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仪女官是大均府里管典仪的职位,差不多算是太一府里戒律真人的位子,修真者行事逾矩与否,如何惩罚都由司仪官判断。
司仪官就是管男修的,司仪女官就是管女修的,事情要是拿大了,那男官女官一起管。
大均府的府规极少,能罚的条款也不多,算是个清闲的差事,跟这里的司仪官比起来,太一府掌戒律规训的玄严真人简直是劳动模范。
应离乍一听这个名字还有点懵,司仪女官再清闲,那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等闲修真吗?
等了没一会儿功夫,那司仪女官还真来了,还带了另一个男修。
女修男修应离全没见过,更谈不善熟络,乖乖退到一边让蒲雅兰即兴表演。
司仪女官扫了眼蒲雅兰:“我已大致听说了你的情况,这是千金堂的金先生,医术相当了得,我让他先给你号个脉。”
“聂官人,这几日千金堂已来了不少大夫,都看不出病因。”大丫鬟朝着司仪女官拱手作揖道。
“无妨,金先生来不是诊病,而是验毒,若是有证据证明确实是有人给蒲小姐下毒,那本官势必要为蒲小姐讨回公道。”
应离翻了个白眼,这蒲雅兰的花头精还真不是一般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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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先生悬丝诊脉眯眼晃脑囫囵了好一会儿:“春令主风,与肝木相应,想必是蒲小姐近日肝火过旺,引风邪入体,才使得脉象虚弱。”
应离暗暗点了点头,这金先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居然给说对了。
只不过蒲雅兰看到自己就肝火旺盛也不是一天两天,怎么就正好这几日染上了,莫非真的是报应不爽?
“可有验出毒性?”
金先生将金丝收回袖中,在蒲雅兰身体经脉游走的灵息也消散开来:“不曾验到。”
“蒲小姐,既如此……”
“看吧,我就说是你干的好事!”聂官人话没说完,蒲雅兰指着角落里站着的应离横眉怒目。
司仪女官和金先生一同望向应离,大丫鬟对着应离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似乎是让她多担待。
“小姐这个说法从何而来呀?”应离没什么可慌神的,从从容容地开口。
“就是你这个狗奴才整天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气得我肝火烧心,怎么可能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病倒。”
聂官人露出无语凝噎的神情,她整理了一下表情,又恢复了铁面无私的模样:“既如此,我便将这位女修调去别处差役,蒲小姐心情也能松快了。”
金先生闻言附和:“确实如此,大喜之日期近,骤喜骤怒于小姐你的身子骨不利啊。”
应离站在角落里脸色纹丝不变,这种恶毒女配说不定在人狱还能折腾出一点风波,堂奥个个都是混了百多年的老江湖,谁会陪十六岁的小姑娘玩宅斗风云路?
蒲雅兰被两人一唱一和噎得没理发脾气,猛一拍床褥子:“不行,八三奴我是一定要留着差遣的,她哪里都不许去。”
聂官人和金先生一同望了眼应离,现在这两人的眼神已经和大丫鬟看她的眼神一样一样的了。
“那就依蒲小姐的意思,这几日切记再勿动气,将养好身子才是要紧,有什么比和门主的大婚更要紧的呢?”
蒲雅兰终于收敛起怒容,只是瞪着应离的眼睛犹自燃烧着恨火。
对于一个在群芳馆被扭曲观念折磨了一年的小姑娘来说,爱谁嫁谁已经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儿了。
应离看着蒲雅兰仰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突然一股子熟悉的既视感涌上心头。
会不会是……
应离趁着大丫鬟将聂官人和金先生离开的当口摸索了一下蒲雅兰的神魂。
蒲雅兰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连最基本的气海都没有,应离灵识窥探下来,蒲雅兰的神魂还是干干净净的,没有被污染过。
气海没有,神魂的损伤看不出,应离咬着下唇纠结了一阵。
应该不会是……七见月吧。
七见月,应离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毒药,正确来说是一种毒咒。
以水为媒介,依凭极度繁复的符箓造诣,无论是怎样的天之骄子,一旦饮下,余生只剩最后的七轮明月。
不会的,不会的,蒲雅兰和元申屠的爱妻金翡生得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会存着这样的心思呢。
蒲雅兰实在是骂不动应离了,一张口不是恶毒的诅咒而是猩红的鲜血。
应离瞠大眼眸看着蒲雅兰痛苦的模样,哪家的风邪入体感冒发烧会硬生生逼人吐出这么一大口血来?
将搁在桌上的绣帕递给蒲雅兰,蒲雅兰颤抖着手接过,往嘴上用力一抹。
应离看着那副模样心头一怵,只得强行压下心中的战栗。
这大均府本就古怪至极,修真者的神魂都不干净,更何况蒲雅兰一介平民百姓呢。
大丫鬟一跨进门便闻到血腥味,急急赶上来:“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蒲雅兰被服侍着躺下,很快便昏睡过去。
大丫鬟直起身看着蒲雅兰病恹恹的模样,叹了口气转身朝应离摆摆手:“小姐今日怕是醒不过来了,你去门外值守吧,屋里用不着人伺候了。”
应离站在门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佩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直觉来的浑然无理。
七见月的复杂程度应离是见识过的,秦越人和玄慈真人凑在一起没日没夜地研究都没瞧出端倪。
清泉长老是太一府极拿得出手的符箓道高人,不是清泉长老这样的级别,还有谁能将七见月运使得这么好?
上一回见着七见月是在群芳馆,那时群芳馆被彻底魔染,所有小芳菲神魂上都染上了魔息,七见月能够有解除魔染的功效。
那么假如身上没有魔染的普通人饮下七见月会如何呢?
应离看着太阳慢慢西斜,到了暮夜时分,换班的侍卫来和应离交班。
应离彳亍着缓缓离开蒲雅兰的大院子,回头看着沉寂无声的寝房。
自蒲雅兰睡过去之后,屋子里再没传出过半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