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飞剑录

两头怪物瑟缩墙角,终于奋起反击。其中一头猛地跃起,猛扑向安东将军头颅。安东将军立功心切,借着酒劲踏入漆黑的里屋,听了那般魔鬼的叫声,酒醒了一半,觉得手臂微微酸麻。如今看这两团狂热的绿火朝他扑来,就要把他吞噬一般,腿也开始抖了。但安东将军毕竟经历过战事,慌乱中拾得些临敌经验。太子举着火把抢进来,顿时照亮了门口一片。只见一个血茎遍布,丑陋无比的八足巨狗,顶着一颗似狗似人的头颅,正张开满是尖牙的流涎大嘴跳起扑向安东将军。

安东将军头一偏,微微伏低,怪狗扑了个空,已被宝剑当头劈成两半。飞泼出的污血撒满了安东将军的金甲。半个狗身落地,散着肠肠肚肚不停得扭动挣扎着想要站起,发出人鬼难辨的凄厉哀嚎。太子觉的嘴唇干燥,双腿发虚。同行的侍卫皆靠墙作势欲呕,只有李剑强忍着额头斗大的汗珠,扶着太子和何司徒两个勉强站住。全场十来号人,竟无一人上前探视安东将军状况——另外半只狗身张着半口尖牙猛地咬住了安东将军头颅,将军随即倒地不省人事。

在血泊中挣扎的半只狗还在扑腾扑腾地想要站起,咬住安东将军的狗嘴开合不已,竟趴在将军身上啃啮将军头颅!此时,原先瑟缩墙角的另一只怪狗,突然八脚立地站起,慢慢地朝屋门口走来。太子一颗心沉到海底,难道今日竟要折在这里!众人呼吸急促,双腿如惯铅无法使唤,只得看那怪狗慢慢靠近。突然有人大喝一声,一道晃眼的白光扑向那怪狗,怪狗灵巧地向右一跳,躲过来剑,扭头一声凶狠的咆哮,竟把李剑左手齐腕咬断在嘴里!李剑强忍不住,仗剑单膝跪地,怪狗那张形同人脸的诡异面孔粘上厚重的血污,活像一个其丑无比的吃人老妇瞪着鬼眼怒对众人,嘴里还叼着一只手掌!此情此景,太子一行越来越分不清身在地狱还是人间。

正当众人绝望之际,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门外滑进。若论轻功,当世恐无人再及得上此人,加之众人已被死和血的气味包围太紧。那影子甩出一道铁链,左右翻飞,眨眼功夫已把怪狗捆得严严实实地动弹不得,只得不住地发出诡异的叫声。影子行动极快,两只半狗亦在哀呼声中被人创面紧贴地合二为一,再一同被铁链缠成个大纺锤。

李班惊魂不定,半晌才发觉来人递来一个水壶。那水壶又大又重,显然不是大成之物。终于募地回过神来,神色中满含惊喜:“是…微兄吗?”

李微轻轻点头。夜行衣下,两只熠熠生辉的星亮眼眸晃过虚脱乏力的太子,让人心神为之一振。李微眉头紧锁,对着两只怪物沉吟不语。

留下一个侍卫在里屋看守两只怪物,李微领其余人等到一间干净厅室休息,安东将军昏迷不醒,李侍卫伤重,暂作包扎。不知溜到哪里去了的郡守不知从哪里溜出来,一副与太子共患难的神情在人群中指点江山。太子一见故人,精神就恢复了大半,隐约中却生出一丝疑虑,这微兄为何总是与妖怪一同现身?

李微看出了太子心思,微微苦笑。二人走进屋前的荒芜菜园,李班道:“微兄,又被你救了。那日之后你如何脱身?”

太子一生如身在囹圄,整日与无聊相对,梦想着游历四方。李微看他一副想听故事的表情,把戍边之事草草说了大概。听得李班啧啧称奇,清秀的脸上满是歆羡向往之色。

“救你的姑娘也找着了!她人呢?”李班欢快地说。

“刚刚不是在给你的人包扎嘛”兵荒马乱中多一个人当然不起眼,但毕竟是个姑娘啊,李班微觉窘迫。

李微同胡焉相携归蜀,李微本是回家,寻思顺路先把胡焉安置在公孙夫妇家中。一路风平浪静,李微见胡焉不论自己如何黑脸她都似看不明白样的对李微十分温柔亲昵,要说翻脸骂她也实在装不太像,根本没得骂点,只得淡淡地回应她,同她小心保持距离。胡焉对范重久一无所知,听她描述,她长大的地方好像就是李微见着岳父的昆仑绝壁那个天井里,一间寻常石室。胡焉对师父十分敬重,但她师父听起来不太不像李微在天井里遇见的那群宵小,倒像个世外高人。

二人翻山越岭,李微实不愿让姑娘同他风餐露宿,是以寻着个高门大宅,全依仗梁上君子赐予盘缠。李微巴不得遇见个盗寨匪窝,安安心心地整一票大的。以前自己出逃,觉得人间惨淡,处处有恶人当道。这会儿要舒展拳脚了,怎么这些恶人难道是远远看见他就绕道走了?

如此两月有余,二人回到成都。不想公孙家的田地都荒芜了。远远看见栅栏半开,门扉不掩的落魄样,李微暗暗惊心。进得屋内,满眼的血迹令人头皮发麻。更可怖的是屋内竟然藏着两只怪物!李微爬上屋顶,从揭开的瓦缝内观察,觉得两只大狗的狗头倒有几分跟公孙二老相似。两只怪物昼伏夜行,李微细细观察,两只怪狗的肚皮下,似乎另有人的手脚伸出,好似人披着比自身长大许多的狗外皮,学着狗的模样四脚着地。

不料到丞相府,竟有更可怕的事情等着。

范重久既没,范家子承父业,舅子范贲当了丞相,依旧住原先的府邸。李微轻车熟路,入夜后同胡焉悄悄潜入。夫人范萱自小养在深闺,独处府院一隅,宅院前后都是花田,与范府其余屋舍隔着数百丈的花园小径。二人寻到那片花田,李微顿时如坠云雾:花田并不大,以二人身手,半柱香也可寻个四五遍了。奈何这熟悉又陌生的花田如一片小小的海,记忆中的船却不知停泊在何方。

李微寻思找个相熟的小厮问话。二人潜伏庭院内,不多时路过一个提食盒的小吏,正哼着轻快小曲儿优哉游哉地,莫名其妙就眼前一黑到了草丛中。十多年后,丞相府门前的一群小孩儿还记得那个大人物在巷口酒家昂首挺胸地拍着桌子:“雌雄双煞!雌煞的匕首那叫快啊!噔地一声,就顶我脊椎上头”,大人物端起酒碗就是一口,“那雄煞更厉害,两个手指头比天山玄铁还硬,还强!他这么一戳,能把一头牛给戳死,就戳在我腰上!。”大人物一拍手掌,“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李微的手从颈上滑过,吐出舌头翻了个白眼。胡焉花容失色,竟咯咯笑出声来。

那位将来的大人物裤裆湿了一片,倒不是雌雄双煞杀气太重,实在是不知道这两位要问个啥,感觉小命呜呼哀哉得紧啊。