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夏阳的诗曲

秦放对着自己的手机通讯录有一会了,平日常常自诩娱乐圈的交际小能手,可人到用时,却不知道打给谁。自从和公司闹翻,他已经有快一个月没出家门了,也卸载了所有的社交软件,可是却没有人主动打过来问问他的现状。他自嘲的笑了笑,目光在一个名字那停下,周沫。

周沫是他们那一届比赛选手中,目前混的最好的,以他的实力,当然帮得到自己,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两个人自比赛后基本就没什么走动,还是上次在颁奖礼的后台遇到,自己主动和他要的联系方式。其实比赛的时候秦放和周沫的关系还不错,自己当时被选做临时组长,每天带领大家排练。因为自己之前的经历,很多选手觉得这种出道过的艺人也来参加比赛很不公平,对自己很不服,但周沫总是最配合而且能诚恳的给出意见的那个,而自己也愿意每天不厌其烦的喊他起床,等他吃饭,和他一起讨论编曲。还有自己偷藏ipad和女朋友视频的事也是周沫帮着掩护的。两个人真正开始疏远是从总决赛之后,两家的粉丝铺天盖地的骂战,甚至自己的粉丝还做出泼周沫染料这种蠢事,这让他连跟周沫道歉都觉得尴尬。再加上星耀和诚创一直以来的竞争关系,两个人就这么逐渐断了联系。

也许是抱着一丝周沫能顾念比赛时情谊的希望,他拨出了那通电话。

“喂。”周沫在手机响了无数声后接起了电话。

“是……周沫吗?”秦放差一点就要放弃的时候电话被接起来,他一时有些语塞。

“嗯?”周沫这才把手机拿远,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你喝酒呢?”秦放听周沫不像是正常状态下的回话,觉得自己这通电话可能打的不是时候。

“秦放?”周沫的语气有点意外。

“那你忙,我改天……”秦放觉得周沫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说正事,正打算放弃。

“你……来啊?”周沫硬着舌头说道。

“啊?”这次轮到秦放惊讶了。

“陪我……喝点。”周沫控制着让自己吐字清晰一点。

“你自己吗?”秦放这段时间躲着不想见人,他想如果周沫那边还有别人的话就还是算了。

“嗯。”周沫从鼻子里哼出这声。

“好,那你发我定位。”秦放听周沫说话的状态应该已经快喝到量了,如果他自己的话应该连回家都难了。所以即使知道可能谈不上正事,还是决定过去看一看他。

周沫眯着眼睛,鼓捣了半天才把位置发给了秦放。

秦放打车找到周沫定位的那个小酒吧。他压了压头上的鸭舌帽,走了进去,周沫就坐在靠窗的位置。

“你这什么情况啊?”秦放过去拍了拍正伏在桌子上的周沫。

“失恋。”周沫勉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你小点声。”秦放忙去捂他的嘴,警惕的向酒吧的深处张望。

“你看这酒吧里还有别人吗?”周沫满不在乎的说:“我试探过了,老板不认识我,肯定也不认识你。”

秦放觉得他的言下之意是在说自己没有他红。不过醉鬼的话,他也懒得计较。

“你刚才胡说八道什么呢?”秦放倒不是对周沫的八卦感兴趣,只是看他状态的确是有心事。前阵子看见他还乐呵呵的,先在看起来却像被霜打了一样。

“你,不上网吗?”周沫本以为秦放是看到他的新闻过来安慰他的呢,这才喊他过来。结果秦放什么都不知道,这就尴尬了。

“我……我最近在忙。”秦放没有直接说是因为是和公司闹翻了,害怕看到网上那些抹黑自己的言论,干脆删了所有的社交软件,在家里闭关。要不是今天收到了公司快递的律师函,他可能还是处于与外界失联的状态。

“行了别废话了,陪我喝一个。”周沫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把一瓶啤酒推到秦放的面前。还没等秦放拿起来,就把自己手中的酒瓶在上面磕了一下,然后直接对着瓶口喝了起来。

秦放也不好说要杯子,只能用同样的方式对瓶口喝。他喝了一口放下,却发现对面的人还在对着瓶子咕咚咕咚的灌着。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又端起酒瓶喝了两口,但这种喝法实在冲的他喘不过气。后来他发现,周沫根本不在乎他喝没喝,一直忙着灌醉自己。

难道,真是失恋了?

