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见明幽

崎最后向她笑了笑,关于他的故事该告一段落了。

崎离开后,剩下满地苍凉狼藉。

血腥味充斥着鼻腔,夜明幽颤抖着手捂住鼻腔,她的脚边还躺着夜知旭的头颅。

顾若麟将她搂在怀里:“记住我说的,这不是你的错。”

无论是谁一下子面对这么多东西都会无所适从,顾若麟闭上眼睛,也难以脑海里那一幕幕血腥的画面抹掉。

“若麟,我们走吧。”夜明幽缓缓放下双手,眼神漠然,“夜知旭死了,关于他的线索断了,但他的妻子还活着,说不定她知道些什么。”

此刻的夜明幽格外的冷静,让顾若麟突然意识到她较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以前的她情绪容易受影响,自从青舟死后,夜明幽不再爱笑了,人也沉寂了不少,加上在顾府那次分歧后,她变得更坚强,心也更硬了,如今亲手夺去那么多人的生命,但凡心稍软一些都下不去手。

可能这就是属于她的成长吧,顾若麟想。

两人快马加鞭离开高涯镇,几日不见,外面的世界却格外不同了。

举国搜寻夜明幽,不是地下武市,而是朝廷。

纷纷扬扬的告示贴得到处都是,上面还有貌似夜明幽的画像。

自从之前夜明幽在柳镇闹得沸沸扬扬后,朝廷的目光就关注了过来。夜家祖上积德,如今遭此变故,夜明幽作为唯一的后代,朝廷自然要不遗余力地找到她,好好慰问。

市面上已经流传起夜明幽是绝世高手的传闻,单子刀死后,有人将他当年的恶行全部披露,淘淘父母遇难的案子得以沉冤昭雪,朝廷对此也是格外重视,告示上多为赞赏,称她足智多谋,为民除害。

想到这里夜明幽就一阵心梗,那主意是夜知旭想出来的,足智多谋的是他。

“看来这夜家,是要东山再起啊!”一个站在告示边的老人感叹道。

夜明幽和顾若麟就站在老人身边,而告示的旁边便是南城玲珑斋。

玲珑斋依旧热闹。

夜明幽蒙上面纱,和顾若麟在玲珑斋小憩了一会儿之后,便动身前往深巷夜知旭的家,在那里,有夜知旭深爱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

在高涯镇遇到歹人,夜知旭为了保护他们而身亡,埋在异乡……只能这样隐瞒了,为了更真实,夜明幽还特意给身上弄了伤口。

嫂子怀孕已有三月,瘫倒在地哭得泣不成声。

“嫂子,节哀吧。”

顾若麟叹了口气,他不忍心看着一直以来敬爱的嫂子如此痛苦的模样,便上前扶住她说:“嫂子,安心养胎,这是知旭兄唯一的孩子,好好生下来,我会尽全力抚育他!”

夜明幽也上前一步:“没错,这毕竟是夜家的血脉,我不会坐视不管。”

嫂子抬起泪眼看向夜明幽,颤抖着双唇说:“明幽姑娘,知旭死在哪里,埋在哪里,能不能告诉我?”

“在高涯镇,离这里很远。”

“再远我也要去看看他,我与知旭恩爱多年,早已立下山盟海誓,永生相随。生下这个孩子后,我便会去陪伴他,到时候麻烦你们将我和他埋在一起。”嫂子擦干眼泪,苦笑着看向她。

顾若麟赶紧说:“那孩子怎么办?!要他生下来就没了娘吗?”

嫂子抚摸着肚子,说:“所以麻烦你们,一定要照顾好他,只要他能健康顺利的长大就好了。”

看嫂子的义无反顾的样子,夜明幽一阵揪心。

“若麟,你去帮我给后院的菜浇浇水好吗?明幽姑娘坐这儿陪我一会儿。”

顾若麟出去后,嫂子一把拉住夜明幽的手:“明幽姑娘,到底是什么人能杀了知旭?”

“自然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世外高人,我们加在一起都不能与之抗衡。”

“……”嫂子叹了口气,抬起眼直视着夜明幽又说:“明幽姑娘,真的吗?”

“……嗯。”

“唉——明幽姑娘,半月不见的时间,你变了许多。”

夜明幽一愣。

嫂子接着说:“那时我们刚见面时,你的眼里十分灵动,现在看来,才发现世事最沧桑。我现在真想回到我们当初见面的时候,那时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如初。”

“也许吧……”

“刚出生的孩子也是这样,对外界一无所知,纯洁无暇,你说对吧?”嫂子抚摸着肚子里的胎儿,无比温柔地说。

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夜明幽看着,心底好像有一处坚硬的地方塌陷了。

她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曾这样注视过仍在腹中的自己吧……突然夜明幽想起崎说的那个“真相”,什么样的人能把自己刚出生的孩子杀死啊……当她的母亲抚摸着腹中的孩子时,是希望她能健康茁壮地成长呢,还是,希望能生一个掌握权势的后代……

夜明幽的内心从未这样煎熬过,她好想再抱一抱母亲,确认母亲真的爱她……

“明幽,在想什么?”嫂子微笑着看着她,抬手为她擦去未曾察觉的眼泪。

夜明幽赶紧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想我娘了。”

“多大的孩子,都会想娘的。”嫂子苦笑着说。

除非,连娘的面都没见过,从小到大都有其他人疼爱他。

回到玲珑斋后。

顾若麟说:“我一直在门口没走,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所以有什么蹊跷吗?”

“嫂子毕竟跟在夜知旭身边那么多年,多多少少一些事情是知道的。她今天跟你说那些话,是希望你不要伤害她的孩子。”

“那是夜家的血脉,我当然不会杀他。”

“她知道你不会直接杀了他,但是她要她的孩子能真正健健康康地成长起来,于是要拿自己的命去换一条好走的路。”

夜明幽明白了,站在自己的角度看,这是弑亲仇人的孩子,怎可能不将私人恩怨施加在孩子身上,甚至因为忌惮孩子长大之后为父寻仇,从而刻意压制他。若是养在自己身边,培养出深厚的感情,永远地漫天过海下去,便再无这样的顾虑。

况且如今夜明幽名声在外,连朝廷都要犒劳,夜家东山再起指日可待,若是跟随夜明幽的话,她的孩子便永远有了夜家这个依靠。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夜明幽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