌，可如今连他杀青了自己竟然不知。
“小博怎么样？工作做得还到位吗？没丢我的人吧。”工作聊不通，就聊聊人吧。
“很称职。”回答仍旧中规中矩。
听到这，唐诗依然猜测不出齐扬今天约自己的目的。
“我有点事想和你商量。”齐扬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
“刚好，我也有事要和你商量。你先说。”唐诗想起之前那部戏，刚好齐扬这边杀青，可以再和他聊一下。
“要不，还是你先说吧。”齐扬本来已经下定了决心，可听说唐诗也有事情要说，就又犹豫了，还是习惯性的先听听她怎么说。
“也行，”唐诗也没有再推却：“之前跟你谈的那个电视剧，片放还在跟我们争取，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这个导演背景挺牛的，到时候一定上星播出。你之前不是也说想转型吗？刚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挤进正剧圈子。而且现在公司的情况你也知道，也挺需要这个机会的，如果这部剧合作的成功，以后公司的影视资源就又扩展了一个方向。”
“你的意思，希望我接？”齐扬突然反问。
“嗯。”虽然这么说有点逼迫齐扬为公司卖命的嫌疑，但唐诗还是点了点头。
“行。”齐扬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答应了。
“你呢？想说什么？”说完了自己的事，唐诗想起来齐扬也有事情要说。
“我合约还有半年就要到期了，之后我不想续约了。今天找你就是提前打声招呼，本来是想后续没有什么工作了，要不就提前解约，不过既然你还有安排，那就等到完全到期再说吧，也不急于一时。”齐扬说道。
这一下弄得唐诗有点措手不及，原来齐扬今天是来找她谈解约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其实我也知道，公司现在的情况不是太好。我也觉得很抱歉，但我的确是有自己的规划。”齐扬见唐诗没有说话，于是又说。
“嗯，理解。三十而立嘛，该做长远打算。”唐诗很快恢复了心绪。没有了周建诚的诚创，已经不是那个娱乐圈屹立不倒的大树了。她更没有理由阻挡良禽择木。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部戏我可以接，拍摄周期什么的都没关系。我不会说合约到了日子就拍拍屁股走人的。”齐扬今天本来是想来交底的，却没想到唐诗会提出让他接戏。他答应，倒不是为了公司，完全是为了唐诗。他心里其实对唐诗存有愧疚。毕竟她这五年来的真心，对自己，算是错付了。为公司最后做一点贡献，算是给唐诗的弥补，也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对你之后的计划，不会有影响吗？”唐诗了解齐扬，知道他虽然不能爱自己，却绝对是愿意为自己牺牲的好朋友。
“没关系的，我其实就是想让自己停下来，好好沉淀一下。我申请了表演专业的课程，想去进修半年。和之前那种放假式的游学不同，这次是认真的想要提升自己。过去我常常觉得不甘心，觉得我一个歌手出道，去做演员，是有点不务正业，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真正的接受自己这个身份，也没有真正的爱上表演。现在我发觉，我是真的喜欢上这个职业了，所以我想要做的更好。”齐扬继续说。
“可是半年，在娱乐圈，完全是一个可以改朝换代的时间了，当红的时候去进修，你想过后果吗？”唐诗忍不住想提醒他这个现实。
“可演员毕竟不能一辈子靠人气生存，当你的实力配不上你的人气的时候，那种恐慌，才是最让人透不过气的。”齐扬终于把自己这阵子憋在心里的话，都倾倒出来。
“那你其实可以不用解约啊，公司可以等你回来。”唐诗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想要挽留。
“回来以后，我想做自己的工作室，这样接工作可以随性一点，可以有多一点私人的空间。”齐扬其实没有说，他是计划着进修之后就跟Vicky结婚，婚后当然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没日没夜的搏命了。
他没有说，是因为他不确定会不会再次伤害到唐诗。虽然她的表面上看起来都很正常，但他也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放下了。齐扬也知道周沫喜欢唐诗，唐诗对周沫似乎也和对别人不一样，但他并不知道两个人究竟发展到了什么阶段。
唐诗当然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她是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她意外的是，最近她其实听到一些风声，说静姐和星耀那边都想要挖齐扬，开出的价码也非常可观。原本她觉得这不可能，以他对齐扬的了解他不会这么没义气的在这个时候离开公司。刚刚齐扬说解约的时候，她又以为齐扬会在静姐和星耀之中二者选一，没想到他是要自己出来单干。若是从前的唐诗，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站出来说，你去哪我就去哪。可现在对她来说，和周沫一起撑起诚创，才是最重要的。