这种情况之下,秦放本来的事情自然就没办法和周沫讲了,他只能连哄带骗的让周沫尽量的多说话,少喝酒,后来干脆就是按着他的胳膊,让他抬不起手把酒送到嘴边。周沫大概也是喝到了极限,终于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秦放决定先去个厕所,然后送他回家。

秦放上厕所回来发现周沫不见了,忙去问酒吧的老板,老板一脸不耐烦的指了指门外,秦放大概知道酒吧的生意为什么如此惨淡了。他顺着老板的指引,看见周沫正在弓着腰,扶着一棵树在吐。无奈秦放只好掏出自己身上几乎所有的现金,替他买了单,然后跟老板要了一瓶水,去路边查看周沫的情况。

周沫一手扶着树,一手抵着自己的胃,正吐的昏天暗地。

“没事吧?”秦放过去帮他拍了拍背。

周沫没有回话,本来喝的通红的脸,现在变的没血色惨白。他只觉得胃里翻绞的痛,根本直不起腰来,一股热浪从胃里向上翻涌。

然后秦放就看见他吐了一口暗红色的液体出来,比刚刚吐的胆汁颜色深了许多。周沫整个人瘫软的蹲在地上。

“我×”秦放吓得没忍住爆了声粗口。

“周沫,周沫,你醒醒,你坚持一下,我送你去医院。”秦放一只手搀着周沫,另外一只手掏出手机,拨了120。他一边拖着周沫到路边的台阶上坐下,一边不停的跟周沫说话。可此刻周沫应该已经神志不清了。

秦放焦急的等待着救护车,突然想起还没通知周沫公司的人。他分出一只手掏出周沫的手机,先拨了唐诗的电话,可是一直响到挂断都没有接,无奈他只能从他完全不认识的通讯录里,挑了一个通话次数最多的打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于天天。

“什么?你们现在在哪?”于天天惊的从椅子上窜了起来。

“我叫了救护车,应该快来了,你直接到医院吧。”秦放说道。

“好,送他去私立医院,那里有他的就诊记录。”于天天跟电话那边也不知道是谁的交代道。

“好。”这边挂了电话,那边救护车刚好赶来。

从救护人员惊讶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是认出秦放和周沫两个了。不过好在医护人员还是专业的。只是正常询问了症状,就利落的把人抬上了车。秦放有点尴尬的扶了扶自己的帽子,也跟着上了车。医护人员一边做着抢救措施,一边安慰他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秦放自知帮不上什么忙,安静的坐在救护车最尾部的条形椅上。他忍不住想,自己还指望着周沫帮忙,没想到他这边搞得更惊险。他们还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于天天急匆匆的赶来,他在来的路上给唐诗和李铭都打了电话,李铭也已经在来的路上,唐诗却依旧没有接电话。最近不只是周沫,于天天和李铭也联系不到唐诗,她整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周沫又每天昏昏沉沉的不理公司的事,于天天觉得最近自己要忙炸了。他想着不管怎样周沫也是个成年人了,总不至于寻死觅活,还是公司的业务比较紧急。可没想到几天没看着他,就把自己弄到医院里去了,还是救护车拉去的。

“周沫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于天天万万没想到送周沫来医院的人竟然是秦放。秦放最近发生的事他多少也有耳闻。这两个家伙是怎么搅和到一起的他一时也想不通,失意者联盟?

“说是急性胃穿孔,还在里边检查,不确定需不需要开刀。不过进去之前是醒着的。”秦放忙着交代周沫的情况,也顾不上于天天看他那奇奇怪怪的眼神。

“他今天怎么回事啊?”于天天看周围经过的小护士总是有意无意的往他们这边看,于是只好把他拉到一个没有人的楼梯间说话。

“应该是喝酒喝的,我记得他以前不怎么喝酒的。最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感觉他是在酗酒。”秦放说着还觉得有点内疚,早知道他这种情况刚才就应该拦着他,不让他灌自己那么多。

“你不知道?他也没和你说?”于天天看秦放的表情倒不像是假装,只是有点惊讶周沫之前的事闹得这么大他竟然没听说。他又想了一下,好像没听周沫说过他和秦放有什么私人交情,所以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说到什么程度。

“他说……他失恋了?”秦放说的自己都有一些怀疑。因为他也不知道周沫为什么会把这么私密的事情跟自己说。

“算是吧。”于天天一时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这么模棱两可的回答。

这个时候,李铭也赶到了,看到秦放在场也是一愣。

秦放心里也是有点纳闷,助理和造型师都来了,那个对他事无巨细的经纪人怎么还不来?难道他们公司也出事了?自己可能是断网太久了。

“你们公司的人也来了,我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回去了,改天他好一点,我再来看他吧。”此刻秦放觉得自己的身份越发尴尬,还是先撤吧。周沫这条路行不通,还是回去想别的办法,先解决了自己的麻烦再说吧。

“好,今天多谢你了。麻烦……”于天天想到毕竟是竞争对手公司的人,还是交代一下的好。

“明白,我不会对别人说的。”秦放理解能力满分。

唐诗拿着自己手机,看着那一串于天天的未接来电,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他是不会对自己使用这种夺命连环call的。想了又想,终究是觉得放心不下,于是给于天天打了回去。

“老大,你可算出现了。”于天天一声就接起了电话,用一种终于见到亲人了的语气说道。

“怎么了?”唐诗听他这话就知道又出事了。

“少爷又进医院了。”于天天道。

“严重吗?”唐诗的心咯噔一下,一瞬间把所有最坏的可能性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刚做完胃穿孔的修补手术。现在在等退麻药。”于天天继续汇报。

“哦。”唐诗一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些严重的事,倒是放下心来。

“哦?你不来看看他吗?他现在很严重的。”于天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那个周沫打个喷嚏就要关了全公司冷气的唐诗吗?

