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飞剑录

那篱笆足有一人之高，两匹獒犬一前一后纵身跳出，骇了公孙无忌一跳。二人狼狈不堪，只得不管不顾一阵奔命。不知道跑了多远，大概狗子被主人叫回，渐渐听不见声响。自己二人却跑到山谷一条半干半湿的沟里，踹息够了，才发现桃子丢失。

公孙无忌让阿牛原地等待，返身寻找桃子，所幸三个桃子都好端端掉落在路边上。正往回走，看见这一带地面黑泥沉陷，雨季应该是片沼泽，他二人奔跑而过的脚印之外，那东西的脚印也清清楚楚。只见三道脚印一同朝沟内延伸而去，公孙无忌担心阿牛，不由得加快脚步。

远远看见那几块巨石，自己刚刚就和阿牛在石头后面分别。公孙无忌一直低头循着足迹，奇怪的是就在巨石前方不远处，第三条足迹突然消失了。公孙无忌仔细查看，周围都是沼泽地，断无地方躲藏，那脚印直到这里还与两人的足迹交错，怎地突然凭空消失了？回忆起刚刚两人经过这里之时，已被狗追得筋疲力尽，应该是在这里喘了好一会儿气，才继续走到石头后面躲藏。公孙无忌眼冒金光，突然发现一个重大的秘密——三个脚印中最显眼最大的当然是阿牛的脚印，从这里开始，那东西的脚印消失了，自己的脚印没什么变化，而阿牛的脚印却奇怪地变深了。

一股冰凉自心底悄然升起。公孙无忌淡淡的走到石头后面，阿牛看他走来，手里又拿着桃子，欢呼着朝他跑来。公孙无忌面无表情，趁阿牛接过桃子，突然抖出左边袖子里藏的小石子，朝阿牛背后石塌猛地弹去。

本该是石头撞击的清脆声果然没有，伴随一声不由自主的呻吟，鲜血喷洒而出。阿牛正自开开心心吃着桃子，对身后之事毫无察觉。公孙无忌看见小石子跌落，鲜血冒出，左手立刻捏了第二颗石子。眼前却忽然寒光一闪，还未反应，只见阿牛低埋的脑袋突然昂起，一股猛烈的鲜血自他脸上喷出，阿牛“呜啊”一声大哭出来，桃子掉落地上。他该是感到了这袭击来自背上，右手越过肩膀朝后抓来，寒光又一闪，四个指头结伴不知去向，右手半个手掌凭空消失，喷发的鲜血立刻映出一个大概呈人脸的模样。

这一下事起仓促，公孙无忌第二颗石子赶紧出手，心中剧痛之余暗骂自己鲁莽。那浮空的血面具这回却有所防备。微微一缩，石子大概还是擦中某处，因为呻吟之声再次出现。血面具从阿牛背上一跃而下，在地上打了个滚，转过石头后面不见了。

公孙无忌担心阿牛伤势，但他心知若此时不手刃敌人，恐怕再无机会，自己二人也无计生还。迅速跳到石头上面，只见血面具正躲在石头下面左右晃动，随着一把枯草的涂抹一点点的变淡消失。公孙无忌怀着必杀之心，大喝一声，从天而降，一掌正对那血面具而去。

寒光再次出现，公孙无忌收手不跌，忙用手肘借着是石壁弹开。虽看不清对方招式，料想是举着匕首等他拍下。这一个翻身落地，回过头来，血面具又不见了。公孙无忌赶忙跑回石头背面，阿牛正以手掩面倒在地上，似乎昏过去了。公孙无忌担心再去追赶，对方一旦擦干血迹，可能再回来对付阿牛，如今只有寸步不离阿牛左右。看他伤势，右手掌没了半个，只得一根拇指。搬开左手，右眼一个血洞正汩汩朝外冒着鲜血。公孙无忌的眼泪扑簌簌落下，赶紧扯下衣服替他包扎。

阿牛沉沉昏睡，不时呓语。公孙无忌暗自垂泪，自叹今日为何连续失手。先是不明就里就冒然动手，从巨石上飞身击落，又为何要先大喝一声提醒对方？归根究底，是自己轻敌了。如今阿牛伤重昏迷，自己再有武功，也拖不动如此巨汉。而对方却能悠闲地洗干净血迹，再回来轻易结果二人。现在能做的，好像只有任人宰割罢了。

回想适才阿牛的血喷于对方脸上，公孙无忌之前甚至怀疑那怪物非人，现在看来，至少也没那么可怕。二人静默此地，不知不觉日已西沉。公孙无忌但觉饥渴难耐，在方寸之地，就算是来只老鼠也好啊。眼看着天色微冥，起身收拾一堆枯枝杂叶，升起火来。刚才的三个桃子如今还剩两个半，都好好的留着准备等阿牛醒来。但阿牛如此壮汉，居然也昏迷了整整一天。

待到半夜，阿牛昏睡不醒，公孙无忌早已眼皮打架，昏昏欲睡。忍不住翻看起阿牛的伤势，才一揭开外层，一股诡异难明的恶臭扑鼻而来。公孙无忌吃了一惊，赶紧打开一看。右眼的黑洞内此时像是被异物塞满了，拿过一根烧着的枯枝，只见右眼窝内影子攒动，居然已经生蛆。公孙无忌强忍悲愤，再看那右手伤势，断掌处已经有蛆虫朝外爬行。再看阿牛双眼紧闭，嘴唇紧咬，已经许久没有出声，额头正滚烫地冒汗。

公孙无忌内心一阵剧痛。想起从前上过的生物课，知道一种叫做“破伤风”的致命细菌。若是感染了此物，伤口很快溃烂生蛆，本来身体好的部位也会因此失去。若是处理不及时，蛆虫蔓延全身，连性命也难保。想是伤口太深，自己胡乱包扎，却要了阿牛性命。公孙无忌再也忍耐不住，扑在阿牛身上嚎啕大哭。这些日子，两人相依为命，早就如同亲人。想到今天一早还活蹦乱跳的阿牛，转眼就要跟自己天人永诀，内心的悲伤如洪水决堤，恨不得自己也跟着死了好。

突然，一阵扑簌簌的响声从远处河谷中传来，瞬息间就到了跟前。公孙无忌泪眼朦胧，昏乱中看见不知是何物的一片黑云，望自己这里扑压而来，撩得火堆星火四散。眼看就要扑向二人这里，突然空中一个转身，朝身后巨石顶上翻涌而去。一阵惨烈的呼声从巨石上方传来，公孙无忌心里一惊，这正是那血面具的呼声，不由得起身张望。只见黑云迅捷无匹，包裹住一个虚空的身体，在凄厉无比的惨叫声中越飞越高，终于把那身躯和声音都彻底淹没。而后急转直下，朝自己这边扑来。

公孙无忌在地上一滚，已抄了一根火棍在手。那黑云不理会他，却猛地全扑到阿牛身上。巨大的身躯瞬间被黑暗的洪流淹埋。公孙无忌心中大恸，觉得一口鲜血已经到了嗓子眼，脱口一句：“还我阿牛”不要命的冲上去要抢回阿牛。漆黑里不知何处扔来一个何物，他只觉脚下猛地一绊，用力过猛，不知脑袋撞到哪里，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