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飞剑录

一躺下又是数天。公孙无忌暗自感慨自己七尺男儿,就好像个纸人被各种拿捏。看看差不多恢复了,眼下多杰不在,自己能离开此地么?黑衣女子竟然能操纵鬼蝠,她和阿牛的事有无关系?这些时日的相处,公孙无忌实在难以把她视为敌人,偏偏她从不说话,是敌是友一时也分不清。

这一日,二人吃过早饭,黑衣女正在收拾,公孙无忌走到崖边,找着了那条隐蔽的小路。这几日没了多杰,两人的相处已经略微尴尬,公孙无忌也越来越觉得难以启齿,不如就趁此时离开吧。回身看了一眼这盘桓良久的平地,远方的深蓝衬着白茫茫的雪山,阳光照在缓缓流淌的河面上,又跟着风的节奏闪烁着飘到山间。石羊槿花期极长,依旧每日对着天空微笑。公孙无忌感到一股久违的舒畅,暗暗记下眼前一切,悄无声息地踏上了那条小路。

虽然是绕着圈向下,这条路也算得十分陡峭。半晌,路过了前几日被困的山洞,地上的木桩少了一根,想是陪着多杰去了阴曹地府。不论多杰如何计算,终究是他救了自己在先,又因为自己送命在后,不由得一阵感慨。漆黑的山洞深不见底,目力所及不过洞前方寸,黑暗在洞中张着大口,紧紧地盯着经过的一草一木。冰冷的衣服贴在背后,不知鬼蝠是否还在里面?

继续前行,几乎完全是在石羊槿中徜徉了。小径似有似无,在乱花丛中左右躲闪,公孙无忌抬起一只脚,许久才能落下。地又不平,坡又陡峭,走着十分缓慢。身后有响动,公孙无忌转过来,黑衣女子大概是脚下一滑,向前扑倒,撞着倒向他的怀中。两人又一齐摔倒,在清晨的辉光中滚了几个圈,可算是停了。

待得从这一番天旋地转中醒来,公孙无忌自感无碍,连忙拍了拍怀中的女子,连声问道“没事吧?”

女子迟疑着抬起头来,两靥如花,纯白的脸上像是涂了层胭脂,一直红到了耳朵里,眼里水波盈盈,公孙无忌借着晨光,这才好好看清了女子的样貌。只见一个容色绝丽的姑娘也正拿一双天真的大眼脉脉注视着他。公孙无忌暗叫一声:“糟糕”,连忙站起身来。

两人各自整顿衣衫,在花丛中尴尬了好一阵。公孙无忌终于打破了僵局:“你叫什么”

回答是轻轻摇头。

“你家住何方?”

沉默之后摇头。

公孙无忌思索一阵,“你记得我们先前被救的地方吗?”

黑衣女子作出思索一阵终于决定的样子,继续走上下山小路,这回换公孙无忌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起伏的心跳终于被无声的清风平息。公孙无忌忍不住念起家中的妻儿,不知没了丈夫和父亲的他们过得如何?这么一想,突然归心似箭,好像无论什么都挡不住自己要回家看看的决心。

两人下到山脚,在波光粼粼的河边喝水。沿着河流出山谷,折向左边的山脉是条干涸的谷地,没走多远,公孙无忌就认出之前捡回桃子的地方。两人回到那片巨石斑驳的土地,此处人迹罕至,之前生火的痕迹清晰可辨,旁边散落着残破的碎布。沿着一些染成深色的石头,公孙无忌轻易找到了摔成两半的石塌。黝黑的铁链空荡荡的散落一地,这世间只单单少了个阿牛。

公孙无忌忍着眼泪,把那些碎布和着石塌铁链,在那晚生火的地方挖了个大坑一齐埋住。正寻思没法做个记号,黑衣女子轻轻递过一把锈迹斑斑的铁箭头,本该是连着箭杆的一端有个洞,里面穿着黑色的发丝,仔细一看,应该是铁丝一类,从箭头后方连着,一直伸入到女子的袖口。原来之前挥手划破多杰脸蛋的就是这么个暗器。公孙无忌无暇多想,运劲在那石头上刻下“弟阿牛之灵”五个字。

远处有马蹄疾驰而来,公孙无忌书写方罢,听声音已近在咫尺。地面微陷,马匹或许由于用力奔跑折断了前蹄,发出惨叫跌倒之声,一个影子应声飞起,一跃而到巨石顶上,还不及抬头,那身影已迅捷无匹地落在两人身边。公孙无忌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黑色披风,头戴黑色斗笠的年轻男子正与黑衣女子对视着,双方的眼神中都满是惊讶之色。

黑衣男子斜眼看了一眼公孙无忌,嘴角现出一丝冷笑,对黑衣女子说了句“跟我走”转身继续飞奔出去。“铛”的一声,黑衣男子回身拔剑在手,挡住了黑衣女子的暗器,眼中的惊讶更甚:“你……?”

这一刹那,三人同时听到了一声大喝,另一匹烈马疾驰着朝这边飞奔过来。大概是瞥见了前马之鉴,不等马匹摔倒,一个魁梧的身形便一跃飞起,尘土飞扬也难掩这一身金袍的威风凛凛。公孙无忌一眼认出那是大成将军的穿着,才一错愕,将军已抽出长剑向黑衣女子砍去。这将军身长九尺,剑身和他几乎一样长短,每一剑挥出,只觉得沉重剑锋似乎能把大地劈开,激荡得周围的气流不停打转,真的是招招霸烈,勇不可挡。公孙无忌一边替女子担心,一边望向刚才的男子,哪里还有什么男子。

“认错人了!”公孙无忌大喊一声,无奈两人就像没有听到,一个忙着拼荆斩棘,一个忙着东躲西藏,公孙无忌想要出手阻止,见了这将军以命相博的样子,又怕出手难料。

终于,黑衣女子被逼到一处角落里,公孙无忌慌忙抄了石子在手。这一剑迅猛无匹的砍下,公孙无忌只道出手点他穴道,不料黑光闪烁,女子终于使出袖中暗器,金袍将军手上的力道不自觉松了些,但这一剑威力过于巨大,依然砍下,公孙无忌的石子赶忙出手,金石相击,火光四起,剑尖从女子肩头滑过,左臂上的黑衣登时不见,雪白的手臂随即被染成红色。

金袍将军神力难当,一剑不中,抽手又是一剑,这一剑更猛似前一剑。黑衣女子眼看命在旦夕,双手齐挥,黑丝线在空中如狂风暴雨,终究难以抵挡这落下一剑。公孙无忌的石头泥牛入海,黑衣女子的眼神中充满慌乱。电光火石之剑,公孙无忌推开黑衣女子,双手合十举过头顶,硬生生接住这一招。这一接,发现并不似看起来那样猛烈,正自疑惑,金袍将军左手顺势戳出,已点了他三处大穴。

公孙无忌动弹不得,只能用余光瞧见黑衣女子捂着左臂,踉跄着翻过石头,临走前似乎回头看了他一眼。瞧女子的身形,刚才这两下硬碰硬应该已受内伤。金袍将军抽剑不出,才起身追赶,忽然单膝着地,斗大的汗珠混着鲜血簌簌滴落。公孙无忌发现他身上脸上全是被那袖中铁箭割破的伤口,胸口的金甲已经碎裂,只靠丝线把一块块连着才没有掉下。原来这暗器这般厉害。

夜已深,寒风不时从门缝灌入,李微喝完最后一口酒,“剩下的你们已知道了”。伸了一个懒腰,留下早就目瞪口呆的众人,自己出屋外小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