“不是没有生命危险吗?”唐诗异常冷漠的说道,她不要再给自己心软的借口了。上次周沫住院的时候,她差不多把网上所有关于胃病的资料都查遍了,什么病因、症状、治疗周期、如何保养全部了解的面面俱到。她知道哪些是致命的,哪些只是要遭罪,所以此时她并没有特别的惊慌。

“老大,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们,就这样了?”于天天是第一次主动去过问唐诗和周沫的事。过去他常常都是站在唐诗的角度考虑问题的,可这一次他觉得她有些过于决绝了。

“我离他远一点,就是对他最好的保护。”唐诗不知道这么说于天天能不能理解,这是她把自己关起来的这几天得出的结论。

“可是他现在需要你。”于天天这次却更想替周沫多说几句。

“没有谁没了谁不行的。好好照顾他吧。挂了。”唐诗冷冷的说道,这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喂。”于天天想再想说什么已经来不及,唐诗挂断了电话。

……

表面上的冷漠很容易就能做到,要说真的完全不担心又怎么可能。唐诗从挂断电话起就一直处于一种坐立难安的状态。本来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和周沫说分手,可眼下他又病倒了。在他病着的时候说这些,显然是有些残忍,可距离出国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唐诗还是被内心那个放不下周沫的自己打败了,全副武装后,悄悄出门去了医院。这是她搬到酒店以来,第一次出门。她把车子停在离医院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为的是不要被于天天他们撞见。她从侧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悄悄的潜进医院。这里的地形她太熟悉,周沫之前在这里疗养的那段时间,她只要一有空就过来陪他,以至于这里的很多医护人员,她都认识。很快,她就找到了周沫住的病房。她小心翼翼的躲在安全门外,看着护士和于天天他们两个说了些什么,两个人点着头离开,这才靠近周沫的病房。她带着口罩,还刻意绕开一个之前熟识的护士,没有被她认出来。她听那个护士跟交接班的同事交代:“vip病房的那个周沫,还要两小时才醒麻药,你到时候……”

唐诗趁着两个人都走开的间隙,终于走到病房门口,隔着那条细窄的玻璃,看着病房里安静熟睡的人。每一眼,都是那么的奢侈。

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看着那些监控设备上复杂的数据,跟着他胸口的起伏细数着他的呼吸,直到计算着时间,周沫就快要醒来,才转身,狠下心离开。

她漫无目的把车开进了黑夜。这样一座城市,无论哪个时间段游荡在路上都不会被当成是异类,它包容的让你融入,又无情的将你吞没。天上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雪花,这个冬天还没有过去。唐诗这才发觉,已经有很久没有好好看过这座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城市了,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扎根,可直到要离开的这一刻,竟仍然让她感觉到陌生。唐诗跟在稀落的车群中游荡,直到天边开始一点点的泛白,她竟不自觉的把车开到了周沫家的楼下。

周沫家的钥匙也该还给他了,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是想去看看。

家里果然一片狼藉。推开门就能闻到扑面而来的酒味,满地都是喝过的啤酒罐和食品包装。桌上还有一包被啃了一半的方便面。她顺着楼梯来到地下的工作间,下面的状况也大致相同。钢琴的盖子翻敞着,地上除了酒瓶以外,还有些凌乱的纸张。她随手捡起一张,展开,是乐谱,周沫写给她的歌。她又捡起旁边一块碎片,也是。那些被撕碎,揉烂的纸,都是周沫一直以来,写给她的歌,有的已经收在他的专辑里,有的还没发表。这些乐谱周沫一直都好好收藏着,还为它们准备了专门的柜子,可现在却是如此景象。他一定是被自己伤透了心才会这样吧。

唐诗把那些被揉坏的纸,包括碎片,都一一捡起来,找个文件袋装好,放到自己的包里。她捡的时候非常仔细,生怕落下任何一个碎片。她也不知道自己收集这些乐谱还有什么意义,只是不忍心看着它们就这样沦为一堆垃圾。

她在这一片狼藉中,坐了许久,直到天彻底亮了起来。

手机的屏幕又闪了几下,是于天天发来的信息,告诉她周沫已经醒了。

松了口气,她打开窗,企图置换屋子里浑浊的空气。然后她开始打扫,她要清理掉本不该属于这房间的凌乱肮脏,也清除掉这房间里关于她的所有印记,什么都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