“好吧，公司那边，我会和周沫打好招呼，尽量简化程序。还是谢谢你愿意帮公司撑过这个难关。我会尽量和制片方提，把拍摄周期提前。超出经纪约的部分分成，我会再做一个详细的补充协议给你。”
“好，你安排吧。”关于这些细节问题，齐扬从来没有操心过，即使现在，唐诗仍旧是他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于是，他忍不住又问：“唐诗，我其实还想问……到时候你能不能过来帮我？”
“你也知道诚创现在的状况，自从周总过世后，静姐又闹了这么一出，公司现在里里外外一团糟。我这个时候离开，让公司怎么办？毕竟是一毕业就在这‘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难道真看它倒了吗？”
“我也不是说让你马上就决定的，只是说你可以回去考虑一下，毕竟是大半年以后的事了。我只是觉得你这些年为了诚创鞠躬尽瘁，做的已经够多了，你和我一样，都需要让自己歇一歇，过轻松一点的生活。可能也是私心吧，这些年和你一起工作的默契，很难和别人培养出来。我总是觉得有你在，我才安心。”齐扬觉得这最后一句，有点难以启齿，他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可这却是事实。
“齐扬，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我本来不该这么说。但只朋友的关系，不足以把我们两个一直捆绑在一起。过去的5年，我自认为已经拼尽全力了，可我也就只能做到这了。”唐诗当然能理解齐扬。但也许错的并不是他，本来他们之间的剧情就是要做兄弟的，是她藏了私心，偷偷换了别的剧本。可不管是什么，演到现在，也该停了。他们都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的故事。
“是为了周沫吗？”齐扬觉得自己大概是知道原因了。
“算是吧，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陪在他身边。”唐诗也没有想到自己在曾经暗恋的男人面前表达对另一个男人的真心可以这么自然。
“你是指工作，还是私人感情？”齐扬又问。
“都是。”唐诗毫不犹豫。她突然发觉，面对周沫，有些事她想不清楚，可再次面对齐扬，有些答案，反而就清晰了。
“好吧，我懂了。”齐扬从来不是喜欢勉强的人，何况自己又有什么立场。这段日子以来，唐诗对他的感情一度成为他的心理负担，可此刻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也许与爱情无关。
“齐扬。”唐诗看齐扬的情绪有些低落，一时也说不准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的邀请，还是别的什么，但是有些话她觉得，说出来总比梗在两个人的心里要好。于是鼓起勇气。
“嗯。”齐扬抬起头，也感觉到了今天似乎是一个坦白局的氛围。
“其实周沫的出现，让我改变了很多，特别是关于感情。从前我觉得付出最重要，只要自己够努力，总有一天会让对方心动。可现在我明白了，只有两个人在一个频率上，才会产生共鸣。爱情要有回应，才真的存在。”唐诗说的很真诚，也的确是有感而发。
“对不起，我……”
“你道什么歉，不爱我又不是你的错。我尽力了，不后悔。所以，兄弟，以后你要自己加油了。”唐诗学着齐扬一贯的语气，也叫他“兄弟”。
“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齐扬的笑容里仍有三分歉疚。
“别这样，你好好拍戏，之后好好学习，以后肯定还有机会可以合作呢。”唐诗没想到气氛搞得竟然有点伤感，于是想要缓和一下。
“好，那我们，握个手吧。”齐扬伸出了他骨节分明的手。那是唐诗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可以牵起不放的手。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算是给过去相伴的五年一个道别仪式。齐扬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可也只能这样。
当年，一心为了齐扬加入诚创的唐诗，一定不会想到，五年后，会有一个叫周沫的男人出现，而自己会为了他拒绝齐扬。
和齐扬分开后，唐诗一个人开车回市区。她其实知道齐扬没有开车，但是没有提出送他。两个人终要学会，彼此的忽视与疏远。她相信男女之间存在纯友谊，可爱过的就要另算。
唐诗开着车不自觉的就朝着周沫家的方向。本来想好了，今天不要和周沫见面的，一是怕影响他的创作进度，二是刚理清了和齐扬的这一段，就马上和周沫腻歪在一起，这让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寡情。
可心之所往，情不自禁。
她决定先打一个电话给周沫，如果他强烈要求，就去看看他好了。可如果他没有想见自己，那就下一个路口掉头回家。虽然那样可能会有一点失落，但面子还是要撑一撑的。
“喂。”周沫接电话的时候喘的非常厉害。
“你在干嘛？”唐诗一听到周沫的声音，就有一点绷不住了。
“运动啊，你不是嫌我身材不好。”周沫调换了跑步机的档位，从慢跑改成了快走。但人仍旧在喘。
