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稻谷迟疑一下，欲言又止。

　　苏天佑不再深说。

　　李稻谷身为报社社长，铅印这本书的风险，懂的都懂。

　　苏天佑说道：“我和客户都已经谈好，所有资料款都以现金支付，不走账，报社按照20%提成，可得1万元，货款收齐后，我一定及时奉上。”

　　“哈哈哈，我报社职工，这回可是要过一个快活的肥年了。”李稻谷脸上笑成一朵花。

　　苏天佑和方局出了报社大门后，方局异常兴奋。

　　“天佑，余下的4万元，你打算怎么分红。”

　　苏天佑瞥一眼方局，感觉这个问题有点怪。

　　“当初咱们三人都讲好了，我们按照纯利润金额平分呀。”

　　“这样不合适吧，还是要看谁真正出的力多，谁多拿嘛。”方局提出异议。

　　苏天佑一愣，扭头看着身边的方局。

　　教辅资料能打开迅速打开销售渠道，方局父亲方玉章，确实功不可没。

　　他的教导主任身份和人脉，为教辅资料销售助力不少。

　　苏天佑曾经提出给方主任分成，遭到方局拒绝。

　　难道方玉章对分红另有看法？

　　苏天佑点上一支烟，“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这4万元怎么分？”他神态极为淡定。

　　“老弟，你能不能少抽点烟。”方局皱眉看着吞云吐雾的老朋友，语气很认真，“你爸烟酒不沾，你怎么抽烟喝酒全占了？”

　　苏天佑知道方局是好意，“别打岔，回答问题。”他继续吸烟。

　　“是这样，天佑，这次赚这么多钱，咱们三人都出了力，但你出力最多，按照多劳多得原则，我和陈露一人一万，你拿两万，才是合理的。”

　　苏天佑颇感意外。

　　方局非但没有索取，反而出奇的通情达理。

　　“方局，你在销售上也出了大力，你拿三分之一是应该的。”

　　“不，这件事没有你运作，我们早就各自拿着219.75元，早早散伙了，有了你的筹划，有了你的决策，我们才能有今天的4万元。”

　　这话发自肺腑，在情在理，显然不是客套。

　　苏天佑拍拍方局厚重的后背，“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没有团队合力，很难办成这件事。”他心里极为舒畅。

　　“话是这么说，理是这么个理，但你起了决定性作用，拿50%绝对应该。”

　　“心意我领了”苏天佑说，“分红涉及陈露，你的提议，会让她为难的，还是按照原来的方案分配好了。”

　　方局自信说道：

　　“这样吧，我们要路过银行，把陈露叫出来，她肯定赞成我的分红方案，咱们少数服从多数。”

　　人民银行公交站。

　　方局硬拉着苏天佑下了车，来到银行大门口，告诉门房要找陈露。

　　“单位规定，上班时间一律不准会客。”

　　银行的门房小伙，是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态度和语言，远比报社门房大爷硬气。

　　“这不算是会客，我们只说一句话。”方局很不高兴。

　　“那也不行，见面说话，就是会客。”健壮门房小伙毫不松动。

　　苏天佑嘴里叼着烟，掏出兜里的烟盒，抽出一支大前门，递给对方。

　　“师傅，要不你给陈露打个电话，请她出来一下见个面，我们就说几句话。”

　　苏天佑深谙这年月，香烟是办事不可或缺的润滑剂。

　　门房小伙接过大前门，夹在耳朵上，不声不响给陈露拨了电话：

　　“小陈，门外有两个男的……找你。”

　　他的声音像蜜一样甜腻。

　　没几分钟，陈露出了办公楼，快步朝大门走过来。

　　“他们找我谈工作，你咋不让人家进来，真是的。”

　　门房小伙满脸通红，朝着陈露献上谦卑、讨好的笑容。

　　陈露转而对苏天佑笑脸相迎：“有事吗？进来谈吧。”

　　“不会影响工作吗？”苏天佑说，“这样吧，等你下班，我们在矿业工人文化宫新开的茶室聊吧。”

　　陈露抬起手腕看一下手表，“还有40分钟就下班了，我去收拾一下，马上就来，你们等我几分钟。”她转身就走。

　　苏天佑脑海中闪过前世一句歌词：

　　“管得不严，就不要去了……”

　　这年月很多单位，没有996，对考勤管得确实不怎么严。

　　不到五分钟，陈露穿着黑色呢子大衣，袅袅婷婷出了办公楼。

　　门房小伙望着陈露的身影，含情脉脉，外加惆怅。

　　“今天我请客，咱们去文化宫新开的茶室，品茶吃点心。”陈露满脸欢快瞟一眼苏天佑。

　　苏天佑笑道：“这是必须的，我和方局虽是兄长，却是待业青年，没有工资，你是正式职工，有钱请客。”

　　方局嘿嘿一笑，“是的呀。”他看起来有点拘谨。

　　三人挤上公交车，坐了两站，来到矿业工人文化宫。

　　这个资源型矿业城市的报纸叫《矿业工人报》、电影院叫矿业工人电影院，文化宫叫矿业工人文化宫。

　　矿业工人的地位，看起来还是比较显眼的。

　　当然这些备受尊敬的矿业工人，在未来的企业改制大潮中，也……也首当其冲，勇立潮头。

　　他们进了文化宫，感到进了游乐场，一进门就能看见醒目的售票处。

　　文化宫是一个苏俄式样的建筑，走廊的屋顶呈拱形模样。

　　在改革开放的萌芽年头，矿业工人文化宫率先开始探索放开搞活，走起多种经营的路子。

　　原来设置在一楼的图书馆、阅览室、展览室，全部搬到了三楼。

　　一楼黄金位置，迅速被游戏室、乒乓球、茶室和美术、舞蹈、武术等各种培训班占据。

　　陈露带着苏天佑、方局，熟门熟路走进新开的茶室。

　　茶室设计成一个个的火车座，人声喧哗，煞是热闹。

　　吧台上的黑色单卡磁带收录机，正在播放李谷一演唱的《乡恋》。

　　李谷一用“气声唱法”演绎的这首歌曲，当年因为突破革命歌曲的刚硬风格，被斥之为“靡靡之音”，险些夭折。

　　这首歌曲因此成为流行音乐的“破冰之作”，象征文艺百花齐放的时代到来。

　　三人找到一个茶桌坐下来。

　　陈露走到吧台，点了茶水和点心，掏出钱包付费，然后自己端着托盘，回到座位。

　　在苏天佑记忆里，这家不提供饮料食品端送服务的茶室，很快就萧条关门了。

　　三人吃着点心，喝着茶饮，聊起这次印刷教辅资料的收获，个个红光满面，兴奋愉悦。

　　“陈露，现在可以到手的盈利是4万元。”方局看着陈露，直接说出自己建议，“天佑贡献最大，所以我建议天佑拿两万，我和你一人一万，你同意吗？”

　　刚才有说有笑的场面，瞬间鸦雀无声。

　　苏天佑看见陈露的笑容僵在脸上，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簌簌颤动。

　　这是内心波澜四起的应激反应。

　　陈露迟疑片刻，抬起眼皮，凝视苏天佑，问道：

　　“苏哥什么意见？”

　　“我肯定主张平分，方局非要这样，说是你俩同意，就是二比一，少数服从多数。”苏天佑笑道，“我希望你站在我这边，二比一赢下方局。”

　　陈露嘴角上翘，莞尔一笑，“我当然站在你一边，同意平分。”她整齐白亮的牙齿，在灯光下熠熠发光。

　　“啊，你……”方局惊呆了，“陈露，你怎么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