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见明幽

在侠行客栈分发完冰块后,顾公子便回了顾府。

刚进顾府的大门,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他:“若麟,你过来。”

顾若麟循着声音来源,就看见父亲站在不远的屋檐下,背着手,面色沉重地看着他。顾若麟赶紧行了个礼,便跟随父亲进了后面的书房。

顾家家主顾云,和夜家是故交,如今夜家出如此变故,让他朝夕间苍老了许多。

顾若麟见父亲走起路来多了些蹒跚,头发也苍白了不少,心里颇为难受。

顾若麟快走几步,想搀扶父亲坐下,顾云却摆摆手,自行坐下了。顾若麟就站在一旁,敬候着。

顾云看了他一眼,想开口说些话,却什么也没说。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这些,顾若麟都看在眼里。

“父亲,找孩儿是为何事。”

“找到那丫头了吗?”

“明幽姑娘就在京城内。”

“想办法把她接到顾府来,好好看护她,毕竟她是夜家最后的苗子了……”

“父亲放心,孩儿会办好的。”

“嗯……不过你要记住,那孩子的身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孩儿明白。”顾若麟顿了顿又说,“父亲,那夜知旭也姓夜,却未曾听您关照过。”

“唉,当年的事,你不懂……他既被逐出家门,即使姓夜,却再也不是夜家的人了……他的事,你莫要再过问。”

“······是。”,便退下了。

夜知旭这个人,顾若麟三年前曾在外出访商时见过。那时的夜知旭,已过而立之年,却如孤魂野鬼般四处漂泊,江湖都知他是夜门弃子,便处处嫌弃排挤,诺大的天地,狭小的人心。

虽夜知旭年长自己十几岁,顾若麟对他却有种如见知己的感觉。可能两人都不被家人认可吧……

顾若麟是顾云二老婆的儿子,他有个哥哥,其母因难产而亡。在顾若麟的印象里,哥哥是个品学兼优,能力卓越的人,常为人所称赞。他年纪轻轻就开始为府中大小事出力,父亲一看到他便喜笑颜开,那时候父亲十分和蔼,对他也没有诸多不满,一家人其乐融融。直到顾若麟十四岁那年,哥哥莫名去世,这对顾家而言,如同一瞬间天塌了一样。从那之后,家里便失去欢声笑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沉默与悲痛。

顾若麟想如兄长一样为父亲做事,却总入不了父亲的眼。“比起你哥,你总是差了点。”这句话如同刀刻一样刻在顾若麟的心头。

不苟言笑的父亲,让顾若麟觉得自己深深不受所爱,要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父亲就会一气之下把他逐出家门。

遇到夜知旭,顾若麟才知什么是同病相怜。在顾若麟眼里,夜知旭和自己一样,同为大家族里的游魂。

顾若麟便处处照顾夜知旭,给他在南城找了份差事,顾若麟有时不顺心,还会特地去找夜知旭聚聚。

因为夜知旭与夜家的关系,顾若麟并没有把二人关系告诉任何人。

离开书房后,顾若麟想着要不要去告知夜知旭夜家遇害的事。虽被逐出家门,顾若麟相信他心里还是有夜家的。

不过,还没等到夜明幽,顾若麟暂时不能离开京城。

翌日,顾若麟刚用完早膳,就听小圆子来报:“报名的武夫人数差不多了,就等您开选了。”

“好,叫他们在前院候着。”

选武开始,顾若麟坐上正堂的主位,静静看着这些一个个上前展示的武夫。

挑选武夫并不是真正的目的,将夜明幽收入府中才是真正的目标。

在小圆子一声声“下一个!”中,顾若麟竟有些犯困。

直到他朦胧听见小圆子凑到耳边轻声说的一句:“少爷,你看这好生标致的女子。”

顾若麟定睛一看,堂前正站着他一直等待着的人。

少女向阳而立,夏日清晨的一缕薄阳勾勒在脸上,衣带轻扬。

她自然更是认得出他来,面带浅笑,微微向他行礼。

顾若麟点点头,开口道:“二位女侠,你们是一道参加的?”

青舟先回答:“回少爷,我们姐妹二人是从柳镇长叶乡过来的,自幼随家父习武,希望来京城谋个差事。”

“好,那请先展示你们的武艺吧。”

于是夜明幽和青舟先后耍了两套剑法和拳,行云流水一般干净利落。

顾若麟十分欣赏地看着,回忆起脑海里曾经的惊鸿一面。他幼时就见过夜明幽,但夜明幽一定不记得他。那时他才十一岁,跟着父亲前往夜家做客,那时的父亲还会愉悦地向大家介绍自己的小儿子。

顾若麟依稀记得,大人谈话之际,他跑到府外玩耍。在后院边,他偶然听到一个女孩的叫声,像是摔下来一般。

他便叫小圆子搬了把梯子,趴在墙头上向里望去,只见一个小女孩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泥土,又蹲起马步来。女孩儿坚毅的表情和脸上不停坠落的汗珠,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一笔。

他好奇地多看了一会儿,见女孩又拿起桃木刀笨拙得挥舞起来。笨拙又努力的样子,很难与现在这个潇洒灵动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展示完毕,顾若麟又象征性地问了几句:“两位女侠师出何门啊?”

夜明幽答道:“回少爷,我们并非师出名门,此剑法乃是家父所创。”

顾若麟笑了:“这样啊……”

小圆子为这二人捏了一把汗,这野门野派的,怕是瞧不上了……

见顾若麟有些迟疑的模样,小圆子心里有些捉急,他俯身悄悄对顾若麟说:“少爷,不如选他们吧……”

顾若麟轻笑一声:“怎么,你看上人家了?”

小圆子顿时红了脸,一脸委屈地不说话了。

不过就算小圆子不说,顾若麟也必然会选她们的。

顾若麟抬手示意,小圆子又惊又喜地拿来顾家木符双手呈上,“恭喜二位女侠!”

夜明幽和青舟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她们还以为还要与那些武夫比试一番呢。

顾若麟似乎看出她们的疑虑,开口道:“二位的身手顾某已经见识过了,灵活矫健,迅速多变,舞刀弄拳间已比先前那些武夫好太多,就不必再比武了,不过,也正因为没有比武过,所以只是暂时聘用,正式聘用还得看你们的具体表现。”

“顾公子这是在照顾我们呢。”青舟侧身轻声窃喜说道。

夜明幽拽了下青舟:“你别瞎说……”

青舟看了几眼夜明幽有些泛红的脸庞,抿着嘴笑了下。

顾若麟对小圆子说:“府里的护卫都是男子,二位姑娘与他们挤在一起实在不妥当,你快去空一间房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