“你不是写歌吗？”唐诗倒是第一次听说周沫主动运动。
“白天没灵感。”以周沫的脑回路，这么回答也成立。
“小天儿呢？”唐诗开始刺探军情。
“拿了我一件衣服回家了，说怕我反悔要回去。”周沫笑道，呼吸稍微平缓了一些。
“你还真让他挑。”唐诗以为早上周沫就是说说，可没想到挑衣服竟真的不是自己的特权，一时有点酸。
“我是真大方啊。”周沫以为唐诗在夸自己，还有一点得意。
“我办完事了。”唐诗给了一个暗示。
“哦，顺利吗？”周沫很想问她和齐扬都聊了什么，可还是抑制住了，说好的给她空间，说到做到。
“恩。”唐诗见他不问也不提要自己去见他，只好应声着。
“那你，小心开车。”周沫强忍住想要马上见到她的心情，告诉自己，要成熟，不要太粘人。
“你头发剪了吗？”唐诗见周沫还是不提，于是只好再扯一个话题。
“还没呢，怎么了？”周沫觉得唐诗有一点怪，平时她说话很少没有逻辑的东拉西扯。
“没事，挂了。”唐诗自己根本说不出我想去看看你之类的话，可周沫也不提，她一生气干脆挂断了电话。
“哦，拜……”周沫的拜拜还没说完，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下一个路口，唐诗没有调头，车子仍驶向周沫家的方向，虽然他并没有主动说想她。
周沫被刚刚唐诗的电话搞的摸不着头脑。觉得她今天有一点反常。难道是刚刚发生什么事了？越想越觉得不放心，她现在应该回到家了吧？要不就去她家门口悄悄看一眼？等不及换衣服，抄起门口的口罩和鸭舌帽就要出门。
他打开门，却看见唐诗站在门口，正要敲门的姿势。
“你……不是说今天不来了？”周沫没有准备，一时有些语塞。
唐诗没有回答，跨进门，关上大门的同时，扑过去抱住周沫。
“喂，我刚跑完，还没洗澡，一身臭汗。”周沫被她扑的一愣，张着双臂，不想让身上的汗沾到唐诗。
唐诗不理，继续抱着他不松手。丝毫不在意他的汗已经沾湿了自己的限量外套。
“到底怎么啦？你这样我很担心。”周沫只有任她抱着，在她背后轻抚着。好在唐诗虽然抱他抱得紧，但身体很松弛，也不像有什么事。此刻的表现，更像是在撒娇，虽然方式仍旧有些强势，但这样靠在周沫怀里，竟也靠出了一点小鸟依人的味道。
“我刚刚跑了5公里，可没有体力干别的了。”周沫跑了5公里是真，没有体力了也是真，于是就在言语上招惹唐诗。
周沫默数了一百多秒，唐诗仍旧没换姿势。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周沫的话还没说完。
“不要脸，你不是没有体力吗？”唐诗终于开口，同时放开了他。
“我是说我们换个地方坐下来聊。不知道你脑子里成天都想些什么。”周沫一脸坏笑，拔葱一样的抱起唐诗，这会儿倒是像又恢复了体力。
突然双脚离地，唐诗忙双手环住周沫的脖子。周沫抱着唐诗坐到了懒人沙发上，懒人沙发这种极度贴合的质地，把两个人充分的包裹其中，唐诗的半个身子都窝在周沫的怀里，两个人都没有改变这姿势。
这样静止了几分钟后，唐诗才开口：“我刚才和齐扬见面了。”
“我知道。”周沫想让自己表现的大气一些。
“他说合同到期不想续约了，想自己单干。”唐诗继续说。
“你挽留他了？”周沫试探的问。
“留了一下，他没同意，但是答应拍完那部戏。我替你答应他了，合约到期就放他走，如果那时候没拍完就把经纪这部分分成也给他。”唐诗说，她认定周沫巴不得齐扬赶快离开公司，离开自己的生活圈。
“没问题啊，到时候我直接签字，还给他包一个大红包。”周沫表现的太过善解人意。
“他还说，想让我去帮他。”于是，唐诗决定放个大招。她说完偷偷观察周沫的表情。
“你……怎么说？”周沫这下才表现出了紧张。唐诗今天的反常莫不是因为这个？对于唐诗的答案，他心里也没有底气。
“我说，我只想陪在你身边。”唐诗伸手勾住他的下巴，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无论为工作，还是感情。”
紧张的情绪被巨大的喜悦所代替，这一瞬间的大起大落让周沫觉得如坐过山车一般。他笑了。笑到嘴角和眼梢都成了月牙的弧度。
“你傻笑什么。”唐诗心想，难道不是该回应些什么吗？或者是深情一吻。可身边的人除了傻笑到全身颤抖以外再没别的表示。
“唐诗，你在跟我表白吗？”周沫已经笑到了需要用手去捂住自己的嘴来控制的程度。
“好笑么？”唐诗被他笑的有点挂不住面子，扭过脸去。
“我是高兴。”周沫把搂着她肩膀的手往回收了收，让两个人更靠近一些。
“傻子。”唐诗抬起手去戳周沫嘴角的梨涡。
“唐诗，我以为要等很久的。”周沫抓住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亲了一口，然后五指划过她的指缝，十指交叠在一起。
“却没想到我这么好骗是吧。”唐诗自嘲道。觉得此刻自己是彻底沦陷了。
“特别难。”周沫吻了吻她的脸颊。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窝在沙发上许久。
“能提点意见吗？”唐诗突然想起了什么，把重心从周沫的身上移开。
“请。”周沫摊开掌心。
“你能不能买一个像样点的沙发？”唐诗说。
“你坐我就买。”周沫答。
“能不能也换一个像样点的床？”唐诗又指了指一边的床垫。
“你睡我就买。”周沫切换出一个暧昧的表情看着唐诗。
“买啊。”唐诗轻轻的点点头。
“买。”周沫重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